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冰短篇集》浮生若冰

15、第十五章：穿斗篷的女人之稻草

　　穿斗篷的女人之稻草
　　符明生

　　死者姓名：马化云，男，29岁
　　死亡时间：2039年6月26日，21时到23：30分
　　死亡原因：左手腕静脉破裂失血过多造成休克性死亡
　　“死者是……”记录员一边在录入数据，一边平声说道。
　　“是自杀。”范乾坤淡淡地说道。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就算范乾坤没有这么多年的案发现场经验，他也能看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能看出来马化云是自杀的。
　　“现场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窗户从里侧锁死，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唯一进入房间的木门也是从里边打开的，不存在入室行凶的可能。死者在喝醉的情况下用水果刀切开自己左手静脉，为防止血液凝固伤口，他把伤口放在温水中，直到流血过多而死。”记录员把范乾坤的话继续录入系统中。
　　“那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伪造成自杀呢？”范巽兑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半个月前刚刚从警校毕业，划归到范乾坤的手下，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场。
　　“你在学校的都白学了吗？”范乾坤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如果是熟人作案，你觉得现场会如此整齐吗？现场没有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或者是可致人昏迷的药物。而且这一周内被害人也没有访客。”
　　范巽兑听了父亲的话有些惭愧，他又仔细观察起来：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单身公寓，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像马化云一样的单身年轻人，只有个别的住户是小夫妻或者是热恋中的男女。
　　马化云的房间更简单，进门之后便是客厅，也可以说是餐厅，因为除了两把椅子之外，就只有一张马化云每天吃饭的方桌，现在的桌子上有半盘吃剩下的饺子和一张半韭菜鸡蛋馅饼，还有剩了两块的红烧肉，以及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而靠近另一侧的墙边是一组沙发和前边的一张茶几，上边放着马化云的身份证（这也是他们能第一时间确认死者身份的原因），笔记本电脑和两个玻璃水杯，以及几罐茶叶和一个包装精美的空盒子。
　　客厅的左手边是卫生间，里边除了他个人的洗漱用品外什么也没有，而顺着卫生间往前走则是狭小的厨房，只能容下一个人，燃气灶上锅空空如也，一边的台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调料，下边的柜子里放着米面油等，而厨房的隔壁则是那个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的卧室，他的床上只有一套被褥，柜子里也只不过两套衣服。
　　如果说能给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一丝生气的东西话，那就只有客厅茶几上鱼缸中的二十几条小鱼了，不过它们似乎还没有成熟，就像大一点的蝌蚪。
　　“这里可真够寒酸的，”范巽兑说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虽然这是盛夏，却让他感到很冷，这不仅仅是因为马化云的房子处于阴面，更多的是昏暗的房间给人的一种压抑。
　　“那是什么？”范巽兑的眼睛很尖，他注意到沙发的地下有什么东西，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范巽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碎片，像是深褐色的陶瓷，但是又没有瓷器的光亮色泽。
　　“紫砂壶。”范乾坤拿起一块碎片，看到了上边的落款——百羽，范乾坤扭头看向了茶几上那个精美的包装盒，“想不到还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个东西很贵吗？”范巽兑挠了挠头。
　　“我对这个也不太在行。”范乾坤把碎片都装好，“不过看得出来，这把壶就算不是极品，也绝非一般的紫砂壶。而且应该是最近才摔碎的。”
　　范乾坤又带着儿子来到死者身边，桌子上除了吃剩下的饭菜外就只有一个空烟盒，他没有烟灰缸，烟灰被直接弹进了脚下的垃圾桶，而烟头则直接捻灭在一张沾了水的纸巾上，旁边还有两个和红烧肉来自同一家店的打火机，机身上还印着店的名字和地址，和红烧肉的打包袋上地址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部老式的Zippo打火机，不过已经没有机油了，机芯也已经彻底干了，看上去应该至少有一个月没有使用了。
　　“这家伙，死之前还好好吃了一顿。”范巽兑说道。
　　“你是房东？”范乾坤没有理会儿子，他看着手下带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是。”那男人擦了擦头上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范乾坤继续问道，记录员则在一旁继续录入。
　　“今天中午，”房东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我应该昨天中午过来收租的，但是因为昨天是工作日，所以就拖到了今天。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我这房子还怎么往外租呀，现在有的租客都想搬走了，甚至还要挟我降价。”
　　“收租？”范乾坤有些不解，“现在不都是线上直接转账吗？为什么还会像几十年前那样催收呢？”
　　“哎呀，您是不知道，”房东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本来这里的房租也不贵，住在这里的也都是没什么钱的外来打工人，也大多数是在周边工厂上班的，所以他们交租就比其他地方困难一些，再加上去年又有一场大火烧了好几个工厂，而这个马化云工作的地方虽然没有被完全烧毁，但是却也不成样子，他们赚钱就更难了，所以线上根本就收不到钱，我只好一家一家地找过来了。”
　　“那这个马化云平时和什么人往来呢？”范巽兑插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总是一个人，好像就没有人来过他家，不过这个小伙子挺勤快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吃饭也都是在家里做，很少去外边吃。他这样一个人才居然就这样死了，还真有些可惜呢。”房东一边回忆一边说。
