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向阳》沈未清

2、暮色向阳2

　　第二章

　　程暮回到莫大职工宿舍的时候，车子停在楼下。
　　他迟迟没有上楼。

　　他在车内坐了许久，目光停留在手机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在翩翩起舞的少女背影。
　　跟她本人几乎重合。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管走到哪里，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见。

　　只是在两年前，她从莫大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他试图去问过她系里的老师还有同学，都无音讯。有人私下猜测，她出国了，也有人说，应该是怀孕隐婚了。
　　还有更夸张的说，她被富豪包养了。
　　听人说，她虽然是舞蹈系的，但家境不太好。
　　学艺术这一块很费钱的，家庭条件不好，哪里来的钱搞艺术？

　　肯定外面有人养着呗。

　　要不然学校那么多优秀的男同学追她，都无一被她看上。
　　就连数学系的家境优渥，一表人才硕博连读的学霸，都被她给拒绝了，一定有问题。

　　唉。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当年在学院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某学霸被艺术系系花拒绝事件的当事人，就是他。

　　曾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学校的论坛一直被这个话题占领着。
　　起初大家只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友好讨论，但后来，不知道是因为程暮的小迷妹恶搞还是其他，最后风向成了诋毁系花名誉。

　　那是在向杨拒绝了程暮后，那时向杨大学毕业，已经没有了任何消息。
　　所有人都在艾特她出来给一个说法。

　　见她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没过几天，一个说她被富豪包养的帖子被置顶在论坛首页，还有深夜出入酒吧的照片，都被曝光。
　　帖子里说的有鼻子有眼。
　　还有人说什么，指不定包养她的可不止一人呢。

　　大家都以为，这样事关名誉的事情，系花看到后一定会出来澄清的吧。但没想到的是，从头到尾，直到那些帖子都消失了，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

　　程暮倚靠在主驾驶，微微合上眼。
　　他悉悉索索地在周围摸了一圈，最后从车箱子里摸出了一包烟。

　　下车。
　　手当着微风，摁下火机，点燃了烟。
　　他的手指和食指夹着烟，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他没有什么烟瘾，只有在特别烦闷和想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

　　情绪会稍作缓和。

　　楼下三三俩俩走过一些女老师，无一不用与余光打量他。
　　这个男人，就连抽烟的姿势，都这么帅。
　　真是没天理。

　　本来学校这栋教职工宿舍一直没多少人愿意住过来，因为是旧的宿舍，条件也不是很好。但在他住过来后，陆陆续续地搬来了好多老师。
　　学校的教职工宿舍进门处不分男女。
　　男老师在楼上，女老师在楼下。

　　每次程暮上楼时，不断会有住在楼下的女老师跟他打招呼。
　　出于礼貌，他会微微颔首。

　　他读博的时候，就申请了这里的职工宿舍，一直到现在。要不是因为住的久了，不想挪坑，他真的想过，搬到外面去住好了。
　　但想了想，还是舍不得顶楼的那个露天阳台。

　　他之所以会住在这里，是因为全校就这一栋教职工宿舍，住在顶楼，是另外附带一个露天阳台的。
　　每天，他都会在那里，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傍晚的暮色。

　　周一到周五，他就住学校。
　　周末，他就回家。

　　不是因为他有多恋家，而是曾经在周末的时候，他被别的女老师敲门搭讪过。他应付不来那种场合。
　　只能选择躲避。
　　虽然平时也不少，但也是没有办法。

　　毕竟在一个学校，那都是同事，又住在同一栋教职工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

　　今晚上，程暮显然是要失眠了。
　　好在他可以睡在露天阳台外的小折叠床，看着星空缓解情绪。

　　向杨就比较惨了。
　　她原本睡眠质量就很浅，现在拔了牙，伤口还在愈合。满口的血腥味不说，还吃不下东西，到夜是里就开始饿了。

　　在双重痛苦的折磨下，向杨非常痛苦地过了一周。
　　那一周，不论是生活质量还是睡眠质量全部严重下降，她的整个脸颊都鼓起来了。不戴口罩，都不敢出门。
　　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牵扯着痛。
　　即便是戴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她脸色的苍白。

　　她勉强上了一周的课，同学们都于心不忍。纷纷说自己可以复习前面的内容。

　　向杨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她确实因为拔了智齿，身体抱恙。
　　现在处于恢复期，也是诸多不便。

　　那一个礼拜，她吃的最多的就是稀饭和清汤泡饭。终于挺过了一个礼拜，她可以去拆线了。

　　依旧是周末。

　　九月中旬的莫城，还是有些热。
　　看着一大批学生涌进的公交车，向杨觉得，以她现在虚弱的身子骨，应该是挤不进去的。
　　想了想，她靠在路边还是叫了一辆顺风车。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发布出去的单子就被司机给接了。
　　看着页面跳出的宝马XXXXXX，她心里浮现出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她想，这次的宝马，该不会……

