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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谁先说。”
鸦雀无声的院落里，幽沉地声音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瞬间凉透众人心底。
气焰嚣张的孙殿英惶恐不已，半个身子似乎都伏在了地砖上，初秋天气已逐渐转凉，况她为了在众中之中夺目，今日只穿了一件透薄的紫色裙裾，此刻伏在地上更觉得凉意侵骨。
几乎在所有人都将怨气撒在孙殿英身上时，叶青悠却施施然开了口。
“殿下，”叶青悠目光远远看向萧元墨，挺直背脊，看之神色泰然，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她的骇意，她硬是逼迫自己冷静，使自己看上去合乎太子妃的端庄身份。“臣妾身为后苑之主，眼见事情发生，却未能及时阻止，千错万错是臣妾的错，请殿下责罚臣妾一人，臣妾定无怨言。”
萧元墨依旧一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之态，眼底神色不明，冷冷的觑向叶青悠。
叶青悠本来挺直的脊梁，触及萧元墨视线的刹那，忽然就弯了下去。
“太子妃的意思，是要舍己为人了？”
萧元墨的语气更冷了些，刀削似的薄唇不含感情的吐出几个字，甚是凉薄至极。
叶青悠原想着只是打了一个下人，并非什么大事，既然殿下要查处，那她便认了罚算了，不仅博得好口碑，还能博得殿下的青睐，再者一年到头，府里的下人挨骂挨打、甚至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就算殿下要责罚，也只是表面意思一下就过去了。
可此刻听萧元墨这语气，叶青悠似乎有些不确定了，殿下似乎很不满她将罪责一力承担下来，她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殿下这是借机打压苏夫人呢，还是只是为了替顾夫人出口气，讨顾夫人欢心？
那句“你要如何，孤都依你”还清晰的响在耳畔，一时间，思绪乍乱，叶青悠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臣妾……”叶青悠垂头，定了定心神，与孙殿英和好口碑比起来，殿下才是更为重要的那一个，只是方才她已经说出了口，眼下这个情势她也没有余地可转圜，不得不敛着心神想好措词应对：“皇上和皇后娘娘将臣妾许配给殿下，就是希望臣妾能为殿下分忧，如今臣妾没有做好，自然是有罪的。”
重重举起，却又轻轻落下，叶青悠这不痛不痒的回答，看样子依旧是想承担责罚，实则说的极为含糊，拿她自己的本份说事，已然悄悄地撇净了关系，这番话说完，叶青悠只觉得贴身的衣物已被汗水湿透，不禁怅然长舒了一口气，院落里也跟着静默了下来，偶有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更增添潇冷之感。
“殿下，奴婢亦有罪。”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苏怀春也自请有罪，她一动不动仍旧伏于地上，语音清晰诚恳：“奴婢万幸，得殿下和娘娘恩赏，将掌管后苑之事交于奴婢打理，今日之事发生在竹苑，隶属奴婢管辖范围之内，奴婢处理不当，扰了殿下的清静，也扰了小世子的满月宴，奴婢自知有罪，请殿责罚。”
叶青悠和苏怀春一样都是自请责罚，看上去相同，实质却又不同，叶青悠是以太子妃身份，想要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所有责罚，而苏怀春却是基于她管理后苑的职责，请求责罚她管理不当的罪责，一个是为了大家，一个是为了自己。
显然，前者更能笼络人心，叶青悠的好口碑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建立起来的。
叶青悠和苏怀春这一开头，本一副看客姿态的林馨儿也不得不表示一下了。
“殿下，此事奴婢也有责任。奴婢向来依赖惯了，想着有两位姐姐在，自然不需要奴婢插手，但大家同为服侍殿下的姐妹，自然有理者帮衬，无理者规劝，方才奴婢理应规劝孙妹妹的，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场面一度混乱，奴婢一时也没能劝说，总归也是有责任的，殿下若要责罚，请连同奴婢一起责任。”
林馨儿长的娇小可人，又喜欢笑，无论是侍上还是待下，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也没什么脾气，极少大声训斥下人，在府里人缘极好，叶青悠宽仁大度，但毕竟是后苑之主，苏怀春虽沉默稳重、一碗水端平，却总归是后苑掌事，所以府里的下人们更喜欢和林馨儿相处，平日里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也都喜欢跟她提起，至少她没什么距离感，毕竟出身于商贾之家，少了一些官家的小姐脾气，多了一些生意人的灵活变通。
所以，这番认罚的话便说的更有艺术一些，反正林馨儿也只是走走过场，并非真心想要领罚。
只是，真心想领罚的又有谁呢？这一点，向来看透人心的萧元墨，最是清楚不过了。
萧元墨也不急，依旧负手立于石阶上，斜阳洒在他身上，却生不出半分暖意来，脚步不曾挪动分毫，院落里跪着的众人倒是心慌如鼓，一个个如临大敌般惶恐不安。
最后，几位夫人里，只剩下孙殿英一人未认错了。
孙殿英似乎想开口，却又有些犹豫，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进府两年了，虽知殿下向来冷血薄情，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态度骇人。
