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仙的自我修养》池鱼春渊

32、迷阵（四）

　　脖子上的痛感消失了，长恒立马感觉如履平地，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下意识抚上脖子，没有树藤缠绕在上面，整个人都很正常。与此同时，他的四周也不是森林的环境，更没有黑压压的树人，团子也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人。所有的都是白雾蒙蒙的一片，前方过于虚空朦胧，看不真切，仿佛在梦境一般。

　　“长恒，好久不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

　　“！！！”周身电流激过，长恒盲目地在迷雾中寻找着。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三百年了，距他听到这个声音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了！曾何几时，长恒也在梦里见到过他，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叙旧就被拉到了现实。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今天，我绝不放过这次机会！

　　长恒边跑边寻找着，迷雾重重，就像给人的眼睛罩上了一层纱，他找不到，他心里开始慌了，有些无助地喊着——
　　“哥！哥！哥你在哪？！”

　　他边跑边喊，刚才的声音是他的亲生哥哥，长忻在唤他，时隔三百年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浮现，长恒一下子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

　　哥，我好想你，我好想见见你，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我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一个踉跄，长恒胡乱拨开眼前的一团迷雾，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有点不敢置信，就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长恒一点点靠近，手微微上前，小心翼翼道：“哥……是你吗？”

　　那人微微侧过头，表情严肃，“你来了。”

　　长恒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没错，这就是他的哥哥，他的亲生哥哥，他在三百年前唯一的亲人，长忻。他略带哽咽道：“真的是你啊……哥，我……我来了，我来迟了……”

　　长忻上下打量他，眼神复杂，温声道：“我们兄弟俩好不容易见面，就别说这个了。”

　　长恒抬头看向他。

　　“你呢？过得还好吗？”长忻问道，语气轻柔了很多。

　　“……”长恒微微低下头，可能是太久没见，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支支吾吾道：“我、我听了你的话……留在仙域，过得还可以……但也被人骂，”讲到这儿，他不禁苦笑了一声，“说实话，一开始心里还挺难受的，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呢？”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终于露出一角，长恒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向他的哥哥提问。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不愿去想，那是他无比忠诚，效忠尽职过的仙域，他和哥哥的一腔热血全部奉献给了仙域和人域，可最后呢？换来的却是他和哥哥阴阳两隔和他的仙力尽失，被人当做笑话对待，受尽了各方的冷眼。自己呢，为求得仙域一席之地，为了能在人心混杂的仙域生存而开始装疯卖傻，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就知道瞎乐呵，也不知道乐什么，大家见他那样都不愿与他接触，久而久之，那个风光无限的仙域长恒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无所事事的废仙长恒。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却又像蓄谋已久，不给人一点考虑的余地，于长恒而言，前后众人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尤其是在他十年沉睡后醒来的那一刻，还没等他适应，就听到外界的声音，身心仿佛沉入冰冷的湖水，他感受不到丝毫温暖，这个世界于他都是冰冷彻骨的。

　　斑驳经年，一夜之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一阵风吹过，长恒鬓发些许凌乱，他顾不得那些，只是上前了几步，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和哥哥都能接受的答案。

　　然而，一向冷静自若的长忻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然后他缓缓道：“或许，我们都没走出来。”

　　长恒睁大了眼睛，“什、什么？”此时一阵更大的风迷住了他的眼，待他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虚空，而是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四周景物非凡，山水自成风景，如同一幅画。

　　这一切是那么熟悉，长恒上前走了几步，环顾四周，耳边不时传来泉水潺潺声以及仙鹤飞过的身影，蓝天碧水，天地一线，徐徐轻烟缭绕上空，好一片静谧安和。

　　这里是，仙域。

　　看到自己身处仙域，长恒一下心情大好，不过他看了看周围，怎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下了台阶，继续向前走着，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长恒君！”

　　“！这是！”长恒一转身，就看见身着白衣的墨轶朝这边跑过来，说着：“长恒君，你等等我！”

　　长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墨轶君！”

　　墨轶在他身边停下，气息有些不稳，“长恒君怎么走这么快，开完早会就不见人影了。”

　　早会？长恒下意识皱眉，赶忙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穿着，一袭青衣箭袖劲装，护腕边缘处镶有紫金祥云暗纹，腰间挂一祥云玉佩，腰际两侧悬有两柄长剑——一为沐风，一为化雪，长恒曾使双剑。脚踩银色长靴，直到膝盖处，这样显得腿部更加修长。看到这些长恒有些恍惚，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见旁边有一水池，急急忙忙跑过去照了照，这一照，可把他惊住了。

　　水池里的自己束一高马尾，顶部固以紫金祥云冠，面色极好，甚至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一脸的自信和从容，整个人英姿飒爽，风光无限。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长恒眉心没有疤。

　　这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长恒下意识抚上眉心，光滑一片，没有疤痕，他紧张地吞咽口水，又掐了掐自己，疼。不是做梦，是真的！这的确是他，没有骗人，都是三百年前发生的一切！