　　她没敢继续想。
　　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才是。

　　但五分钟后，当一辆蓝色的宝马停在她的跟前时，她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向杨依旧带着口罩。
　　这次她说话的声音，比上回要更清晰一些。

　　她拉开后座的门，主动问：“您好，我是不是上回，好像也是坐的你的车呀？”
　　坐在主驾驶的男人回：“嗯。”

　　好吧。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不太爱说话。
　　就在向杨不打算再说话的时候，男人又加了一句：“我们还加了微信。”

　　噢，对。
　　两个人还加了微信。
　　但因为向杨不常看手机，朋友圈也都是常年关闭的状态，就没怎么过多在意。而且她当他是萍水相逢的人，以为不会再有后续。
　　可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好巧的。”向杨回。
　　车内，依旧放着周杰伦的歌。
　　周遭似乎比上次更加整洁了些，还很贴心地放了纸巾。

　　向杨对干净整洁的人，向来有好感。
　　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所以，你是专职的司机么？”

　　男人回：“不是。”
　　向杨：“看着确实不像。”
　　男人说：“我偶尔在周末接单。”

　　向杨轻声嗯了句。
　　这就对得上了。
　　上回她叫车的时候，刚好就在周末。
　　这回也是。

　　只是上次是从市区回来，这次是去市区。
　　男人又说：“我也在这附近工作。”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暗示她了。
　　只要她再多问一句，就会知道，他在她的母校任职。

　　但向杨还是没听出来他的暗示：“是吗？那你这是家在市区，刚好回去是吧。”
　　那天刚好是从家里回来。

　　男人：“嗯。”

　　向杨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因为没办法看到他的模样，他还是戴着口罩。
　　以背影相对。

　　向杨不太确定，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听语气不像是想说话的样子。
　　向杨便沉默，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的车开得很稳。
　　不论是变道还是转弯，都是平平稳稳的。
　　向杨很久没有坐过这么稳当的车了，要是回来的时候，也能坐到像他这样开车的，多好。

　　但应该机会不大。

　　向杨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时，吓了一跳。
　　因为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期待了。

　　过去的时间里，她总是无数次的再否定自己。
　　即便很多人觉得她优秀，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却不值得一提。

　　过去的日子。
　　过去的。
　　日子。

　　只要一想起之前的生活，向杨就会觉得呼吸困难。
　　她靠在后座上，试图调整呼吸。

　　正在主驾驶开车的男人，注意到她的异样，询问她：“你怎么了？”
　　大概缓了几秒钟后，她才说：“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呼吸困难。”

　　男人问：“要不要开窗户。”
　　向杨很本能地回：“没事，不用的。”

　　向杨怕麻烦别人，通常在别人问起些什么的时候，她都会婉拒。
　　坐在主驾驶的男人说：“车内开了空调，可能空气有些不太循环。我打开透透气。”

　　说着，车窗落下。
　　但并不是全部落下。
　　而是开到一半，刚好傍晚时分自然风，从外面吹进了车内。

　　向杨的呼吸，稍微通畅了些。
　　她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男人回：“这是应该的。”
　　末了，他又加了句：“以后要是有什么需求，你要直接说。这样别人才会知道，你的需求。”

　　向杨怎么会不知道需要的东西要直接开口呢，但从小她的生活环境，让她学会处处为别人考虑。也害怕去麻烦别人。

　　“嗯。”

　　这次换向杨淡淡回应。

　　很快，到达目的地。
　　是一家牙科医院。

　　男人见她神色淡淡，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问，就说：“需要我在这附近等你吗？”

　　嗯？
　　向杨有些错愕。

　　男人解释：“不要误会什么，我只是正好还要回一趟学校。”

　　这次程暮直接说了学校。
　　向杨稍顿：“你也是学校的老师吗？”

　　“对。”
　　他说过工作的地方，在自己学校附近。
　　又刚好是个学校，那不是……

　　“我在莫大教书。”程暮开门见山。
　　既然他都跟她说，有需求要直接说，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关于他的所有，他也要直接说。
　　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是莫大的老师吗！”
　　显然，她听到莫大后，眼里闪着光。

　　“嗯。”
　　“以前也在莫大读的书。”

　　“那我们是校友唉！”
　　“这么巧。”
　　“对啊！”

　　“那你等我一会啊，我拆个线就下来。很快的！”

　　程暮笑了笑：“好。”

　　果然，小孩子才暗示。
　　成年人直接点多好。

　　7月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