42、孰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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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泽避过那一击，随即俩人拉开距离。
像是不敢相信，永泽看着长恒，道：“长恒……”
“呃……”只见长恒手握沐风剑，双眼无神，眼神放空，可能是刚才一直被树藤控制的原因，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保持着佝偻的姿势，头发也凌乱了不少，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整个人看起来意识尚未清醒。
长恒眼帘微垂，双手握剑，不等永泽上前，一个冲刺再次朝他砍了过来。
“！！！”永泽一个侧身避过，他在寻找他的眼睛，但此刻长恒的眼睛是黑的，不，准确来说，是找不到他的眼睛，他无法在他的眼睛找到自己。长恒眼神涣散，行动也极为僵硬，没有章法，乱打一气，完全不像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正常人。
他被控制了。
长恒之前在幻境走了一遭，意识已经迷糊了大半，即使被迫离开幻境，也无法很快清醒过来，加上后来被崇翰短暂的控制，崇翰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两次，两次都是施加迷幻术，使其意识更加模糊，同时给他传达一个指令：杀了白虎夜行，也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永泽暗暗攥紧拳头，他知道此时的长恒不是真正的长恒，他只是被那蛟龙控制住了，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是出于本意，所以他不怨他。只是，让他愤怒的是，即使自己这么努力，还是让敌人有机可乘，趁机模糊长恒意识，摆了一道。
要是，要是早点来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此刻最要解决的是如何让长恒意识清醒过来，让他逃脱控制，更重要的是该如何近他的身。
长恒此刻杀意浓烈，虽然杀伤力不足，但意识混乱，任何事物都近不了他的身，只要一接近就乱砍一气，而且他现在的目标是永泽，他只顾一个劲儿地攻击他，一边攻击一边还在喊，具体喊的什么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拼了命地朝他砍，就算跌在地上也无所谓，很快爬起来继续砍，不多时，洁白的衣服上就沾了不少尘土，头发上也沾上了树叶，很是狼狈。
“啊！”长恒再次朝永泽砍来，永泽至此也未主动出过手，一直处于防守状态，要不就是躲避他的攻击，跟他来回了好几个回合，周边的不少大树都被砍倒了，长恒也不为所动，也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管了。似乎是心有不甘，永泽嘴上还在说着：“长恒！是我！”
“砰！”长恒一个踉跄撞在一棵大树上，发出一声闷响，长恒顺势倒下来，皱着眉头，表情痛苦，“嗯……”长恒有些迟钝地反应出声，捂住受伤的胳膊，停在原地不动了。
此时，一边的永泽早已看得心急如焚，他不忍看到长恒这样一次次平白无故的受伤，每一次受伤无疑都是作践自己，本就模糊的意识加上受伤的身子，对长恒简直是双重伤害，对永泽也是一种伤害。
看来，蛟龙就是抓住了长恒是永泽的软肋这一点，充分利用这一点，虽然不及身体上伤害的万分之一，但是，对于二人精神来讲却是程度不小的打击。
不行！不能中了蛟龙的圈套！永泽突然意识到，再这么耗下去长恒只会越陷越深，事情也只会越来越糟。
看来，必须这么做不可了。
像是下定决心，永泽加快脚步从长恒侧面靠近，原本昏昏欲睡的长恒一下醒过来，抓起身边的沐风剑，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勉强支撑身子将剑尖指着即将接近的永泽。
永泽依旧没有出手，他现在只要是想靠近长恒，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如果是别人，他是不会这么有耐心的，一点也不会犹豫，立即取了那人性命，让那人在黄泉底下独自悔过。
许是累了，长恒喘着粗气，额上也渗出不少密汗，就连握剑的手也微微颤抖，整个人看起来既虚脱又脆弱，只是，他不知道，此时还有一个人心里也不好过。
永泽险些避过一招横劈，长恒又朝他来了个竖斩，接着就是几招没有章法的招数，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破绽百出，一招即破，就算是刚入门的不入流的习武剑士，也能轻松击败。用永泽一直在防守，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也垂在身侧，没有一丝出招的痕迹，时刻做好接近长恒的准备。就在此时，长恒一剑刺了过来，永泽偏头避过后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手执剑的手。
“！”长恒眼睛蓦地睁大，努力想挣脱那只手，奈何手上传来的力气实在太大，任凭他怎么使劲都动不了一丝一毫。那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腕，奇怪的是，不痛，像是把控好力度一般，抓得死死却感受不到痛处，即使挣脱不了，但那力气确实恰到好处，让他有劲没处使。
