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冰短篇集》浮生若冰

12、第十二章：穿斗篷的女人之那条没走的路

　　第十二章：穿斗篷的女人之那条没走的路
　　符明生
　　“爸爸，你说如果我们从另外那条路上来会不会看到更美的景色？”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山顶俯瞰着山下的村落，他把手搭在额头以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也许吧，”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但是走了那条路你会不会说同样的话呢？”
　　“啊——”男孩被父亲的话问住了，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但是现在想起来，如果他们真的走了刚才另外一条路，自己也许会真的问出相同的问题，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人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没有走过的路、没有尝试过的选择抱以更高的期待，”男孩的父亲走到儿子身边，和他一样看着村子，他的视力很好，甚至他可以看到自家的院子，“这大概就是人性的不甘和遗憾吧。”
　　“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另外一条路的机会，就算有选择的机会，也没有时间从头去走一遍。”男孩接过父亲的话说道，“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对现状不满的自我安慰，对吧？”
　　“不错，所以我们要学会知足，”男人收回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略带着几分伤感，“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要后悔就行了。”
　　“那么爸爸，你后悔吗？”男孩的声音让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阵，他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后悔，后悔什么？”男人的表情僵住了，儿子的提问让他措手不及。
　　“我是说你有没有过什么到现在想起来后悔的决定呢？”男孩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说不出来是期待还是严肃。
　　“哈，”男人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叼在嘴上，划着了一根火柴，随着火苗的跳动，男人嘴里的烟慢慢燃烧起来，等到男人吐出第一口烟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这是一个很长，也很悲伤的故事，你要听吗？”
　　“好呀，我喜欢听故事！”男孩兴奋的拍着手，他并不懂父亲嘴里得悲伤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对故事感兴趣而已，换句话说，就算男人讲的是别的故事，他也一样充满期待。
　　“来，儿子坐下。”男人拉着男孩一起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石头的温度也刚刚好，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男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想从哪里说起。
　　“那是大概十五年前的事，”男人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去一家台球厅打球，虽然我的技术不怎么样，不过游戏就是为了体会其中的乐趣，不是吗？”
　　“台球是什么？”男孩插嘴道。
　　“嗯，一种游戏，一种绅士的游戏，”男人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形容方式，只好搪塞道，“改天我可以带你去玩。”
　　“好啊，那能带上妈妈吗？”男孩的眼睛里带着请求。
　　“不可以，”男人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妈妈不会让你去的。”
　　“为什么？”男孩不解的问到。
　　“因为她认为这不是你应该玩的。”男人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吧。”男孩的脸上有些失望，“那我不去了。”
　　“傻小子，别难过，”男人安慰道，“等你在长大一些，咱们就可以和你妈妈一起去了。”
　　“好啊。”男孩的脸上又恢复了兴奋，从父亲身边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男人拦着他，他就要跳起来了。
　　“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呢？”男人的话立刻让儿子安静下来，小伙子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听父亲讲过去的事的。
　　“对不起，”男孩吐着舌头坐回了父亲的身旁，“您继续讲吧，我不会在打断了。”
　　于是男人继续回忆起过去的往事，而男孩也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再打断自己的父亲，从头听到了尾。
　　“那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岁，也还没有遇到你的母亲，我和朋友一起打球、喝酒、谈天论地，那也是一段非常快乐，但也很短暂的时光。”愁色云再一次出现在男人的脸上。
　　“在一次打球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那个女孩，她是自己去的，因为这种游戏没办法一个人玩，所以她邀请了我们一起打球，那一次大家玩的很开心。”
　　“因为大家总是在那个台球厅打球，所以经常会遇到，那时还是单身的我对她产生了好感。”男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甜蜜。
　　“而一个人的她也接受了我的追求，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很意外也很自然，我们一起打球，一起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日出日落，一起做饭，一起嬉闹，我一度认为她会是那个可以陪我一辈子的人。”男人说到这里脸色由幸福变成哀伤。
　　“直到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她，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吵架了，之后我们便彻底分开了，我们彼此再也没有见过。”男人的声音有些抽噎，听得出来他在强忍住泪水。
　　“所以，那个阿姨还在您的心里对吗？”男孩听完故事问到。
