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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肝胆(五) ...

  •   门外见屋内没动静,又敲了两下门。

      长恒屏住呼吸,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

      永泽也放下碗,往门方向看去。

      男主人缓缓起身,顺便抄起一根棍子。

      门外似乎等得不耐烦,开始用脚踢门。

      男主人刚要开口,只听得门外喊道:“嘛呢?!开门啊!”

      是一个小生的声音。

      有点耳熟。

      男主人愣了一下,忙应道:“你谁啊?”

      门外小生略带愠怒道:“夜巡查房的,确认你家人全不全,唉不是,前两天才查了你家,这么快就忘了?唉我说,你好歹把门开开啊,我一个人在外头怕不怕的啊。”

      男人这才想起来最近村子不太平,尤其是晚上容易出事,于是村民选出几人晚上定期巡视,熄灯的就算了,打扰到人家休息不好。但凡是看到灯亮着的,都得查,问清家里人全了没有,要尽早休息,夜里不要乱跑,嘱咐把门窗关好诸如此类。听这人声音确实和前两天晚上到他家查视的那人声音很像,不过他还没完全确定。

      男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他。

      门外那人见屋里迟迟不开门,手里提着个灯笼,一个人站在街上,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又怕,生怕有鬼要抓他,左顾右盼,巴不得赶紧完事赶紧走,只有回到家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小生恼了,壮着胆子喊道:“开门哪你!”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给他开了门。

      小生没好气地走进屋内,扫视了一圈房间,发现了两个生面孔,扭头问道:“我记得你家就你和你媳妇两个人,这俩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男人赔着笑脸,“我内人回房休息去了,这两位是过路行人,有个人受了伤,需要休息,他们不熟悉这附近,正巧看到我们家灯还亮着,就找上我们借宿一晚。”

      “真的?”

      男人用力地点点头。

      小生上下打量那俩人,问道:“来多久了?”

      男人道:“有一阵子了,两位公子是好人,我看他们没地方去就留了他们。”

      “哼,”小生道:“好人?才接触多久就说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都要防着点好,反正我话就说到这,该做的也做了,多的也不说了。”

      小生再次将屋子巡视一遍,提醒他们早点休息,把门窗关好,确认无误后离开。

      待脚步声远去后,长恒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永泽复又端起碗,不紧不慢地搅动菜粥。

      男主人也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瘴气全吐出来一样,一吐为快。

      然而并不会。

      男人脸再次沉了下去,坐在凳子上,继续先前的叙述。

      他道:“那个小孩儿死了,还是被一根树藤杀死的,他的同伴都吓哭了,没了方向在森林里乱跑,有一个小孩儿想把他带回去,就背着他跑,自然就落后了些,没跑几步就被绊倒了,仔细一看又是树藤,那小孩儿怕得要死,一边扯树藤一边哭,哪知道越扯越紧,旁边的小孩儿也帮他,有帮他扯树藤的,有帮他站起来的,可任凭他们怎么用力就是扯不断那根树藤,那根树藤就一直向上爬,爬啊爬,”讲到这儿,男人不禁打了个冷战,继续说:“其他小孩儿清楚地看见那根树藤的顶端长出了一张嘴,一张人嘴,紧紧咬着小孩儿的大腿,那个小孩儿痛得趴在地上,痛得打滚,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就远远地看着他,然后他们就看见那个小孩儿被那根树藤缠着带到半空,那个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一条腿被吊着,整个人倒挂在空中……”

      男人有点讲不下去了,又喝了几口水,想要平复心情,奈何事情太过恐怖,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

      永泽见他这般,道:“先生觉得难受,可以不用陈述。”

      男人摇头,声音有些颤抖,“不,我要说,我要说,我就是,就是觉得太过残忍,不管是人是物,都无法做到这种地步,连小孩子都……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他们才那么大,还什么都不懂,才来到世上没几年就这样被杀!现在整个村子上下都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出门,一天到晚担惊受怕,那片森林也被化为禁区,谁也不许进入,害得我们白天要去更远的地方谋生,还得掐着时间,不能回来太晚。怕啊,大家都怕啊,家里都有人等着,生怕哪天家门口少了个人,”男人顿了顿,垂下眸子,继续道:“可能我年纪大了,小时候无所顾忌,到处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心里也没个数,可自打成家后,有了家人,心里自然而然就放下了,心里多了个念想,每次外出时想着家里还有个人在等我,这心里就不由得一暖,手上动作也就快了,想着要赶快回去,和家人团聚,每次看到家里灯亮着,门口有人等我,心里就特别舒服,白天再累再苦都不是事了。”

