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虾写

2、正宫皇后

　　—东宫

　　突如其来的圣旨就这样改变了他的原本枯燥的生活，他不禁自嘲今日怕是的确没办法完成学究的课业。一边褚时习惯性地拿出毛笔作画，脑中复盘今日收到的信息。

　　通州因与魏国接壤，当地驻守着镇安军。副将顾元卫作为当年舅舅兵败平阳山的副将，战败后受罚被贬去通州。通州虽是僻壤，却是军事重地，因而也有很多人称这是明贬暗升。

　　褚时顿了顿，即论当年战败，正是蔡诚一党认为兰万庭率领二十万军队却全数埋葬平阳山。使得魏国攻下咸安，由此认为其勾结魏国，后又从府中搜出书信被判谋逆。

　　然而皇帝完全没有重新调查的念头，倒是只顾保全其性命。而一干将员却未受一点责罚，只有顾元卫突如其来的调任显得极为奇怪。

　　怕是从那时起，皇帝就在私下盘算着什么了。这几年褚时很多时候的确会怨恨皇帝。舅舅的忠心没有人比父皇更清楚。在自己看来褚崇宜就为了不让兵权威胁到他的皇位，为了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才顺水推舟还阻止他调查。

　　但如今细细想来总感觉不对劲。当年动荡实在伤他太深，不愿去想。但如今有机会接触到顾元卫，或许能问清真相。或许这也是父皇这次让他去做这件事的一部分原因。

　　其次，父皇说的“来不及了”会不会是他发现蔡诚已经准备不再蛰伏的征兆，因而匆忙解除宫禁，从而将自己扯入这盘棋中。是想要守住褚家的江山啊。

　　不知为何褚时想起有一日教学时谈到帝王心术，自己算是明显摆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公仲学究大多时候不会在意他在课堂上飘忽不定的心思，但那次却像是看穿了他自己都不太明确的想法。语气突然凝重了起来，意有所指地讲了一个在其位，便要谋其政的故事。

　　那时候刚被关东宫不久，心思尚浅。只觉得对方满脑子之乎者也，腐儒一个，愚蠢的很。想来也好笑，竟开口质疑道：“在其位？孤可从未想过......”

　　内心愤恨蒙蔽心智，不自觉语气嘲讽，却是开口便自称孤。

　　“生在帝王家，便已是在其不可随性而为之位。”学究打断了他的话，“哪有什么想，只有应该做些什么，需要做些什么。”

　　这让褚时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母妃整日以泪洗面，舅舅被打入大牢之后周围的冷嘲热讽。昨日的欢声笑语转眼烟消云散。

　　“官家也很无奈。”褚时记得那时候学究对他叹气时候的表情，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却还是在教学结束前留下话来，“刀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控它的指向。千万不要等到别人握着它指向你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估计就是等着蔡诚手上的铡刀落下来的时候。这么大的消息蔡诚一定早就通过朝廷上的谁得到风声了。也不知道对方反应如何，这才是褚时一直担忧的。

　　此去凶险啊。

　　褚时停下了笔，不敢再细想，看着完成的这幅早春游园图。

　　身着白袍的少年忽略满园春景，抬头望天，发现一只大雁飞过。少年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只是细细端详那只燕。直到其消失于天线。

　　他紧闭双眼，忍住一把撕了画的冲动。

　　有些想母妃，这时候自己本应该早早去坤宁宫的，他想。怎么就开始思考起应对措施了。

　　褚时闭上眼将脑海中的担忧抹去，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看母妃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并且绝对不能提及父皇，也得将所有的担忧抛在坤宁宫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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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紧张，也还没有准备好直接进去，褚时出示令牌后示意婢女不要通报。他在婢女的眼神追踪下坐到坤宁宫旁的小花园里。四月算是初夏，花开的不多，褚时呆坐一会儿还是想硬着头皮进去，却看见了从前母妃身边的大宫女安宁在内室门口与太医交代些什么。

　　褚时有点担心，看对方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偷偷溜了过去。

　　“告诉我实话。这个药...”安宁看起来有些焦虑,“你确定能行吗？”

　　母妃生病了？

　　“当然，但你必须得记住之前写下的一些药材，与这个冲突，近期绝不能碰。”太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褚时听得并不真切，“...不然皇后绝对会有性命之忧。”

　　褚时有点懵，感觉脑子里突然晃晃荡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回过神来，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他突然像是有了什么依仗，径直走向站在内室外边的婢女。通报——进入，一气呵成。

　　室内没有点熏香，倒是缭绕着浓重的檀香味。屋内清冷，站着不少婢女，却毫无人气。贵重的摆设却一样不少。

　　往里走，褚时发现了正在拜佛的母亲。她梳着垂云髻，红罗长裙上织有金龙凤纹，妆容精致，就像是墙上挂着的身为褚国正宫皇后的肖像画，端庄大气，也毫无生气。

　　“母妃，孤来看看你。”褚时本是想质问些什么，或许是恼怒对方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奇怪对方为了什么窝在这个地方，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但他作为父皇的儿子是没有资格问的，褚时看到母妃这一番姿态早就失了气力，在心里叹了口气，跪在兰年旁边轻声问道：“这几年，您...还好吗？”

