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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屋里蜜糖满满，屋外哀怨遍地。
海棠树下的长桌席上，婢女们轮番将菜品果肴摆满了席面，眼见着菜又凉了，面露苦色。
“苏夫人，菜又凉了，您看是否需要重新加热？”
自打叶青悠将管理后苑的掌印和库房钥匙归还给苏怀春后，太子府的日常开销、衣物更迭、请客宴席等均由苏怀春管理裁度，然苏怀春自知身份，处处对叶青悠谦卑有礼，遇事商讨，这次的满月宴也不例外，左右叶青悠不爱管这些小事儿，便放心地让苏怀春全权打理。
故而叶青悠坐在席位上，婢女们还是绕过叶青悠，要问苏怀春的。
苏怀春向叶青悠看了一眼儿，见对方点头，略一思量，便对婢女道：“你传话给膳房，蒸煮红烧之类的大菜可再热一次，至于时令蔬菜便让重新做一份吧，已然热了两遍，再热便失味儿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膳房。”
对于苏怀春的安排，叶青悠很是满意，便笑着朝苏怀春点头，苏怀春也略微点头予以回应，虽互不言语，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都十分明白。
小厮和婢女们陆续将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孙殿英腾地站起身来。
相比其他几位，孙殿英的性子是最耐不住的，绕着院子走来走去，若不是萧元墨进屋前吩咐过所有人在院子里等着，就算是来旺守在门口，她也照样敢闯进去。
“殿下都进去两个时辰了，也不见身影！”孙殿英脸上露出不悦，但怒火再大也不敢朝萧元墨身上撒，只能将矛头指向顾年华：“这顾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自个儿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便罢了，还将殿下缠在屋子里，难道不知我们这些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么，真不知道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叶青悠的端庄大度向来有口皆碑，若在此前，定是出口斥责孙殿英，但此刻她却佯装未闻，并未露出半点儿想要制止孙殿英的意思，坐在院子里近两个时辰，任谁都会心存不悦，只是她作为太子妃，自然是不能出这个头的，既然孙殿英不怕，那就让她说个够。
苏怀春也顺着叶青悠的意思，不曾开口。
倒是林馨儿笑出声为，道：“孙妹妹，又不是你的孩子满月宴，你急个什么劲儿啊！咱们都是来吃酒的，图个喜庆，要是为这事儿生气倒适得其反了呢！再者来旺方才不是说了么，小世子睡着呢，等小世子醒了，自然也就出来了。”
林馨儿这么一说，孙殿英更来气了：“小世子既然睡着了，那殿下和顾夫人怎么不出来？还藏着掖着不让人进去，难道他们也在睡觉？青天白日的，是何道理？！”
孙殿英说话口无遮拦，此话一出，满院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未经人事的婢女们闻言更是羞红了脸儿，一众小厮也都惊讶的张着嘴却不敢出声儿。
“孙夫人！”眼见孙殿英越说越不像话，叶青悠不得不开口制止：“你若是不愿等，便回屋去，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叶青悠喝斥的气势很足，说顾年华就罢了，连殿下也要一并扯进来，她便不能忍了。
孙殿英也意识到方才的话不妥，加之身边的婢女也劝说着，心里确实有些懊恼不安，但她一向目中无人惯了，轻易不肯示弱：“我说的不是事实么？我们这些人无所事事地候在院子里，连膳食都热了第三遍了，她还躲在屋里不出来，莫非以为生了小世子就麻雀变凤凰，敢目中无人了？枉她还出身于将门之家，竟然连待人接物的基本礼节都不懂！”
一直候在院子里的木棉被孙殿英的话气的面红耳赤，按理说，这种场合，自没有一个下人说话的份儿，但木棉着实气极了，即使知道顶撞主子会挨重罚，她也不管不顾不再隐忍了。
“孙夫人，奴婢尊您一声夫人，还请您自重，我家夫人脾气秉性万一挑一，容不得您随意污蔑！”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木棉这一激，将孙殿英怒意完全激发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几步跨到木棉面前，姿态高傲的逼视着她：“我当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原来是顾夫人屋里的奴婢啊，也难怪，这主子都不懂得待人接物的基本礼节，何况一个下人呢！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贱婢——”
孙殿英说着，手已经扬了起来，啪啪两声，两巴掌狠狠地打在木棉的左脸和右脸上，用力极大，掌过之后，木棉白净的脸上瞬间就染上了红通通地五指印，嘴角很快便渗出了血丝。
苏怀春方才就想劝阻了，毕竟她管着太子府后苑，若是殿下怪罪下来，她也脱不了关系，只是她还没动，木棉护主心切，比她抢先一步，此刻木棉挨了打，眼见孙殿英还欲扬手再打，苏怀春也坐不住了，起身上前拦住了孙殿英想要扇向木棉的手。
“够了，孙夫人！你若再挑起事端，我便如实向殿下禀报，你身为一介夫人，如何污言秽语诋毁顾夫人，又是如何欺辱她府里的奴婢！”
苏怀春本就比孙殿英要高一些，眉蹙斥责时，眼神紧眯，竟令孙殿英恍惚生出一丝初见萧元墨的错觉，这让孙殿英下意识的心里颤了颤，只是怒火不灭心意难平，她依旧执意要教训木棉。