      此时,永泽眼底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不自主看了某人一眼。

      讲到这儿,男人眉眼不由得一弯,朝里屋看了一眼,“不怕公子笑话,家里那位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就玩得好,她叫我‘彬子哥’,我叫她‘柳妹儿’,从小叫到大,包括后来成亲了还这么叫,我跟她说你应该叫我夫君,我叫你娘子,她不愿意,说这样叫生分,还是老样子好,叫了这么些年,都习惯了,再说了,这只是一个称谓,夫妻之间怎么顺怎么来,都是打算过一辈子的人了,何须费心这种小事。我说也是,你开心就好,而且我也习惯了,突然换称呼确实不适应,就随她了。”男人轻笑一声,道:“我们打算来年要个小孩儿,之前就想要的,但是柳妹儿一直没适应,说自己没做好准备,就搁在一边了,但是最近柳妹儿跟我讲想不想要个小孩儿,我说你想了?她点点头,说看那些小孩儿可爱,想要小孩子了,我心里自是开心,也忙着做准备,一想到这个家里在不久的将来会多一个人,心里不由得有些期待。”

      “反正现在就是一边做准备,一边收拾,”男人再次皱眉,道:“现在这个村子不太平,大家都疏远了,也没以前那个味儿了,反正我和柳妹儿两边老人走得早,也少了负担,要收拾也很快的,现在主要是攒点钱,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离开这儿,去另外一个地方,顺便四处逛逛,我们不想孩子出生在这么一个没有人情味又诡异的村子里,怕他受影响。人嘛,总不能一辈子赖在一个地方,总要出去看看的,柳妹儿一直跟我讲想出去看看,奈何我一直没时间,也没真正意义上带她出去过,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柳妹儿虽然嘴上不提,但我心里知道她还是想出去看看的,妻子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都实现不了,做丈夫的心里总归不是滋味,这件事我一直惦记着,想着总有一天要实现。”

      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似乎使男人心情好了些,没有之前那般沉重,脸上表情也柔和许多,或许只有家人才能让他这些天的压力得以稍加缓解,只有提起家人他的眉眼才会微微展开,只有家人,才是这个男人最坚强的支柱。

      家人吗?长恒受到气氛的影响,原本一直揪着的心也放缓了不少,视线也柔和了下来,心道:“家人吗……真好啊……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曾何几时,他也拥有过这份美好。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自己有多久一个人了?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怎么来就怎么过……可是,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空的。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仿佛掉入海里,头顶只有一片水,水的另一边只有空白,耳边只有海水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渐渐下沉,无能为力,却也只能这般,眼看着眼前事物远离自己,直至模糊。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从梦中惊醒,身上出了很多汗,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刚才真的掉进海里。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有时候他也会在梦中这么问自己,可每次的回答都是无,或者是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着青衣箭袖劲装,束一高马尾,加以紫金祥云冠固定,一脸的潇洒肆意——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对着三百年后的自己摇头,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又好像在惋惜,反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风光无限的仙域长恒,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对啊,他去哪儿了?这也是长恒想问的问题。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资格想这种问题吗?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好吃懒做,嗜酒如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吊儿郎当的样儿,哪还有先前雷厉风行,敢爱敢恨,见义勇为的仙域长恒的半点影子?

      长恒暗暗咬紧了牙,心中暗骂:真不害臊!

      不知道是不是身子动静太大,永泽突然感觉身旁的人在剧烈抖动,忙放下碗,询问情况。

      “长恒?”

      没有回应。

      “长恒?”

      依旧没有回应。

      只是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永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男主人也看出来了,“公子这是……”

      永泽一手揽过长恒,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而长恒依旧低着头,倒是身子抖得不厉害了。

      永泽又唤了两声长恒。

      怀里的人彻底不抖了。

      然而永泽并没有放下心。

      此时,紧握着长恒的手指指尖传来一点湿润。

      没等永泽反应,只听得男主人叫了一声,指着长恒。

      永泽看去,发现一滴血犹如一朵小花绽放在他的指尖上。

      赶忙抬起长恒的头,眸子立马沉了下去。

      长恒昏迷了过去,并再次流出鼻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肝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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