长恒索性放弃挣扎，而是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做手刃状朝永泽劈过来，永泽原本想着抓住他一只手再控制住他的身子，没想到长恒会劈手刃过来，一个猝不及防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一下，挡住了，而长恒也趁机甩开他的手，再次与他拉开距离。
“……”永泽脸色黯了下去，此时的长恒，是铁了心的不让他近身。
长恒再次整理好头绪，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一直避闪的永泽突然不躲了，而是正面迎了过来，直直面对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任何事物都阻碍不了他。
不知为何，长恒竟有一丝的犹豫。
但手比脑子的速度更快。
剑已经刺了过去。
“嗯……”永泽眉头紧皱，略带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声，原本目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波动。
鲜红的血滴沿着长恒的剑刃滴落在地，在地上短暂地绽放出一朵朵小花，长恒呆呆地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永泽接住了他刺过来的一剑，直接用手去接，生生握住了他的剑刃，且握得死死。而他的手也被锋利的剑刃划破，鲜血沿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形成数十道血痕，从而在地上一滴一滴汇聚，血流不止。
长恒看着这一幕，原本要继续进行的动作突然变迟钝，“呃……”他开始有些动摇了，尽管意识还是很模糊，但不知为何，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股不知为何的感受告诉他不要这么做，长恒甚至往后退了几步，而就在这时，永泽抓住这个机会，顾不得受伤的手，顺着划破的位置一路而下，一把揽过长恒，从而拉近两个距离，往他脑门上一点——
“！！！”长恒猛烈地喘了几口，像是溺水之人刚刚获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清晰起来；意识也清醒过来；迟钝的大脑也回过神来；感官也渐渐恢复。原本心上一直蒙着的浓雾渐渐散去，长恒的眼睛有了光。
“！”长恒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叫道：“你流血了！快放手啊！”
永泽握住他的剑的手迟迟没有放开，任凭那血一直沿着胳膊流下，看上去很是渗人。
他看着长恒，道：“你醒了。”
长恒一见到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旧友，明明有很多话要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那个少年真的是你啊……
长恒情难自已地牵过永泽的手，一点点掰开他握剑的手，和他握在一起，另一只手抓过他的胳膊，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是你啊……那个少年是你啊……”他看着永泽的一头银发，这就是时间的最好见证，即使面容没有多少改变，但足以证明他们分开了多久，“长大了……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头发都白了……”
永泽心漏跳了半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很快他就回道：“你……记起来了？”
长恒点点头，“记了大半……”他看着永泽，继续道：“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你会记得我，我们会再次相见……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此时，再多的话也无法将二人心绪全部道出，只有无言的沉默，俩人目光对视，本就高度默契的配合度加上多年之后的重逢，各种感怀涌上心头，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那个在长恒梦中经常出现的少年身影，还有那个同他一道出现的桃花树，自己同他一起躺在树下，任那桃花翩翩飞落，俩人就这样岁月静好地躺在桃花毯上，阳光透过密不透风的花丛照下点点光斑在他们身上，还有一个奶白团子躺在他们身侧，俩人一虎就这样不受外界干扰，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美好。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个名为“永泽”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未走出他的记忆，即使仙力尽毁，沉睡了十年后记忆模糊的情况下，那个人也一直在他的记忆深处，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从未与人提起。
许是时间太久，长恒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记不得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会与这个记忆深处的少年重逢，有时候，可能只需要一个爆破点，他就能记起更多事情。
可他不愿，与其说不愿，应该是不能，他不能去想那些，一想起那些事情，那些人虚伪的面孔，一种由内而外的难以言喻的令人厌烦的感觉就会席卷心头，甚至令他作呕。
好在，他还有他，他是他最后一片净土。
他又怎舍得告诉他人，这让他万分珍惜的宝藏。
