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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信过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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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朝末年,皇帝猝然驾崩,二皇子褚崇宜继位,年号济元。
济元二年,封兰氏为皇后,母仪天下。
同年,崇宜帝派遣兰氏二子兰万庭平定外族叛乱。连连大捷,帝心大悦,封其为景国侯。
济元五年,兰万庭被揭发谋逆,崇宜帝念其过往建功无数,仅将其打入大牢,无期关押至死。皇后伤心欲绝,正怀二子,不慎流产。
同年,兰氏独子褚时刚及束发之年被封太子,震惊朝野。不少官员以死明志,称其必为亡国祸端。帝王不受。后左丞相蔡诚表态,闹剧渐平。
然自此三年,褚时被囚东宫,授治国帝王之法,纠行坐起居之礼。不得踏出东宫一步。
—东宫
“由于前些年的动荡,我国还未确定主要发展方向。蔡氏一党在朝堂上所掌控的力量虽在逐年减少,但由于其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提前自请调任至南岭,反而脱离掌控。”
褚时看着学究灰白的胡子,好奇为什么不是花白。一边坐直身子,不时思考这些枯燥的教学内容,手上无意识用毛笔画了张学究的肖像画。
灰白色的胡子好像更加显老一点。
“因而现今形势依旧不容放松。然之前老夫曾提到魏王之子魏姚,其提出在兵器交易上的“贩卖回收资本”使得魏国投用于战争武器研究的费用……”
我们的动荡局势也没办法,毕竟印象中先皇虽然上半辈子还算勤勉,之后依旧放任自流地死在女人肚子上。国情破漏如渔网,早已是将倾之势,危危坠矣。
可惜,好像用黑墨没办法画出灰白的效果。
“殿下,刚才讲到关于兵器贩卖以获得再铸银钱的方法,可是听懂了?”公仲学究停下来回渡步的身子,盯着褚时,“殿下可知其中利害?”
褚时神情恹恹,但还是挺直腰背回答,“融铁再造耗费人力,此般既能掌控不少小国的工农发展,还能加快自己的发展速度。魏姚也算是个天才。”
“殿下既然知晓,更要重视如何对应。”学究不自觉叹口气,“齐王近些年亦是收了不少治国之才,一旦发起大战,我国现今外忧内患该如何应对啊。”
褚时看着学究感叹颇受影响,但并不以此为意。公仲曾辅导过叶孤,便是当朝右丞相,三朝老臣的确忠心为国。但他依旧只是感动,片刻后便忘了。
“今日教学到此为止,太子殿下可于空闲消化。老夫明日会考究一番。”老学究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讲书,一边说,“即使有要事耽误,也不可拖沓学业。”
跪坐在矮桌前的少年放下毛笔,将宣纸上的涂鸦糊成一团,起身俯拜。身着五蟒黄袍,十一道冠冕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神色,但微笑的嘴角能让人感到亲近。
虽为东宫太子褚时言语却是恭敬:“劳学究叮嘱,孤知晓的。”
只是内心有些疑惑,毕竟三年以来自己除了日复一日的学习,父皇绝不会让别的“要事”打扰自己。难道是自己多心,毕竟语气似是随意提及。
送走了公仲学究,褚时揉乱被糟蹋的宣纸,回想学究的教学准备好下次考究。然不多时,他烦躁地把写满国策的宣纸再次揉成一团往外一丢,给什么东西砸了回来。褚时这才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使得往常清净的东宫热闹起来。
抬头看,是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拿着圣旨。
褚时习惯性仔细端量,并未从对方的神色中瞧出有用信息,便压下疑惑下跪接旨。
其实李总管也是满心忐忑。第一次充当了回拟旨的,圣旨内容让其直觉将有大事发生。只是官家的心思不好猜,便只管匆忙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子褚时,才智过人,学业有成,特此嘉奖。因其能担大任,从今日起,解除宫禁。并暂命为通州辅冶,明日启程离京。钦此。】
褚时愣了,解除宫禁?
三年时间,几乎从未见到过宫婢以外的人。一开始担心母妃身体、憎恨父皇绝情,后来就变得无聊厌烦。金碧辉煌的东宫死寂得如同那年母妃的坤宁宫。
“殿下,接旨啊。”李总管的声音把褚时拉回了现实。
“抱歉,是孤失态了。”多年的教导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压制住了心里的波动,稽首接旨,“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读完圣旨,李总管本预备立刻回宫,却不想被褚时叫住,“总管先停步,孤还有点事想问你。”
李总管犹豫片刻,吩咐手下其他人到门外候着,俯身悄声询问:“殿下请讲。”
“调任通州辅冶,这是出事了?”褚时问,“还是父皇有别的任务?”
李总管深吸一口气,踌躇回答,“咱家不敢猜测陛下心思,但必定是殿下关心之人的事。”
褚时皱眉思索,通州…顾将军的驻扎地盘…
难不成是舅舅的事——父皇想到了别的可能?
褚时当然知道当年舅舅反叛的证据根本就是栽赃嫁祸,但这件事私下还是不该提及,“父皇应是过会儿便会传唤我,不如孤先过去。”
不等对方回答,由于内心忐忑,他挺直腰背,一个呼吸将不稳的情绪压下,垂在身侧的手微蜷起来,“若是此时去见他,会不会打扰?”