　　“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对于一个人的感情，就像是一坛老酒，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而会愈加醇香，浓厚绵长。”男人的眼角竟闪烁着泪光。
　　“那为什么您们没有在一起呢？”男孩对于爸爸讲的故事并没有记住多少，他只是好奇自己父亲当年做出的选择。
　　“有些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就像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结果，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男人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想到的不仅仅是当年的姑娘，更多的是没能在一起的遗憾。
　　“我不懂。”男孩撅起了嘴，确实在他这个年纪很难懂父亲话里的含义。
　　“是啊，你当然还不懂，”男人的眼角似乎有泪若隐若现，“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懂，因为那是一种痛，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刻骨……”男孩没有记住这个词。
　　“刻骨铭心，”男人重复到，同时等着自己的儿子轻声的学了一遍之后继续说道，“就像是用刀刻在骨头上的痕迹，就像是永远留在心里的一粒石子，永远在灼痛你自己。”
　　“爸爸，”男孩轻轻抱住自己的父亲，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安慰到，“那你一定很疼吧？”
　　男人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落泪，也是和那个女孩分开后第一次落泪。
　　“那你爱妈妈吗？”男孩的问题让自己的父亲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会用到“爱”这个字。
　　“我……我不知道。”男人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自己妻子，如果你问他爱不爱自己的儿子，他一定会告诉你他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如果你问他爱不爱自己的妻子，他并不知道。
　　他与妻子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也没有年轻人恋爱的激情，两个人结婚很平淡也很自然，似乎只是为了完成生命中的一项任务而已，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男人听着身旁妻子呼吸声还是会想起那个已经分开多年的女孩。
　　“如果你和那个阿姨在一起了，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呢？”男孩嘟起嘴巴问到。
　　“我不知道。”男人说的依旧是实话，“没发生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如果真的和她在一起，那可能就不会有你了呦。”男人的脸上总算又有了笑容，他把男孩抱起来，把两个人的额头顶在一起，鼻尖轻轻蹭着。
　　“哈哈哈哈……好痒，爸爸！”男孩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真的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吗？”儿子的脸色沉得像冰冷的湖水，声音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男孩，而是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你？”男人被自己的儿子吓了一跳，但是他马上辨别出了这个声音
　　的主人，正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男孩不仅声音变了，现在就连他的脸也变成了男人心底女孩的模样，忧郁的眼神中透露着疲惫和思念，“我知道，你忘不了我对吧，因为我也忘不了你。”
　　“你在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觉得这是一场梦，但是却那么真实，他希望这是假的，但又希望永远这样。
　　“我已经回到了那个本来所属的世界，”女孩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一样。”说完那张脸逐渐又恢复成了男孩的样子。
　　“你到底在哪？”男人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他分不清自己抱着的是自己儿子还是当年的爱人。
　　“你真的想知道她在哪吗？”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人对男人说到，男人没有注意到她是何时出现的，他不记得这附近有其他人。
　　“不，”男人没有放开儿子，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人忘记就好了。”
　　“那你真的能忘记她吗？”那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刺耳，在男人听来甚至有些刺痛着他的心。
　　“就算不能忘记，我又能怎么样呢？”男人无奈的笑了一声。
　　“你们怎么还不回去，我的饭都做好了。”山路的转弯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呵斥，她的声音有些粗，带着责备。
　　“这就回去。”男人抱起儿子，朝着自己得妻子走去。
　　“怎么了，儿子怎么哭了？”女人说着俯下身给男孩抹去眼泪，只是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丈夫也哭过。
　　“没什么，回家吃饭吧，我饿了。”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坐过的石头，那里似乎有两个女人的身影，一个穿着红色的斗篷，一个是只存在回忆中的女孩。
　　“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穿斗篷的女人看着男人一家三口的背影问身边的女孩，“也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就这样吧，”女孩的声音很轻，生怕男人能听到一般，“既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又何必去打扰呢？”
　　“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说完穿斗篷的女人消失了，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后悔……”女孩喃喃自语道，“是啊，我们不总是会后悔那条没有走过的路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