萧元墨扫视众人，半晌沉默不语，以至于一些人的腿都要跪麻了。
“都不说，嗯？”
良久，萧元墨开了口，语调隐郁森寒，目光阴冷，比寒冬里的冰锥还要刺骨一些。
萧元墨的话意有所指，一众伏地而跪的人里面也都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又有谁敢再开口呢。
“好，”萧元墨冷冷开口，森冷的话从薄唇的缝隙中透出来，字字生寒：“院子里的人，连同太子妃在内，女子各扇五十巴掌，男子各杖刑五十大板，魏凡，你监督。”
萧元墨刻意点名太子妃，显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
“属下遵命。”
魏凡清冷的开口，院落里的众人方后知后觉院子里多了个人。
眼见魏凡着人去刑房取来了杖刑长凳、棍鞭，静默的院子里，本就惧怕萧元墨的人此刻更惶恐不安了，下人们便就罢了，打罚便打罚了，可是太子妃、侧妃以及各位夫人，谁敢扇她们巴掌？将来秋后算账，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太……子殿下！”看似静默、实则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人堆里，忽然响起一个颤巍巍地声音：“奴……奴婢一直在院子里，看的真真儿地，是……孙夫人先诋毁太子殿下您和顾夫人，说了不堪的话，木棉姑娘才顶撞了孙夫人几句，可孙夫人便不依不饶，打了木棉姑娘……娘娘和苏夫人也没劝住……”
说话的是新买来的婢女，叫连翘，因林馨儿院子里少了一个婢女，便分配在林馨儿处听从差遣。
林馨儿一听说话的人是连翘，气的脸色都白了，不由暗自懊恼，连翘来的晚，不知道孙殿英的身份，这下可好，孙殿英肯定以为是她指使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孙殿英今日不倒，恐怕她往后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既如此，也只有再火上烧油，让她烧的更旺了！
这么想着，林馨儿心中一横，道：“殿下，连翘说的没错，奴婢可以作证。”
有了林馨儿和连翘开了头，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底下跪着的人也渐渐出声作证。
只是萧元墨却沉默不语，恍惚不曾听到一般，阴沉的神色丝毫未变，冷冷的看着众人。
萧元墨不喊停，魏凡便分毫未停，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场地，摆好了用以杖刑的长凳和长绳。
小厮们被魏凡一个接一个的点着名、排着队等候杖刑，接着又有条不紊的将婢女们按人头配合，两人一组，轮流对扇，并再次声明直至杖刑和巴掌满五十方可停下。
安排好后，魏凡步伐矫健地迈向太子妃和几位夫人。
“娘娘、几位夫人，魏凡得罪了！”魏凡自始至终沉着一张俊脸，即使说着得罪的话，面无也无甚表情：“请问是想自扇，还是他扇？”
碧玉护主心切，不顾一切地一把拽住从她面前走过的魏凡的衣摆：“魏大人，您不能责罚娘娘，连翘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是孙夫人打了木棉，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再说娘娘也劝了，可是没劝住啊！”
“抱歉，魏凡只听太子殿下一人吩咐。”魏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弯腰强行将碧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态度和动作冷血至极，嘴上却还是一样地客气：“请你松开。”
碧玉见远远立在石阶上的太子殿下一脸的森冷，自知求他无望，只好转头求自家主子：“娘娘，您快求求殿下，您快求求太子殿下啊，您不能挨打，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啊，连将军都不舍得动您一根指头，若今日当着这些人的面扇巴掌，可就真的颜面扫地的啊，将来您还怎么管理太子府后苑啊！娘娘，您快求求太子殿下啊……”
碧玉哭喊着，虽然声音不大，但院子里的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叶青悠原本心中也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萧元墨能对她网开一面，毕竟她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啊，况且她并不知道殿下想要处置孙殿英的这番心思，如果早知道，她定然不会这般糊涂！
可是叶青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迎来了萧元墨令她如坠深渊的话。
“还不动手？”
萧元墨幽幽看向叶青悠的方向，声音冷漠薄情，无半点儿怜惜之情。
叶青悠的心于慌乱中猛地一沉，闭起眼睛，眼泪落下的同时，抬起手来。
啪地一声。
叶青悠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此后的一个时辰，竹苑的院子里，棍杖声和巴掌声此起彼伏。
以至于许多年后，太子府的几位老人，一听到棍杖声或是巴掌声，都吓的直哆嗦。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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