　　“什么意思？”范乾坤追问道，“你说的人才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马化云了，他是我这些租客里学历最高的，好像在学校就做过什么研究，在他们学校挺有名的，不知道怎么来了这么个破地方，进了个破工厂，还把命搭在这了。”房东说得很详细，生怕漏掉了什么。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留下一个联系方式，我们会随时再找你了解情况。”范乾坤吩咐记录员留下房东的电话之后就让他离开了，房东的话让他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他死了是吗？”就在范乾坤看着房东离开的时候，隔壁探出一个小伙子问道，他打断了沉思中的范乾坤。
　　“你是谁，你对死者有过接触吗？”范乾坤问道。
　　“我不认识他。”小伙子把头揺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只是在楼道里见过他几次，并没有说过话，他这个人怪得很，好像是个哑巴似的，和谁也不说话，做什么事都安安静静的，就连做饭都没什么动静，但是昨天有点反常呢。”
　　“哦，”范乾坤递给那小伙子一支烟，让他说下去，“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我说过了，他这个人安静得很，不只是人安静，嘴巴安静，就连屋里也安静，听不到他打电话或者打游戏看电视的声音，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做不做这些事情，偶尔能听到他切菜的声音，但是昨天，我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了，然后听到他的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声音可大了，吓了我一跳。”小伙子说着又抽了一口烟，仿佛还没从昨天缓过来。
　　“这有什么？”范巽兑不以为然。
　　“你记得那是几点吗？”范乾坤对这件事倒是很在意。
　　“应该是七点，”小伙子转了转眼珠，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就是七点。”
　　“你敢肯定？”范乾坤问道。
　　“嗯，”小伙子的语气更加坚定了，“那时候我正在看新闻联播，片头曲刚过，所以一定是七点。”
　　“然后呢？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范巽兑知道父亲的意思了，他推断那哗啦一声碎掉的正是那把精美的紫砂壶。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吧，他回来了，他回来关门的动静也很大，当时还有几个邻居嚷嚷了几句。”小伙子说，“后来就没啥了，”
　　“看来这把紫砂壶对他很重要啊，”范乾坤不得不再次观察起来，“想不到一把紫砂壶竟然能让一个平时安安静静的人暴走，甚至是自杀。”
　　“难道这壶里有个魔鬼？”范巽兑问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把壶被使用过，就算有魔鬼也不可能等到昨天才出来，我的意思是，这把壶对他意义非凡，所以碎了之后才会让他情绪出现极大的波动。”范乾坤说道。
　　“可是，为了一把壶就自杀，这也太夸张了吧？”范巽兑说道。
　　“不，他自杀并不是因为这把壶，但这把壶应该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范乾坤看向桌子上的两部手机，他拿起来才发现，两部手机居然都没有锁屏密码。
　　“这，居然还有人不设密码？”范巽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他故意删除了密码。”范乾坤将手机熄屏，放平机身之后，能看到屏幕上同一个位置有多个手指按压后的指纹，很明显这是之前的屏幕指纹解锁留下的痕迹，“他删除了密码，就是想让我们看到手机里的内容。”
　　“那我们应该看哪里呢？”范巽兑问道。
　　“通讯录。”范乾坤边说边点开了自己手中那部，但是里边存着都是同事和客户的电话。
　　“如果你有两部手机，一部工作，一部私人，你会把信息留在哪个手机上？”范乾坤看着另外一部手机问道。
　　“当然是私人的。”范巽兑脱口而出。
　　“让我们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范乾坤打开那部手机的记事本，他发现所有的备忘录都被删除了，只留下了一篇简短的文字：生活从来不会怜悯你承受着的痛苦，她只会在你本就佝偻的脊背上加上一块又一块的巨石，直到将你彻底压垮。而我，已经彻底垮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死亡对你也是一种解脱吧？”范乾坤走到马化云的面前，死者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血已经流干了，范乾坤伸手从他那不甘闭上的双眼上拂过，“封锁现场，死者尸体带回局里，收队！”
　　“是！”范巽兑和其他警员齐声回答道。
　　“你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人，她的脸被兜帽遮住，范氏父子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谁？”范乾坤把手按在了枪上，慢慢地打开保险。
　　“收起你的玩具吧，”女人的声音变得犀利起来，“而且，那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我是穿斗篷的女人，我来是来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范乾坤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眼前的这个神秘女人。
　　“马化云。”那女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砧板上的铁一样。
　　“他？”范乾坤皱着眉头，“他是自杀。”
　　“不错，但是没有人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你还得继续追查下去。”那女人像是在下命令一般。
　　“怎么查？”范乾坤本以为这案子可以结了，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选择了自杀而已。
　　“缔造者联盟，九星之地球！”说完那女人便不见了。
　　“她在说什么？”范巽兑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什么联盟，又关地球什么事？”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话让范乾坤更加迷茫了。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政府已经接受了狄教授的建议，‘纹网’系统将于年底之前正式上线，具体内容是……”电视屏幕上主持人的话引起了范家父子的注意。
　　“难道是他？”范巽兑看着父亲问道。
　　“也许吧，”范乾坤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先吃饭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