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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胡闹 ...

  •   一阵清风,叶孤没握住手中的火纸,漫天飞舞着白色纸钱。身前的火盆内的火星子也窜出来几颗,落到月白色长袍上,灼出小洞。
      “丞相。”站在一旁的太监道,“如此,奴才看着也心疼。”
      发呆的叶孤收回散落在空中的目光,投射在这位跟了他几年的太监身上。
      一向着装严谨的他今日没有束冠,长发散落,竟是白了半数。眼中没有情绪,紧握手中火纸,“月遣,你先离开。\"
      被称为月遣的太监神色焦急,打量对方,揣度道,“大人,奴才哪里敢离开。”
      握着火纸的叶孤顿了顿,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对着墓碑跪下,白色衣袍沾上泥土,他也不管。而是伸手抚摸墓碑上几个刻字。
      褚清月之墓。
      碑上没有字,叶孤叫月遣拿来刻刀。他不善武,此时刻刀也拿不稳。但依旧一笔一划地刻,叶孤之友。
      友字第二笔中间断了,他原本想刻的是妻。
      但想来这人与自己未有许过诺言,自己也未在这场争斗帮衬对方任何。她必是不想被冠上妻子名讳的,或者说,碑上什么字都没有才好。
      “身后事与我何干?”褚清月那时候面对自己劝阻时脸上满是不屑,“我就是想要做,即使被万人唾骂。我也要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给毁了。”
      如此想着,拿着刻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身后的太监看着眼前景象,忍不住落下泪来。又赶忙擦了。
      右丞相,天之骄子。他刚开始跟着这位主子时,还觉得对方不会在朝廷存活多久。即使皇帝爱才,转眼便会如同陨星坠落,不留任何痕迹。
      但叶孤却同他印象中的天才不同,不过弱冠的年纪,却是处事老辣。除了偶尔会向皇帝提出一些令人提心吊胆的的建议以外,最让他惊讶的便是同这位公主的交集。
      两人之间的事他其实不甚了解,但对两人“相爱”还是极为震惊的。
      原本不信,不过皇室秘辛、不过一时之趣这样念头,现在消失殆尽。年少情深原来能走到今日,在朝堂上风光无限的右丞相,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却是一朝白了头。
      笔直站在一旁的太监转头遥望皇宫,却只能看见渺小的模糊的建筑屋脊。
      此时屋脊之下,是盛宴之后第一次早朝。
      燕南道并非没有料到自己可能会被弹劾,却未意料到如此之多。
      “各位大臣的意思是,此次没有提前意料到,是左丞相的失误?”褚时坐在上方,十二道冠冕垂下,正襟危坐,语气平静地说道。
      “臣并非是对左丞相不满,而是之前何坊之事,作出判决的便是这位。”吏部一位向来不多言的大臣走出来,语气诚恳,“陛下应另任有能力者担任。”
      一直沉默不言的燕南道抬头,看见褚时放在膝盖上的手开始敲打掌心,便知道对方内心焦躁。这件事的确难办。
      褚时趁此机会,一举将前朝背景不干净的大臣与一些无法掌控的人换洗一番。有些并非做错大事,只是借口而已。但的确教不少骨鲠之臣有所不满。
      这些人说起来也并非另有所图,只是觉得皇帝行事不妥。更重要的事礼制体法,使从前有功之臣下贬离职,总是觉得褚时在“卸磨杀驴”。
      而燕南道作为皇帝亲信,是这些“忠义之臣”向皇帝打出的第一战。
      说是威胁,更希望帝王能够见好就收。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陛下。这件事的确是臣欠妥。臣愿意接受处罚。”燕南道走上前,鞠躬行礼,“臣以为,有才之人不少。若众臣以为臣无法胜任,臣希望先找出一位能够替代臣者。”
      室内一时间安静。
      “胡闹。”褚时忍不住开口,转瞬便知言辞不妥。轻咳一声,正色道,“官位选任是朕亲手选出来的。你们莫不是认为朕思虑欠妥?”
      几位大臣顾首相盼,不知该如何回答。
      “臣并非此意。陛下圣明。”红色官服,手执玉笏的姿势依旧平稳,“只是众人以为,那方将军之事需要警惕。因而对于官员的过去,需要细细调查一番。这位左丞相为贪官之子,实难想象若是将大褚交给对方。将是一番什么景象。”
      这次连褚时也稳不住了。
      “卞作!朕不知何时,这昭刑司轮到你来差使了?”褚时震声道,语气中满含怒气,却不能现将这两位串通好的人拉下去。
      恼羞成怒,只会叫燕南道更加难做。
      “臣恳请陛下能给一次辩解的机会。”燕南道知道褚时这次不能出声,便希望自己解决。
      “可。”褚时垂眸平稳内心。
      轻笑一声,燕南道转身面对卞作,问道,“不知您所谓“父者贪,为子必贪。”的道理是哪儿来的?我为何不知?”
