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向阳》沈未清

3、暮色向阳3

　　第三章

　　在没有联系的那一个礼拜，程暮觉得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很想发微信跟她联系，但始终没有勇气。一是之前的确跟她告白过，然后被拒了。二他也怕，怕她根本不记得他。

　　他是个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原本平和的内心，只要一想到她，就会止不住地起了波澜。
　　他甚至还去过她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假装坐公交车，试图跟她来一个偶遇。但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他的确是周末才会接顺风车的单，但在过去的几天里，他每天下了班，都会去接单。为的就是再次碰面。
　　可每个人都不是她。

　　也烦躁和郁闷过，但幸好没有放弃。
　　终于在周末等来了她。

　　在很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说，自己在莫大教书时，天知道他当时是多紧张。可是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上次确实是巧合，但这一次，是他刻意制造的巧合。

　　不管以前是怎么样的，但至少现在两人重逢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当初他就是选择赌一把，赌还能再见到她。他听人说过，她很喜欢莫大。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在莫大读研，然后留任莫大教舞蹈。

　　他始终坚信，她的喜欢。
　　所以，他也相信他还会再回来的。

　　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

　　-

　　在楼下停车场等待时，程暮一直在看后视镜里自己的着装。
　　今天的他特意穿了一件白衬衫，胡子早上也刮得很干净，眉眼无可挑剔。只是，他还是没敢摘下口罩。

　　大概二十分钟后，就见一个身影，急冲冲从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小跑了过来。
　　这次，她没有选择坐后座，而是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但在坐进去之前，她还询问了一下：“那个，同学吧应该是，我可以坐在副驾驶吗？”

　　毕业后能在见到校友，就跟在外工作见到老乡一样的，让人莫名觉得亲近。
　　向杨的性格其实就是看着清冷，但骨子里还是热络的。

　　“可以啊。”程暮回她。
　　心里却在想，还是第一次被她叫同学呢。
　　要知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都是很生分客气地喊他，学长。

　　但程暮没想到的是，她落座后，竟然直接看向他问：“我很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呢？”这是向杨在知道他跟自己是校友后，内心深处反馈给她最直接，她想要知道的。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她并不排斥他。
　　甚至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想要靠近他的感觉。
　　这让向杨都莫名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到了这个年龄，已经没办法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上一次，她有这样莫名心动的感觉，还是在大四要毕业那年。
　　只是，当时的她，并没有心思谈恋爱。
　　就算那个人，对她也是喜欢。
　　也没有任何可能。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吗？”在向杨出神的时候，他问。
　　他的声线清冽干净，跟在电话里听到的不一样，跟坐在后座听到的声音，也不一样。

　　不知为何。
　　向杨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下次，下次。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碰面的话。”

　　车子缓缓启动，主驾驶的人说：“没有如果。”

　　啊？
　　难道他不想再跟自己碰面？

　　向扬微顿。

　　她试探性地问：“没、没有如果是什么意思啊？”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钟后，向扬听到身边的人很笃定地回了句：“我们还会再见面是既定事实，不需要再有如果的假设。”

　　救命。
　　他好会。

　　向扬面上表现出镇定，但心跳快了半拍。

　　“你、你怎么会那么笃定我们可以再见面是既定事实啊……”向扬小声地问。

　　对方理所当然地回：“因为我们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近啊。”就在两对面，不是么？

　　但其实他内心的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什么上班近不近的啊。
　　明明就是他这些年，都在原地等她好吧。

　　向扬听他说后，点点头，“这倒也是噢。”

　　莫大和自己学校离得很近，步行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会选择在这个学校当老师的原因之一，离她的母校近。

　　“那你很厉害唉，可以在莫大教书！”向扬后知后觉。
　　能留在高校教学的，研究生还只能当个辅导员，好多都要博士起步。

　　对方淡淡回了句，“还好。”也就是硕博连读，毕业后直接留校升为副教授吧。

　　这话程暮当然也没说。
　　做人要低调不是。

　　“那你教什么呢。”
　　“数学。”

　　数学。
　　数学？
　　这个学科在耳边一闪而过的时候，向杨突然想起了某个人。

　　向扬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低头感概道：“以前——”
　　“我们学校有个学长，听人说，他数学好厉害的。好像还是硕博连读呢。”

　　对于从小数学就不好的舞蹈生来说，那简直向扬想都不敢想的极限天花板专业了。

　　程暮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这不是挺巧的嘛。

　　他也是啊！

　　还不忘假装夸奖来两句。

　　“嗯，能硕博连读，确实厉害。”

　　向杨也来了精气神：“是吧！我也觉得。只是后来，就没再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
　　车内变得很安静。