　　全是真实存在过的！

　　墨轶见他举止古怪，问道：“长恒君，你怎么了？”

　　长恒这才反应过来，“啊？哦哦……没什么，刚开完会脑子有点不清醒。”

　　墨轶莞尔，“没想到长恒君也会有不清醒的时候。”

　　“唉，”长恒摆了摆手，语气也轻快了很多，“我难免有晚睡的时候嘛。”

　　俩人并肩走着，期间聊了不少，有关于人域和仙域该如何继续维持良好关系以及如何处理魔域，还有当时的仙尊，临兮仙尊生辰在即，如何筹备等相关事宜。按照规定，一年一度的仙尊生日都是仙域的重大日子，届时会举办一场空前盛宴来庆祝，但凡是仙域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都要参加，送上一份贺礼，虽然不是明文规定，但他们确实有种说法，说是谁送的贺礼珍贵，仙尊就会多留意他一些，很有可能被选为仙尊继承者，包括最后决定下一任仙尊也有很大一部分与这个有关联。所以每年仙尊生辰的时候就有很多仙君费尽心思淘尽世间珍宝，收购奇珍异宝，只为在呈上贺礼的那一刻博取仙尊欢心和注意。

　　不过长恒一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因为首先他已经是仙尊继承者中的一员，并且是最有资质的那几个，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大费心思，他也没这个精力去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其次他认为实力最大，只有凭实力才能在仙域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凭实力才能在仙域说话有人听，才能高人一等，不把该有的精力放在正确的事情上，而是靠抖机灵和耍小聪明赢来的终究不是长久的，没有实力总有一天会暴露，还是在竞争激烈的仙域中，只能暴露得更快，结果也会更狼狈。

　　所以长恒每年送的贺礼都是差不多的，不会太普通，也不会太高端，见好就收。

　　俩人又聊了些其他，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高大身影愈行愈近，来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衣袂飘飘，健步如飞，身后跟了不少人，讨论着什么，相互间争论得激烈，好似争论了许久。

　　领头的长忻明显不想跟他们争论，径自走得飞快，将其余人落在身后，直至看到长恒和墨轶才叫住他们。

　　“长恒，墨轶君。”长忻走到他们身边，眉头微蹙，脸上表情严肃，带着些许不悦，估计是从刚才那批人的争论中出来，还没调整好情绪。

　　长恒道：“哥，你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长忻道：“他们刚才在说关于是否要设置仙域结界的问题，各方意见不一，争执不下，实在恼人。”

　　长恒道：“这有何讲？仙域自创立初始就没有所谓的结界之说，这近千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为了维系和人域的关系，仙域和人域之间可以相互自由往来，大家互惠互利，人域壮大仙域队伍，每年选出杰出代表到仙域担任仙君，仙域保护人域安全，但凡是天灾亦或是人祸，或者是魔域作祟，仙域首当其冲去人域平定祸乱，哪一次不是胜利归来？这样的平衡关系维持了千年，一直都好好的，如今是谁要没事找事，嫌事情不够多提这茬？”

　　长忻停下脚步，沉声道：“紫炎。”

　　“哦？”长恒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眉，对此他听到这个名字并不是很意外，“是他啊？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长恒君。”墨轶在一边偷偷提醒他，示意紫炎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长恒对上那人的眼，紫炎微微停住，但只一瞬就走开了。

　　长恒暗暗皱眉，这个眼神，令他不爽。

　　待人走远后，长恒“啧”了一声，低声说道：“一天到晚尽出些馊主意，没安好心的老东西。”

　　“够了。”长忻瞪了长恒一眼，长恒立马收住，整个人站得笔挺。

　　三人继续向前走，途中遇到了梓凝，长忻微怔，似乎没想到会遇到她，于是侧过头去不看她，长恒见此，倒是会心一笑，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个时候，就体现了他这个做弟弟的重要作用。

　　“那个墨轶君，我最近钻研不少下棋之术，正想找个人探讨探讨，我看今儿就挺合适，不如去我阁上坐坐，一同切磋比试如何？”长恒突然向一边的墨轶发生邀请。

　　墨轶自然有些受宠若惊，但奈何自己棋艺不精，实在不是下棋的对手，只好道：“呃……多谢长恒君美意，但我棋技实属堪忧，实在不是这块料……”

　　长恒笑道：“哈哈，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学，咱俩一块学，唉呀别废话了，快走吧！”长恒半推半就将墨轶带走了，走得大方自在，好似没看见身后来自哥哥长忻抱怨的眼神一般。

　　哥，我看你这回往哪跑。梓凝君，我且帮你到这儿了。

　　那个时候的长恒就是这样，意气风发且不失少年活泼，那段时光与他而言，是最美好最珍贵的，谁也无法取代，纵然时光流逝匆匆，神韵依旧不减，多年之后，长恒再度回忆之时，依旧能眉眼一弯，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