李总管恭敬回道:“官家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殿下若是想见,咱家先去通知一声,让御膳房准备一下殿下的吃食便可。”
“那就劳烦了,孤先准备一下。”褚时朝他微笑。
“官家也是念着您的。殿下去看看,也让圣心能有所宽慰,哪谈得上劳烦。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先走一步。小果子会候着随您过去。”李总管没有抬起头,赶忙离开了。
褚时换上正装便赶往圣德殿,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感觉连空气都自由了起来。双手不自觉揉搓衣角,幻想走出宫门后的感觉。
在热闹的集市里往皇宫里望,这红墙绿瓦一定会别有一番风味。
—
圣德殿的香炉上缭绕的龙涎香弥漫在空中,褚时坐在皇帝对面,等着布菜的小太监给他夹菜。直到现在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寂静的仿佛快要凝滞。
褚时盯着幕帘旁边隐约露出来的一堆奏章,反射性瞄了眼皇帝的眼睛。褚时在心里暗暗提及褚崇宜的名讳,说他眼睛下边浓重的黑眼圈和如此明显的疲倦神情。
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坐在对面的皇帝没有动筷,像是等他开口询问。
当今圣上年近三十,保养的极好。岁月像是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褚时曾经听见有胆子大的婢女在私下感叹,官家似乎还是当年的样子。严峻冷漠,无论对何都甚不在意。
妄议圣上,该赏板子,他想。
褚时坐在对面,却是没有在意对方面貌。咫尺之间,他才感觉到多年权势养出来的无形威压。猜不透心思,令人惴惴不安。
常人或许会不知所措,但褚时硬生生压下慌乱,沉默不言。
旁边布菜太监尽职揣度着褚时喜好,跟着他的进食速度不时夹一筷子到碗里。褚时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小太监微微颤抖的右手,一边放缓自己咀嚼的速度,低头用膳。
“既然来了,怎么净顾着用膳。朕知道你是有困惑的,怎么——不敢提?若是朕全程不置一词,你是否还想着直接回去了。”
“不是。”褚时低着头,对自己心中无法抑制的害怕感到羞愧。
皇帝终于开口打破寂静,“时儿,对你而言,待人接物之精髓便是喜怒不由心。而成大事者,不论在任何环境都要秉节持重,把控氛围走向。你如今这番样子,如何担起大任。”
“父皇,儿臣......”褚时感觉有些胸闷,一时间味同嚼蜡。
三年不曾见面,只想说这些吗?
“只是,来不及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辩解,自顾自解释其当年如此行事的原因“当年宫禁是不得已如此。蔡诚以为你三年宫禁与世隔绝,镇压不了满朝文武。只要解决了朕,他便能让你成为傀儡。”
“那如今是……”褚时疑惑,学究曾与他说过,蔡诚此人出身门阀,朝堂上大多官员欠了他几笔人情债,势力盘根错节。因而即使远居南岭也只会使皇帝更加忧虑,为何如今又放他出来挑起对方怀疑。
绝对出了大事,或是即将要出事。
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褚时。
【只待一声令下。】
褚时一头雾水。
“这是一个月前由通州传来的消息。通州地处褚魏边疆,是当年兰将军的副将——顾元卫镇守。你此去与他见面,将这份蔡诚的私兵部署交给他。”皇帝从怀里掏出一卷绢布。
展开绢布,褚时听见对方说道,“之前的瘟疫不少死尸感染了河水,致使农事发展萎靡。对外而言,你此番是去了解情况以便朝廷下拨赈灾款项,并以太子身份慰问百姓。绝不能让他人发现这份绢布。”
这件事重要到将“太子”放出来,亲身去做吗?
“儿臣可否能独身前往?”褚时问。
褚时心中忐忑。皇帝言语间透露的信息表明,他如今多是要与蔡诚撕破脸正面对峙了。
自己虽然在蔡诚眼中算是个能利用的傀儡,正常情况下不会动手。但若是对方不走寻常路,硬是杀完所有皇子并肃清朝堂——亲自手握天下,那他可就如履薄冰了。
在他心里,不带随侍放弃车马,凭借自己的武艺多半应是能安全回宫的。
“你是怕朕的身边有人通风报信?今时今日他早已懒得耍这些小计谋了。不过你警惕一些也好。”皇帝的声音有些冷硬,放下筷子看他,“你应该信朕。”
我信过你的,褚时觉得凳子坐着有些不适。
舅舅被栽赃谋逆,他信父皇绝不会相信此等骗局,必会坚持翻案。后来即使父皇自此从未踏足坤宁宫,母妃身为皇后,被其他妃嫔欺辱以致流产时,他也信过父皇会来。
但如今他了解褚崇宜,对方从前的确是一位好父亲。但身为君王多年,掌控欲强烈,很多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若非皇帝用母妃的性命威胁自己绝不能再碰这件事一下。
他定能将舅舅从大牢里救出来。
“儿臣遵旨。”褚时一边思考,旁边布菜的就一个劲忙活。
直到这场午膳结束,他准备回宫前,皇帝像是突然想起,问:“想不想去见见你的母妃?”
皇上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但褚时感觉到他有些悲伤。让他觉的嘲讽:“父皇愿意,儿臣当然谨遵圣旨。毕竟走之前要确定一下母妃的安危,这才去的安心。”
“明日辰时便要出发了。”皇帝像是没有听懂言外之意,语气没什么变化,“早些歇息。”
“儿臣明白。”褚时不太明白皇帝突如起来关心的用意,当然也不会傻到去问,直接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接好,这是你的任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