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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迷阵(五) ...

  •   浮未见崇翰心情大好,便也不做深究,他不是那么多事的人,毕竟只要他开心就会带自己到处游玩,虽然只要他稍稍一提那个人也会带自己出去玩,但感觉不一样,这样会显得自己太过被动,不想打扰到他。浮未更多的是站在那个人角度考虑,尽管不知道崇翰一天到晚在搞些什么,但确实很忙的样子,很晚才回来,一脸疲惫,当然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他。这个人能突破仙域重重阻碍将他带出来已经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困难,只为换他一个自由身,过他想要的生活,光这一点就够他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其实想想,自己跟这个男人的相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讲了故事,正巧有个人爱听罢了。每每浮未讲故事时,崇翰都会做沉思状,一字一句听得仔细,斟酌每个字眼,好似把自己代入书中,这个时候他的心里都会生出隐隐的自豪感,可能是太久没人把他这个仙尊放在眼里,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他也将自己看扁了,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公信力,甚至无能……然而这个人不会,他会好好听自己的话,尤其是讲故事的时候,侧耳倾听的样子让他很是愉悦,会让他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啊。

      每讲完一个故事,崇翰都会或多或少说自己的感受,还会夸上两句浮未,说他故事讲得好,讲得妙,这条件不去说书都可惜了。浮未会心一笑,如果可以,自己也愿意远离那些喧嚣纷争,悠然自在当个平凡人,整天吃吃喝喝,不为琐碎犯愁,不去在意他人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但是,他脱离不了,他不可能摆脱身上的枷锁,仙尊二字于他而言,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去管这些了。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且待在屋内,不要走动。”崇翰起身朝门口走去。

      浮未道:“知道啦……唉,”他叫住了那人,那人回头,浮未晃晃手里的书,“想听什么故事?”

      那人眉眼舒展,“想听好玩的,对了,就你刚才说的那个吧,今天我想听两个,高兴。”

      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浮未很快就应道:“行啊,待我好好找找,准给你讲个好玩的。”

      崇翰“嗯”了一声便出门了。

      屋里又剩他一人了,浮未躺在床上,拨弄拨弄床边的一摞书卷,很是自在悠闲,根本不去想仙域的事情。或许仙域早就发现他们的仙尊被劫,派人来找他,亦或者是找他的剑,毕竟仙剑之首不见比起他这个人不见了来得更加重要,他有时候也会试探试探崇翰,是如何将自己带出来的,为什么要带自己出来,不怕事情败露,得到惩罚吗?而崇翰每次都会含糊其辞,转移话题,反正就是不正面回答他。久而久之,浮未也累了,不想问了,嫌烦,反正现在还没找到不是?自己能自在一天便自在一天,多一天是一天。与其清醒地憋屈着,倒不如糊涂地潇洒着,自己当了三百年的傀儡仙尊,活得上不上下不下,本就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子,还过得这般憋屈,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解放了,轻松了,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

      就当我疯狂这一回吧。就这一回,真的不想管了。

      反正我也没剩多少时日了。

      浮未突然觉得心头一股热流上涌,忙不迭抓起一边的手巾捂住口鼻,身子强烈地抖动着,他在咳嗽,感觉胸腔里堵着什么,拼了命要把它咳出来,然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眼角都咳出了泪花,最后咳出来的只是一摊血,一滩浓得发黑的血。浮未看了一眼,并没有很奇怪,只是很平淡地揉成一团进行销毁,他已经习惯了。

      “唉。”浮未轻声叹了口气,我这个病秧子,离药才几天就这样了,真是不争气,同时心道万幸,幸好刚才崇翰在的时候忍住了没咳,不然肯定要追问下去,很烦的唉,他不想让那个人为自己担心,觉得不值当。

      那个人,肯定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

      崇翰在森林中缓缓走着,此时,暗处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主人。”

      停下脚步,但他并未回头,只是继续听那声音的源头在说。

      “窸窸窣窣”类似爬行的声音由远至近,不时掀起地面的落叶,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嘎吱”脆响,脚步却是十分轻快,脚步声都是虚的,感觉腿部没有肌肉,走路都是有气无力的,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一般,如果光听声音的话,此物重量绝不超过一个婴孩大小。

      月色被很好地隐藏在密布乌云后,微微露出一角,立马在暗如深渊般的森林中投下一股光柱,随着月色范围的逐渐扩大,那光柱也越来越散,直至照亮一小片范围。终于,那类似爬行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声音的源头也被照亮。

