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虾写

37、烈日盛阳

　　烈日盛阳灼烧着廊庑下的大理石地面，烫得惊人。
　　“确定只有这些？”褚时仔细看完这十几封信件，恢复交给和三。
　　“是的。”
　　“你先下去吧。”褚时食指敲了敲桌面，频率逐渐快起来，在和三即将关上门之前，停下敲击，接着道，“把燕南道唤来。”
　　和三合上门。
　　褚时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燕南道是否会同褚清月合作，他没把握。但将信件放在如此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却一定是有所意图。
　　他将面前的奏章直接搡到一边，心中半是怒火、半是兴奋。
　　小灰似乎察觉到他的心理波动，跃到他的怀里，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他会不会合作？”褚时盯着眼前散落一地的奏章，手上顺着脊背轻抚着小灰，“不可能完全受对方摆布。而有关褚清月......”
　　褚时知道即使自己将对方杀了，也不会让这股势头熄灭分毫。只会让百姓将自己看成暴君，反而助势。毕竟没有任何证据。
　　更何况这件事的来源更像是一团团火苗被褚清月扇起，成了燎原之状。

　　“褚时。”燕南道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无措，却并未显露胆怯，“和三告诉我了。”
　　褚时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意图不轨，你也知道的。”燕南道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就像被大人被发现偷吃糖的孩子，转眼又开始辩驳，“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瞒着。”
　　“看样子你还没决定？”
　　“啊？”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的问题，眨了眨眼睛。褚时突然发觉，初遇至今将近六年了。自己变了许多，对方眼睛里的东西却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说实话，我应该将你打入大牢。严刑逼供。”褚时垂眸轻笑，语气中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羡慕，“但其实这样也挺好。挺好的。”
　　燕南道走上前，面对他说，“如果我今早说，决定拒绝了呢？”
　　“为什么？”
　　“因为你。”他说起这话来似是有些躲闪，脸侧爬上红晕，“是因为你。”
　　“为什么呢？”褚时喃喃道，“你不是想要这些东西的吗？为了得到，付出了你的善心，将多少苦都咽下去了不是吗？”
　　“的确是唾手可得。”燕南道弯腰，将地上的走上一个个捡起来，“方临远放弃帮助她了。兰万庭心中更加重要的还是国家。二皇子的消失重新栽赃在她身上就行了。有人愿意与我合作。她已是将颓之势，分崩离析很快。”
　　“那些被撺掇的百姓不是那么容易镇压的。”褚时看着他，像是欣赏一件被打磨出来的艺术品，脸上挂起笑，“即使镇压下来，也容易叫其他势力钻了空子。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燕南道俯身看着他，整个人似乎钻进了褚时的眼睛，“先皇的法治并非是错，错的是没有人去疏导，没有人去普及。反而被有心人利用。”
　　“既然你知道对方的弱点，反口将她吃了，皇位便是你的了。”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要的并非是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过孤寒之地，不过一个将人钉在座椅上的锁链。”燕南道将一摞奏章重新堆到褚时面前，看着对方有些戚戚之容，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展开一个笑容。
　　这是一个真心适容的笑。
　　燕南道盯着他，眼中的温柔只对着他一人，“我想要的，是爱。从前求不到，母亲告诉我说只有对其他人有用，只有手中握着筹码，才能得到。但现在我不是已经有了吗？”
　　褚时叹了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对着情话感到别扭。
　　“我爱你。”他道。
　　燕南道看着他，回道，“我也爱你。”

　　“终于......”蒋成庚周身渗出一层薄汗，抹了抹额头上几道血迹，道，“终于结束了。”
　　“兄弟们，我们赢了！”他朝着周围的将士们吼道。
　　“我们赢了——”不少还缠着纱布的伤者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跟着周边兴奋的士兵一起喊。最后忍不住咳嗽。
　　只是战报还未传到宫中，褚清月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更何况兵贵神速，自己不能等到对方将战报递来，自己在行动。
　　因而便依照规定时间带领一小队禁军依着路线去了。只是不想等到并非是覃欢的军队，而是蒋成庚的杀戮。
　　这个总是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姑娘，最后生生叫那血染红了长袍。