      那人面带不屑与嘲讽,正声道,“很容易想到。家风不正,你又未有受过正统教育。还是得了陛下恩德,才能接触到一位夫子。可想而知,何能治国?”
      燕南道认真听着,转而问道,“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先皇开国之初,第一个废除的法令是何?我受过教育不多,实难记得清楚。”
      “果然是。”那人得意挑眉,本想吐露些贬义之词。但想到自己身份,咽了下去。
      卞作炫耀似得,拂袖淡淡道,“先皇开国之初废除法令为“诛九族”之连坐。所言年岁未及十六,可免受罚。刑不及稚童。”
      “这是为何?”燕南道歪头看他,眼带疑惑,“先皇以为稚童不该被连累,您却是以为我父亲所为能够影响到我的所为。更何况你口中的那位夫子,可是当年教过不少皇子的人。陛下亦是以之为师。”
      看着对方额间沁出一层细汗,燕南道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挂着笑意认真问道,“莫非您认为先皇也错了?而教授陛下的夫子,亦是‘不过如此’?”
      “诡辩!”卞作觉得对方说的并无道理,却不知为何又找到可反驳之处。生生气得差点倒下,后面以为大臣扶住,这才没闹了笑话。
      褚时往下一扫,之间燕南道转过身,朝他笑了笑。此时此刻,自己想到对方从前说的那句“不成器”的话。现在看来,大多真的忘了。
      外面的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进殿准备将此人拖出去。
      “小心些,此人可是大褚的忠义之臣。不可拖拽,教人失了礼制。”褚时躬身朝前,对那几位侍卫娓娓道。在下方的大臣们还以为皇帝收敛,不敢与大臣闹得太僵。
      而接下来褚时的话便叫他们都歇了心思,明白这位皇帝行事不同于之前那位先皇早期。舍弃委婉平衡,手段狠辣,无人再敢异议。
      “昭刑司改换燕南道兼任。原者打入大牢,判以滥用职权之责。”褚时第一次伸手将眼前垂下的冠冕撩起,微弯的眼睛一扫下方每一位大臣,“至于这位,小心地,架出去!”
      卞作到了这番场景,也未挣扎。还希望保留颜面。
      “退朝。”褚时挥挥手,也不管那些大臣表情,没有回圣德殿,径直去了另一个宫殿。
      人未到,却是先看见了爬上树的魏国公主。状似疯癫,去够顶端一个果子。
      “你果然来这里了。”身后传来声音,褚时不回头也知道是燕南道。
      他往前走,望向魏知的方向。
      “她如何了?”燕南道走上前,与褚时肩并肩。眼中询问更多,却不见怜悯。
      “疯了。很厉害。我其实本想尽可能拖住她,能瞒多久是多久。”褚时在殿门前停住,往里一扫,却不见婢女,“真是势利啊。下次得认真找些人。”
      燕南道转头看他,对方没有进,他也沉默等着。
      “进去吧。我还是想看看的。”褚时跨过台阶,倒还是看见有位婢女在树下焦急候着。
      “公主。公主你先下来,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银铃一样的笑声。
      魏知回过头,看见抬头的褚时,双手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犹如尖刀磨砺之时般令人害怕。如同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身体不稳,一下从上方掉了下来。褚时赶紧去接,正巧接在怀中。
      燕南道站在后面,看见魏知一直在尖叫,转头去看一旁的宫殿。
      几人回道殿内,褚时问婢女魏知的情况。
      婢女叹了口气,“还好没有更加严重起来。但半夜完全睡不着,有时候即使睡着了,也会半夜突然惊醒。喊着哥哥、父亲的。”
      “其他几个人呢?”褚时点头,问道。
      “调去太后外殿了。”婢女脸上无甚表情,“大多数都到年纪出宫了。本来宫中便没有多少人。”
      燕南道示意婢女出殿,转头问褚时,“你想?”
      “将她送回魏国原本地界吧。顺便叫几个忠心点的跟着,照顾好。”褚时狠狠揉着太阳穴,看着魏知,问道,“你想不想回去?”
      魏知平静下来,却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算了。我再想想。”褚时站起身,“我们先回去商量下吧。”
      “嗯。”
      直到天色渐黑,婢女准备好膳食,将食物放在一旁桌上。魏知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但等到婢女离开,她仿佛才回过神来。
      眼睛盯着之前褚时离开的地方,原本脸上呆滞的表情变得冰冷。
      身上穿着破烂衣裳,却也不顾,唇间只吐出两个字,“去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其中“怎可拖拽”、“架出去”参考自嬴驷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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