“苏夫人，你不要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孙殿英完全不理苏怀春的恐吓，怒目直视木棉，骂道：“你个贱婢，满口都是你家主子你家主子的，怎么，仗着你家主子给你撑腰是吧？真是白日做梦，想多了吧你，顾家早就被抄了家，她还仗着谁给她撑腰呢！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护得了你？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仗着孤给她撑腰。”
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如同雷鼓掷地有声，一院子的吵吵闹闹瞬间就平息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出声的方向。
不知何时，萧元墨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怀里抱着萧元墨，手里牵着顾年华，面色沉俊之中隐显阴郁之态。
顾年华跟着萧元墨转身出门时，看到就是苏怀春拦着孙殿英的画面，以前双颊通红、嘴角有血的木棉，她当时就想甩开萧元墨的手冲过去，可是怎么挣都挣脱不开萧元墨的掌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虽然知道有人拦着，木棉不会再挨打，可她还是心疼不已，又暗恨自己的无能。
“殿下。”
院子里众人一齐跪了下去，怒意未平的孙殿英却没有想跪的意思，心里还悻悻然想着，不过打了一个奴婢而已，太子殿下比她还要嗜血、冷血一些，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况且以前也打过，甚至比今日打的还要狠些，太子殿下也只是斥责了她几句便罢了。
孙殿英这么想着，膝盖处竟不知被何物生猛一击，瞬间的疼痛令她整个人禁不住往下一跪，膝盖偏巧生生磕在石地上，渗入骨髓的疼令一向娇惯的她惨叫一声，跪在她身旁的人，也感同身受的浑身寒噤连连。
魏凡提剑从竹苑一角转出，身影依门而立，对于被他用石子击倒而惨叫的孙殿英，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略感疑惑，这一年来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的竹苑里，怎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萧元墨察觉到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竟不可仰制的颤抖，连同顾年华整个人都因恼怒和心疼在颤抖，他深沉地眼底像被黑渊侵蚀一样，危险的气息瞬间染开。
“去吧。”萧元墨垂眸看向顾年华，声音清冷之中还透着丝丝心疼之意，方才那阵势，他岂敢放她过去，若是孙殿英发疯误伤到她，他绝不会原谅自己，而现在没了危险，他才放心放她去。“即使你要她赔命，孤都依你。”
顾年华的手一松开，便朝木棉跑去，也不管身上穿着的簇新的裙裾，直接跪在木棉身旁，小心翼翼地察看她的伤口，又拿出锦帕替她擦试嘴角的血渍，强忍住眼泪，心疼地道：“疼吗？”
木棉摇头笑了笑：“奴婢不疼。”
顾年华心下一酸，更心疼了：“都出血了，还不疼！”
木棉道：“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打小就比旁人更容易出血，稍微碰一下，不是乌紫就是出血，这点血算什么啊，夫人不要担心了。”
“走吧。”顾年华知道木棉说的是事实，但心里免不了自责，道：“回屋，我先给你涂点药膏。”
顾年华和柳儿扶着木棉往回走，经过萧元墨身旁时，她才想起来他方才说的话，方才一心只顾着木棉的伤势，没仔细听，他是说她即使想要孙殿英的性命，他都同意么？！
顾年华不禁想，他是以为人人都同他一般嗜血么？还是他太信任她，料定她不会要了孙殿英的命？仰或是两者都不是，他只是……纵容她？
“殿下，”顾年华虽然心里十分憎恨孙殿英对木棉下毒手，但她不是萧元墨，这种用一条命抵两巴掌的事，她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稍稍顿了一下，道：“今日小世子满月，奴婢本不想打打杀杀，可殿下也看到了，这事儿是非对错，还请殿下查明，为木棉做主。”
顾年华不嗜血，但该孙殿英的错，她就必须承受。
“你想如何，孤都依你。”萧元墨语气竟变得柔和，似乎还透有一丝又哄又宠之感。
萧元墨再次以几乎同样的话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仅令顾年华微怔，就连底下跪着的人也俱心惊不已，孙殿英更是惶恐不已，要知道当初顾年华用药一事，就是她向叶青悠告发的，此番她若是落入了顾年华手里，岂非遂了顾年华的意！
无论萧元墨是太信任她，还是太纵容她，顾年华心底深处都因此生出一丝暖意和信任，这种情感与相拥亲热时不同，是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情感。
顾年华睁着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望向萧元墨眼内，轻柔软糯地道：“奴婢相信殿下。”
说罢，顾年华便不再逗留，同柳儿一道扶着木棉进了屋。
顾年华对萧元墨的依赖和信任，令他深邃如潭的眼底深处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只是那抹喜色转瞬即逝，以至于一向做事沉稳细腻的魏凡都未曾察觉到。
萧元墨负手立于石阶上，沉眸俯视着院落里跪着的众人，危险的视线慢慢扫过，冷血地、不寒而栗地的视线如同蚀骨夺魂般，淹没众人。
“谁先说。”幽沉地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瞬间凉透众人心底。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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