通过幻境，长恒开始记起了一些，还有很多没有发掘，但现在，光是这些就让他大吃一惊，更不用提以后了。
“我要见你。”永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就一定要见到。”
不知怎的，长恒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咯噔”一声，仿佛一块石头在平静的水面砸出一片水花，余劲久久未散，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甚至让他有些飘飘然。
这个人从少年起就是面无表情，看上去要老成很多，但很乖，很温柔，尤其跟他接触久了就能深刻体会到他来自内心深处的纯朴，就像一张白纸，不容粘上一点灰尘，但凡是一滴墨水滴在上面都感觉是在犯罪。
所以这也是长恒为什么愿意把他仅存不多的岁月静好留给这个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个人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两个人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几分。
长恒拉过他的手，轻声问道：“是我干的吗？”
顺便撕下一片衣角缠在伤口上面，动作缓慢轻柔，包含着慢慢的歉意。
永泽看着这个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冒的这个险还是值得的，他竟然觉得有些开心，长恒居然记得他，他没有把自己忘记——那是不是也说明了那一次他是骗自己的？
永泽摇头道：“不怪你，你被控制住了，是我主动握住剑，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你。”
长恒问道：“控制？”
于是永泽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长恒。
长恒这才幡然醒悟，所谓的回忆，以前发生的事，见到的人都是蛟龙提前设置好的，他布置了迷阵困惑住他想以此控制他，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白虎夜行，一而再再而三破坏了他的计划。但就是这样，长恒还是被蛟龙摆了一道，中了幻术，从而失去主观意识，才会没有意识地攻击永泽……
长恒突然鼻尖一酸，声音都有些哽咽，“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突然，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鬼使神差的，永泽抚上了长恒的脸颊。
长恒呆呆地看着他，这个记忆中的少年，三百年过去了，少年早已长大，个头比他高了不少，肩膀也宽厚了很多，少年气也早已荡然无存。但是从他的眉眼，尤其是那深邃的眼睛，仿佛有种吸引人的魅力，一沉到底，足以为之着迷，这是不曾有过的改变，从第一眼就是这样。
永泽轻声说道：“不是你的错。”
接着他道：“我们不是说好不说这个的吗？”
说着便一点点弯下头，眼帘微垂，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慢慢靠近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长恒呆住了。
他突然说道：“你要是打我一拳就好了。”
“！”这回该永泽呆住了。
“对啊，你要是打了我，以你的力气肯定能把我打醒过来，你也就不用受伤了。”长恒放下脸颊上的手，重新握紧，继续道：“只要一拳，我就能清醒过来，反正我又不会怪你，何必要空手接剑，让自己受伤呢？”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受伤的手，心疼地说道：“还在流血……怎么办啊……”
永泽摇摇头，“不要。”
“什么？”
“我不要这么做。”
“……”长恒惆怅地看着他，温声道：“你这孩子……还是那样……”
像是重启了什么机关，永泽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是小孩儿。”
俩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彼此，就像是三百年前，长恒一直缠着少年永泽身边叫他“小孩儿”，少年永泽就不温不火地回答他“我不是小孩儿”一样，就算时间流逝，这种本就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在记忆的长河中留下一颗属于他的鹅卵石。
长恒重新整理好思绪，轻轻抬起永泽受伤的手，鲜血透过层层布料开始一点点渗出，他的声音急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受伤了，必须赶快医治才行。”
而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白虎夜行其实心里是有点懊恼的，好像有什么事没完成一样……
长恒刚准备要走，永泽突然换了一只手，用他没受伤的手牵住了他，长恒有些不明所以，“永泽兄……永泽……”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很快就改了口。
永泽道：“这样有安全感。”
嗯？不等长恒反应，永泽接着道：“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孰是（四）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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