　　向扬觉得有点尴尬。
　　怎么突然跟旁人说起记忆里的人了。

　　就在她转头看向窗外，以此缓解尴尬时，身旁的人开口：

　　停顿了好几秒，向杨才听到身旁的人回：“说不定也是留在某个高校，当老师呢。”

　　他接了话，打破了向扬的尴尬：“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哦，我想他会搞科研论文一类的吧。”

　　嗯？
　　程暮微微蹙眉：“为什么啊？”

　　向扬想了想，说：“他那个人，比较严谨，也不苟言笑，反正就正儿八经吧。这类人，不就适合搞搞科研什么的嘛。”

　　原来，曾经的他，在她的印象里，是这个样子的。

　　程暮沉默了几秒钟回：“可能是他那时候比较紧张，不知道应该跟你说什么吧。”

　　向扬将信将疑：“是这样的吗？”

　　“我觉得是。”

　　“你怎么回的那么笃定噢，好像你经历过似的。”

　　确实经历过。
　　印象很深刻，直至现在，都难以忘却。

　　“其实，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我可能也记得不是很完整。但可以肯定的是，像他那么优秀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会有他自己的人生吧。”

　　虽然大学那四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但毕竟是已经逝去的回忆，都会有所偏颇的。

　　“那你呢。从莫大毕业后，过得怎么样。”程暮虽然很轻描淡写地问出这话，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
　　两年多了，他一直都在打听她的消息。
　　却始终，不知道她在哪里。

　　突然被问起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情，要是一般人，向杨肯定会敷衍过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他时，她竟然说了实话：“过得很糟糕吧。应该可以这么说。反正两年来一直都在原地踱步。都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就在程暮试图在找安慰的话时，她却突然转换了语气：“但好在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很好。”
　　她像是一刻深深扎根进土里的树。
　　经历过风雨的洗礼后，所看到的不是狼藉。
　　而是雨后的彩虹。

　　就在那瞬间，程暮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决定。

　　-

　　程暮送她到了学校的门口。
　　他说，不用另外付车费，但向扬觉得不好意思。

　　“等你伤口彻底恢复了，来莫大请我喝杯奶茶就可以了。”他提议道。

　　“可是，喝奶茶的话你很亏唉。”
　　毕竟一杯奶茶才十几块，从市区打车回来，顺风车都是几十块。

　　对方难得语气松弛了些，他开玩笑道：“反正，一杯不够就两杯嘛。”要是两杯再不够，那就再来几杯呗。

　　人情往来，不就是这样的嘛。

　　车停在门口，人来人往，不方便多言论。
　　向杨便应下了他的提议。

　　她一定会记得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请他喝奶茶的！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可真奇妙啊。
　　本来她觉得拔牙后的生活真的是苦不堪言，但在此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甚至还有点期待，她伤口痊愈的时候呢。

　　虽然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究竟下一次，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碰面。
　　但心里就是涌现出细微的期待。

　　-

　　大概一个礼拜后，在放国庆假期的前夕。
　　办公室里有人传出小道消息，说不是最近这几天就是国庆节后，会有一个兼职的数学老师到学校来上课。听说，是莫大的一个博士呢。

　　一表人才，学富五车。

　　向杨是舞蹈老师，被分在了公共基础部。
　　日常要上学校全部学生的课，这个学校主要以学前教育还有护理专业为主。都是女孩子比较多的。每个学期都会安排舞蹈形体课。
　　体育老师跟语数英以及思修政治类的老师，也都分在了这个部门。可以说，公共基础部是全校老师最多，也是最热闹的一个部门。

　　别的分院都是一个办公室，就他们共同基础部两三个办公室还不够坐。

　　向杨平常课比较多，不常去办公室。
　　没课的时候，还是会去办公室坐一坐的，毕竟是她是新老师，总归还是要露个脸，让大家眼熟眼熟。

　　没想到她去的那天，部门里的女老师们刚好在讨论这个话题。

　　部门女老师偏多。
　　她们聚在一块，最喜欢聊的就是八卦。

　　向杨本来课就多，去办公室比较少。
　　往日里她们聊的，
　　素日里她们聊的，她也插不进去话。通常都是听的比较多，但因为是莫大的，就有女老师问她说，向老师，你马上要有一个校友，要过来兼职上课了噢。听说还是个很年轻的博士呢。

　　向杨尴尬地笑了笑。
　　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好，本来就跟她们不太熟。再加上以前学生时代，大家觉得她清冷，从来不跟她聊这些，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去参与。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新来报道的数学老师，竟然很眼熟。名字也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之间似乎还有段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