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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生活的残忍在于,它总是选择让那个懂事的人,去承受最糟糕的结果和最伤人的感受。

      跟随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在强打精神抖着手签完手术同意书之后,季彦颓然地坐倒在了走廊的长椅。在弟弟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他已经先行一步因为低血糖而晕倒了。

      抢救室里,手术灯亮起,穿着手术衣、戴上无菌帽的医生开始了自己救死扶伤的神圣工作。而外间,手忙脚乱的护士正在给同样状况糟糕的病人家属进行急救。

      晕了不过几分钟,很快,季彦就醒转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护士给他扎针输液。

      几秒钟之后,他想起了自己正在医院。

      挣扎着坐起,在护士替他调好输液器的开关,安顿好他之后,他才强撑着自己那略显模糊的意识,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已经提前电话通知了父亲,此时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接下来,他得给舅舅宋知著和舅妈贺衍打电话。

      缓了缓,停顿了片刻,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攒了一些力气之后,他拨通了舅舅的号码。

      “阿彦?”

      接到他的电话,舅舅似乎颇感意外,很快便喜笑颜开:“好久不见了呀,阿彦。今天怎么有空给舅舅电话?近来工作不忙吗?”

      对面的中年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语气亲切和蔼得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若在平时,这对舅甥多半会闲话家常地在电话里聊上几句。

      可是今天,在听到这声熟悉亲切的问候时,季彦却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心虚……

      面对舅舅的关怀,他感到十分心虚。

      怎么可能不心虚呢?毕竟他答应过自己的舅舅,会好好地照顾他的儿子、他自己的弟弟。

      可是现在,那个被他们所有人视若珍宝的孩子,因为他,躺在了抢救室冰冷的手术台,生死未卜。

      要怎么说,到底要怎么说,他才能够合理地解释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纵然刚刚在车上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是此时,面对舅舅一如往常的问候,向来冷静而又自持的人反倒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

      捂住嘴,拼命地阻挡从心底涌上来的悲怆,季彦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艰难。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舅舅和舅妈解释,他们那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性命垂危。

      “怎么了,阿彦?怎么不说话?”

      见外甥半天没有反应,宋知著有些惊诧,下意识就关切了起来:“是不是你爸又骂你了?”

      就是这一句,差一点就让电话这头哽咽的人没忍住,直接痛哭出声。

      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替他告诉自己的舅舅,告诉他,他的外甥把他的儿子逼到跳了楼;告诉他,他的外甥又闯祸,害了他们宋家人……

      他宁愿舅舅在电话里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他下意识的关心,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生生地咽回了肚里,并且更加不知该如何说。

      “我……”

      忍回了自己口中那一句酸楚的哽咽,季彦最终还是略显挣扎地开口:“舅舅,对不起,我……我没看好太清……他……他刚刚跳了楼……”

      似乎是他猝不及防的话语来得有些突然,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

      接着是“啪”地一声,在他再度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电话挂断了。两秒钟后,手机里只剩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他终究还是把自己闯下的祸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舅舅。

      永夜的黑暗既然要来,就让它来吧!

      他灰白惨淡的人生势必要因此,而进入下一个无休无止的轮回……

      呆呆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失魂落魄的人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呆愣了足有半分钟。之后,他将自己手中那仅剩一格电量的手机收回,放入大衣口袋,孤零零地坐着继续等。

      他在等弟弟平安出来。

      他一定可以等到他平安出来的。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那么小,完全就是个孩子,他的生命怎么可能止步于二十多岁?

      仅仅是一墙之隔,抢救室的里面,上演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救赎。而外面,坐在长椅上的人,双手掩面,无声抽泣。他一边输着液,一边不停地为自己的弟弟祈祷。

      他只能通过不停的祈祷来安慰自己,压制自己心中那反复涌现的惶恐。

      他祈祷自己的弟弟千万千万别出事,一定一定要活下来。就算要死,该死的那个人也是他!

      是他错了,是他把自己的弟弟推向了深渊。

      他明明不能再错了,他一错再错的人生早就没收了他的容错率,不允许他再犯错。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没有底线地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行!

      简直是令人发指!

      如果表弟出了事……他几乎不敢想。

      如果那孩子真的出了事,他大概也活不成了吧?

      就算不被自己的父亲给打死,他也会被自己内心的愧疚给折磨死!

      为什么要发火?

      为什么自己当时要发火?

      事已至此,责怪弟弟有什么用?除了把他逼到无路可走、退无可退,究竟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就不能收着点?

      脾气什么时候发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那种时候?

      在表弟已然失去理智的时候,还在那里不停刺激他、逼迫他,甚至教唆他跳下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没错,就是听了他的教唆,他的弟弟才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他没有阴险而腹黑地把他叫去自己的家里,那孩子现在还是活蹦乱跳。根本不会躺在医院里,躺在了急救室、躺在了手术台,像现在这样生死一线。

      他可真够能耐的啊!把一身的城府和狡诈都用来对付了自己的家人,那个单纯的、没有心机的表弟。

      还说自己不会怪罪于他,最后却逼得他跳了楼。

      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太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舅舅和舅妈可怎么活?!

      他又该怎么活?

      当然,他自己的这条贱命,根本也值不了几个钱,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他早就应该去死的。

      可是舅舅舅妈要怎么办?年老的外婆要怎么办?他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又该如何自处?

      那个孩子,那个舅舅和舅妈的独子,那个他们的“老来子”,他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就这么被他这个无情冷漠的刽子手狠狠地推向了地狱,推向了深渊。

      多么地残忍!

      他这个双手沾满血腥,身上背负几条人命的魔鬼!

      他真该去死!