　　兰年没有侧头看他，也没有回答。褚时便跪在一旁，端详她诚心拜佛的样子。

　　“他还是解除了你的宫禁。我一直觉得你就待在那里也挺好。”兰年就着身边宫女起身。不是安宁，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婢女。“我”的自称和熟稔的语气消减了褚时原本的不安。

　　“可我会疯的。”褚时对外一直揣着笑意，到这里习惯性放下戒备，微微皱眉，“你也知道我心里一直想着什么…”还是忍不住说了舅舅，褚时耷拉下眉眼，又开始不安。

　　兰年坐到床上挥退其他人，到像是没有听到褚时刚才的话，朝他招手，“过来，让母妃看看。一转眼就过去三年了，你好像瘦了许多。”

　　褚时赶忙坐了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宫里很安静，却让他感觉闷的慌。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他其实也不常见到母亲。

　　她经常天南海北的游荡，开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铺子。像是在酒铺里卖衣裳，在书店二楼开米铺。有的赔有的赚，偶尔回来看他，笑容鲜活阳光，永远像个及笄之年的少女。

　　而现在，她只是一位端庄自持的皇后。

　　“真的是瘦了，你这几年过的如何？”兰年习惯性的帮他整理起衣襟，问。

　　“我过的挺好的。”褚时勉强笑了笑。

　　“胡说。”兰年拿起床头木桌上装着蝴蝶酥的小盘子递给我，声音轻柔不似责怪，“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挑食，看起来真的瘦了不少。待会我让他们弄点小食来给你垫垫肚子。”

　　“娘，我刚刚吃了午膳来的。不用麻烦。”褚时接过盘子，匆忙往嘴里塞了个蝴蝶酥，“我只想和您多说些话，毕竟马上又要...咳咳…又要……”

　　褚时连忙跑到大桌旁给自己倒被茶，水是温热的，总算勉强给咽下去。

　　“慢点，不用急。”兰年语气担忧，抬起戴着华贵护甲的右手轻抚褚时的背，企图给他顺气，“你是想说，又要离开宫中办别的事了，是吗？”

　　“是的。”褚时偷瞄兰年的护甲，想起从前她光洁的手。

　　“我知道他既然解除你的宫禁，必是蔡氏开始行动了。当年他退居南岭，也是因为在那里有他祖辈的根基。”兰年像是知道答案一样，继续说道，“你该去的，他需要你的帮助，守住如今的褚国太难了。”

　　褚时沉默，他想说此去凶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但又不想惹得母妃担忧。

　　“但若是你害怕，不去也是可以的。蔡诚手段毒辣，当年夺嫡他铲除异己从未留情。崇宜手下很多口风严的也被撬出不少重要消息。”兰年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柄短刃，刀鞘纯黑却透着光泽，“但你若是想去，带上这把刀吧。虽然我那些年并未教你读书断字，武艺方面却从未松懈。我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把刀的。”

　　“练习的时候都用的这把，使得顺手。”褚时想到从前的日子，难得勾起一丝笑意，“那时候提水桶扎马步，你们练的可狠了。”

　　兰年也笑了，“我和你父皇相识也是打出来。不过就是场围猎，他偏要与我抢第一。之后好好一个皇子，还来掺和诗文作词。我就找个小巷与他打起来了。”

　　“我知道，最后你打赢了，还抢了他的钱袋。你说过很多次了。”褚时语气欢快，“夺嫡期间气氛总是很紧张。每当父皇出门，你就喜欢跟我讲你们从前的事。我都背下来了。”

　　“其实那次我输了，但好胜心作祟，对外总说我赢了。他也没辩驳过。”兰年透过雕花窗框看向外面，“那时候是夺嫡的关键时刻，即使是蔡诚也开始有些丧心病狂。我就是那段时期拿到蔡诚不少把柄的。后来崇宜登基，为了给他腾出一块发挥的空间，我用那些东西迫使退居南岭，不然朝中半数被他操控，崇宜想反抗也做不了什么。”

　　他看着兰年端正的发髻不禁有些唏嘘，曾经自己看见过父皇纵容对方披散着长发手挽长弓醉酒射箭，那位如今讨得多少美人喜欢的皇帝也曾强硬地拒绝各方势力塞进来的女人，跑去给母妃做樱枪。

　　“父皇知道吗？”褚时问。

　　兰年没有回答，转头看我，“你要去哪？”

　　“我是要去通州。”褚时知道对方不想回答，垂眸说道，“那里是褚魏交界，正巧是顾元卫镇守，我说不定还能问到什么线索。”看着兰年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既然是父皇准许我去的通州，不管原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一定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褚时握紧拳头，让语气平静下来：“所以等我完成在通州的任务，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年的真相。父皇，很快也会来看您的。”

　　“我不在乎这些，只希望我儿能平安回来。”兰年捏紧手中白玉，“一定要平安回来。”

　　断断续续聊到了晚上，虽有些不舍，但还是想出宫逛逛。

　　褚时拒绝了晚膳，换上兰年准备好的便服，戴上兜帽。离开前看见母妃放在桌上的一块玉和一柄刀刃，想起母妃说过这玉的重要作用，犹豫片刻还是揣入怀中，整了又整便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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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我奶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