      这下全部看清了。清冷月色下,森林的每一处都能被照亮,没一处能藏匿。崇翰颔首,往地上一瞥,死死盯着刚才说话的源头。

      一个“人”。

      原来方才听到的类似爬行的声音是真的,那“人”的确是趴伏在地上,两手两脚并用,支撑着他那干柴一般的只剩一层皮的骨架子。

      仔细一看那“人”才发现其面孔很是恐怖,五官七扭八扭,全部错位,还有被捣碎的痕迹,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衣衫褴褛,两只空洞的眼睛窟窿茫然地看着头顶上方的英俊男子。整个“人”都瘦得不像话,根本没有肉,说是一层皮架子也不为过,怪不得走路声音听起来很轻。

      但这副骨架子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要稍稍留意,就不难发现这“人”身子里头包裹着什么东西,塞得还挺多,尤其是心脏处,特别突出。

      树藤。

      这“人”身子里塞满了树藤,几乎全是用树藤填充的,也就是说,这也是树人。

      全部由树藤操控的树人。

      只是借用了人的躯壳,本质就是有思想,会说话,还会攻击的树藤。

      那树人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头歪向一侧,嘴巴也大张着歪向一边,努力将两手掰正,因为他的手臂前端被反方向掰歪了,只能向外,而后端被生生掰成了两半,中间高高翘起,顶着腋窝,看上去很是突兀,整条手臂已经正不回来了。但他仍想伸直手臂,尽自己最大努力以最虔诚的跪姿朝向他的主人,也是他的制造者,崇翰。

      男人英俊的脸上拂过嫌恶之色,毫不掩饰,眉峰紧蹙,踢了那树人一脚。

      弱不禁风的树人很快散架,慌忙支起身子恢复之前的跪姿。

      崇翰道:“怎么样了?”

      树人断断续续道:“距二人……分开已过三个时辰……那个白衣服的……已经被控制住,现在进入幻境……黑衣服的有点难对付,暂时没能进入幻境……大家还在想办法……”

      讲到这儿,树人有点不敢继续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头顶上方的传来的寒意。

      崇翰冷声道:“所以,你们现在就控制住了一个,还只是幻境阶段,还有一个没有,是吗?”

      “……”树人身子开始颤抖,他开始有点语无伦次了,“主人,我们……我们会很快的……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关键是那个白衣服身边还有个白虎兽……有点棘手,我们,我们有点应付不来……我们……”

      不等他说完,脸上突然被踹上一脚。

      原本干瘦的脸一下凹陷下去。一只黑靴重重地踩在那树人的脸上。

      崇翰一脚踹在那树人脸上。

      因为没有痛觉,树人不会像平常人那样嚎叫,但毕竟是一只脚踩在脸上,还把他的脸踩凹了,终究不太好受,五官全皱在一起,完全认不出哪个是哪个,本就扭曲的脸更没个人样了,看起来既恐怖又恶心。

      “主、主人……”树人被踩住嘴巴,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话,声音里尽是恐惧和疑惑。

      崇翰皱着眉头,那张俊颜也极为阴郁,略带薄情却又十分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令人生畏的杀意,脚上力气加重,在那树人脸上碾磨着,好似要碾出渣来,声音也降到了低谷,“你这是在找借口吗?”

      “我……我……属下不敢……属下知错属下知错……”树人已经怕得三魂丢了七魄,脸还被那人踩着,他也不敢动作,只能就着原来的姿势尽力地求饶。

      见到他这个样子,崇翰心里嫌恶之情又增长几分,再一次加重脚上力气,这下树人的脸是彻底保不住了,生生被踩成了几半,甚至彪出了汁水——树藤自带的液体。树人身子支撑不住,软趴趴伏在地上,他想哭,但流不出眼泪,只能沙哑地喊着:“主人……属下无能,属下知错……”

      “你也知道你是个废物。”崇翰道:“也就是说,你们暂时用幻境只控制住一个,很有可能会让他脱离出来,还让敌人有机可乘进来了一头白虎兽,成了他的帮手,让事情更加棘手。此外,你们根本无法动那个黑衣服的人,才会说不好对付,是这样的吧。”

      听完崇翰的叙述,树人的身子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本来扭曲的四肢更加没有规律地各自颤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事情并没有预先想得顺利。

      崇翰眉头紧锁,几乎是咬牙切齿,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恨声道:“我花了那么久将你们制造出来,你们给我的反馈就是这个,嗯?!”说着他往那树人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踹开了外面的一层皮,里面大段大段的树藤流了出来,摊在地上,像极了一条条濒死的蛆。