　　“报——”
　　议事殿，褚时坐在上方，挥手道，“说。”
　　“叛军已被全数拿下，长公主由蒋成庚斩落马下。”斥候将捷报借由和三递给褚时。
　　“好。赏！”褚时笑。
　　其下有些积极参战的大臣都露出了笑容，那些冷眼旁观则是觉得忐忑不安。
　　“明日，举办庆功宴。等蒋将军回来，朕要好好赏他。”褚时并未理大臣踌躇着想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道，“好了。都散了吧。”
　　众臣知道今日怕是无法再提什么意见，便执玉笏俯身行礼，准备退下。
　　褚时本不在意，但往下一扫，却见以往总是面无表情的叶孤，手抖得连玉笏都拿不稳了。虽然对方这次没有参与太多，但并未做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他摇了摇头，想不通。

　　“刚才和三送来一封信，说是褚清月临死前，让蒋成庚一定要交给叶孤的。”燕南道没有参加早朝，一直待在圣德殿。
　　之前为了疏导民意，他连夜联系了太多人，送出去不少人情。使得这几日要做的事多了起来。甚至之后可能还会有麻烦，但都不是他该想的。
　　“给叶孤的？”褚时将刚才看见的叶孤奇怪的状态告诉对方，“你说该不该给他？”
　　“当然。我还是需要征得你的同意。”燕南道将信放在桌上，“毕竟其中可能写了对你不利的言论。若需要，你应该先审核一二。”
　　又是信？
　　褚时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不该做。
　　虽然他不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古话，但还是依着直觉将信直接交给和三，吩咐他，“去丞相府之前带点补品过去，对方可能会生病。”
　　“是。”
　　“陛下真的不看？”燕南道问。
　　褚时摇了摇头，“也罢。”

　　自褚清月死后，宫中愈发冷清了起来。
　　由于惯例，选妃宴只举办一次。只是这次状况特殊，偶尔也有大臣提议，是否还需要重新举办。
　　“是各位最近需要处理的事宜不够多吗？”褚时声调不高不低，却叫底下提议感觉到了一股威压，“还是昭刑司交给你之后，身家充实起来，便想要管起朕的家事来了？”
　　此言一出，提议的人便少了许多。
　　但这件事似乎成了不少大臣的执念，还有人直接找上了燕南道。
　　\"大人哪里觉得我是能左右陛下决议的人？\"燕南道笑着，却恨不得将手上的茶杯扔到对方脸上，“更何况我不过就是处理些小事。真要找人帮忙，还是叶丞相靠谱些。”
　　对面大臣讪讪地笑，“这还不是右丞相连日高烧不退，我们哪里敢去啊。”
　　燕南道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那日退朝，叶孤便是高烧不止，卧病不起。不论褚时带了多少医术高超的人去看，都是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害的褚时差点气的将手上的茶杯摔在那些人脸上。

　　圣德殿。
　　燕南道堆偎在床脚，裹着被子看书。
　　褚时趁着休息分神，看了他一眼，笑道，“被子这么舒服。穿得这么少窝被子里看东西。不怕眼睛坏了？”
　　“陛下。”燕南道依旧认真看书，“真的舒服。陛下也该试试。”
　　褚时被对方撩得也觉得这凳子做得膈应，便抱起一堆奏章，也上了床。
　　从对方手中抢过半个被子，和对方一起窝着。只着中衣，伸出短短一节手腕，将需要批注、打叉、打圈的奏章一个个分开。决定晚上直接解决。
　　“陛下。过几日你去看看叶孤吧。”燕南道突然道，“这都快一个月了。虽然我不介意将对方的事情一并解决，但总是有些事情还是经验丰富的处理更加好些。”
　　褚时刚想开口说话，小灰便跃了上来。由于褚时还未整理好姿势，倒是整个人算是半趴在床上，猫咪跃了高了，竟是直接踩了一脚在他脸上，然后再弹回床脚。
　　燕南道原本不准备笑，但见此情形实在忍不住，整个人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褚时有些尴尬，但见对方笑得这么开心，也被感染得笑起来。他抱起小灰，举着刚才踩到他的脚，悄悄印在对方侧脸上。
　　见对方愣了一下，干脆将小灰整个儿举起，让它趴在燕南道脸上。
　　对方闷声支吾了几声，褚时也不敢一直放着，怕将对方不小心闷死。将小灰重新放进自己怀抱，看着对方笑。笑意阑珊，容色温润秀丽，使得燕南道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原谅我。”褚时举起小灰一只脚朝他笑，将肉垫对着他，小灰脸上则是一副嫌弃之色，转过头不看燕南道，他看着对方的笑，反而觉得这人倒更像是一只猫。
　　他冲上前，直接亲在这只大猫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