      “属下错了……属下罪该万死……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树人顾不上被踢开的肚皮,只能软着他那没有任何支点的身子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进,一点一点靠近他的主人,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求饶的话,黝黑的眼睛窟窿里看不出情绪,但依旧能从他那碎裂的面部看出绝望和一丝侥幸。眼看就要碰到主人的靴子,树人好似看到一丝希望,完全忘记此刻是如何狼狈恶心的姿态,就连本该笨拙蠕动都困难的身子也一下子有了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双手双脚勉强支撑在地上,尽量做出一副还能爬行的样子,想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还差一点,就一点,就一点点,就能碰到主人,就能和主人求饶,只要我好好说,主人会听的,主人将我制造出来他不会不管我的,主人会饶了我的,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那树人干瘦如柴的手指刚一碰上崇翰的鞋面就被反踩在地面,深深陷在土里,重重地碾磨着,踩成了稀碎。树人抽不开手,只能任凭自己那扭曲诡异的手彻底报废,奈何他还没有知觉,所以他的反应也是木木的,茫然的,不明所以地望着头顶上方的人。

      声音极度沙哑,也十分迷茫,“主人,你听属下解释……”

      此时崇翰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连同太阳穴边的青筋一同暴起,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为自己辩解?”

      树人颤声道:“不、不是的……”很明显现在要是为自己再多说一句肯定是必死无疑,崇翰现在正是怒火中烧,一点即燃,谁要是在他跟前多嘴指定是不想活了,这一点,尚有思考能力的树人还是清楚的。

      为了保命,树人暗暗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那只有一层皮的骨架子,头重重磕在地上,一遍一遍,磕得一次比一次重,但声音上并不是很能听出来,因为里面是空的,只有挤压成一团的树藤,没有多少重量。所以他也不会感觉疼,只是一遍遍磕头,直至脑门磕陷出一个坑,还在那一直磕头,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主人饶命主人饶命……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那二人一网打尽,一定将他们杀尽带到主人面前……请主人再信属下一回,属下一定把握住这次机会,不让主人失望……求求您了……”

      崇翰眸子微黯,继而收回踩着树人的脚,淡淡道:“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我……”树人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片刻,下定决心道:“如果这次失败,我就自毁以示诚意!”

      听到这话,男人脸色倒是缓和不少,声音依旧冷冷,“很好,我刚才改主意了。”

      “什么?”树人不明所以。

      崇翰道:“你们这群废物,一个都对付了那么久更别提两个,他们中穿黑衣服的的确很难应付,叫你们去着实有些勉强,”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换我来,我亲自出马去对付他。所以你们只需对付那个穿白衣服的和他身边的那头白虎,懂了吗?而且我改主意了,你们给我留活口,将那白衣服的活捉回来,至于那头白虎,我希望提头来见。”

      听完这些,树人心里感激不尽,主人能留他一条命已实属难得,没想到又为了他们着想,减轻他们的负担,竟然亲自出马去对付那个黑衣人。我就知道!主人不会不管我们的!他不会让我们死的!树人又重重叩了几个头,语气里尽是说不尽的感激和兴奋:“多谢主人!主人英明!属下一定不辜负主人的期望!一定将人带回来!”

      他还在那喋喋不休,一个劲儿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崇拜之情。崇翰只觉烦躁,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背过身去,冷声道:“趁我还没再次改变主意之前,滚。”

      “是!是!属下这就告退!属下这就去办!”树人慌慌支起身子,撑着瘦弱的四肢,以最快的速度爬行着离开,消失在墨色的森林深渊中。

      崇翰抬头望着那倒钩弯月,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道:“白虎夜行吗……”暗暗攥紧手心,眉峰紧蹙,这次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和传说中的人物正面交锋,仅凭我的力量,可以吗?只有蛟氏的力量,能战胜他吗?就算没有龙族的力量加持……我可以吗?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闯进他的心房:“我今儿准给你讲个好玩的。”浮未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久久不散。

      对了!浮未!浮未还等着我,要给我讲故事!还是两个!不知怎的,崇翰一下睁大眼睛,一股不知道哪来的热流涌上头顶,精神一下振奋起来,抓起旁边树上挂着的一根树藤,以最快速度炼化成一把长剑,上面散发着黑气,根据之前树人给的信息,朝白虎夜行所在的方向飞奔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迷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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