      在清醒的痛楚和模糊的意识间沉浮,“叮”的一声,身处苦痛之中的人突然听见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

      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两个人,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匆匆。

      他的父亲来了,在司机老赵的陪同下一起来了。

      他来了以后的第一件事是看了抢救室一眼。接着,便愤怒地伸手,狠狠地揪住了他这个始作俑者的衣领,把他直接从长椅上拎了起来,一把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给我好好地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今天也别想活!!!”

      愤怒的咆哮响彻耳边,父亲暴怒的眼神近在咫尺。

      季彦努力地眨眼,想找回一点清醒的意识,却是好半天了都晃不过神。

      反应不过来,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痛苦已经完全淹没了他。

      面对父亲的责问,他就像是一具被恶魔吞噬了灵魂的□□,已经被内疚和自责占满了全部的心神,根本说不出来话,也没有能力思考。

      面如死灰,他灰白惨淡的脸上几乎写满了痛苦的神色。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在电话里,他的父亲就已经将他狠狠地痛骂了一顿。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多半不会太好过。

      只是,不论是打是骂,他都必须受着。

      这是他应受的,躲是躲不掉的。何况,他也根本没有资格和那个脸去躲。

      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辱骂也好,责打也罢,全部都是他罪有应得!

      他早就想好了,万一表弟真的救不回来,不必父亲亲自动手,他一定自我了结。反正他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讨人嫌弃。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他这般多余呢?

      多余到被父亲厌弃,被妹妹讨厌,被喜欢的女孩几次三番地拒绝……最后,就连表弟都不愿意跟他好好说话,宁愿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也要用这种极端而惨烈的方式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多么地残忍!

      绝望地闭上眼,他略显呆滞的表情似乎进一步触怒了自己的父亲。对方将揪住他衣领的手又紧了紧,顺便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给我说话,少他妈装死!”

      也许是真的有些气急了,他的父亲头一次这样不顾身份、不分场合地对他爆了一句粗口。在骂完他之后,他反手过来对着他的另一边脸,又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季彦被打得偏了头。他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逆来顺受地任由父亲摧残,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亦十分凄惨。

      可是他的凄惨和狼狈向来不会被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在连续扇了他两个耳光以后,对方只是漠然地注视着他,眼中喷薄的怒火根本无法平息。

      到现在还是这样无动于衷,这个总是犯错、早该去死的混账,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祸害!

      直接将自己手中一直揪着的“祸害”从座位上提起,季峯用了点力,狠狠地将对面的逆子一把摁在了对面的墙上。

      接着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攫住对方的下巴,在逼迫他开口的同时,亦逼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后背猛然撞上墙壁,带来一阵强烈的震痛。力道之大,季彦单薄的脊背根本无法承受。衣领处被父亲紧紧地攥着,他感觉呼吸不畅。皱紧了眉,来自胸口处的闷痛亦使他有些头晕目眩。

      可是对面那个暴怒的人并没有因此而选择罢休,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说话啊,季彦!”

      父亲朝他狂吼:“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每一次犯了错都要做出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要恶心谁?”

      再度用力地掰过对方的脸,季峯几乎要将儿子的下巴生生拧到脱臼。

      如此粗暴无礼的动作也并没有使对方感到屈辱,对面的人依然一语未发,安静沉默如一潭死水。

      “你说话!”他命令对方:“你弟弟的事情,你必须给我解释。否则,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继续摁着自己的儿子,口中扬言着要打死他,却没有真的再度动手。

      他迟疑了。

      是的,他迟疑了。

      眼前这个混账东西死一般的沉寂以及他眼中那极度痛苦绝望的神色,令季峯感到不安,下意识就开始克制。

      近距离地观看,他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瘦得有些可怜。脸上几乎捏不到什么肉,并且轻轻松松就被他拎了起来,按在了墙边,以至于他在出离愤怒的同时又不敢真的下狠手。

      刚刚那两个巴掌他都是掂量着力道甩出去的。这会儿他虽然摁着儿子,看起来像是要杀了他,可是除了拼命朝他狂吼,他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逼迫对方开口。

      午夜的抢救室外气氛太过特殊,里面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以及他那命垂一线正被奋力抢救的侄子也实在太过令人揪心,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此时,季峯根本无心问责。

      只是,他看不惯儿子脸上那自始至终都显得过分木讷平静的表情。

      他总是这样,淡定麻木到可怕!就连他妈妈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简直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

      这个逆子,一错再错,究竟要牺牲多少条人命才能让他学会成长?

      这个不会害己只会害人的混账!这个早就该死的混账!季峯发现自己根本宽容不了。

      在忍耐与发作之间,他选择了徘徊。

      徘徊之中,不多一会儿,在听到走廊的动静和吵闹之后,值班的护士赶了过来。

      “手术室外禁止喧哗!病人家属请配合一下。”

      赶来的护士及时出声阻止了季峯的下一步动作,他亦很快就松了手。

      他素来修养极佳,也就只有在对着儿子的时候,才会无端失控,没来由就感觉十分窝火。护士的话让季峯很快冷静下来,他一秒便找回了自己的风度,同时放开了对面那个被自己紧紧揪住的人。

      “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丢下这句话,他便找了个距离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没再言语。

      而对面那个身体被放开的人,却似有些脱力。顺着墙壁下滑,季彦直接坐倒在了自己刚刚坐过的长椅上。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却依然没有吭声。只是无力地干咳,很快就闭上了眼。

      一旁一直站在边上尴尬地围观了全程的司机老赵,大气都没敢出。

      虽然父子俩的这种冲突,他看过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但像今天这样在公众场合大动干戈的情形,他也是头一回见。

      此时,见老板已经歇了火,季彦又闭上了眼,想了一想,他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在季彦的身边蹲了下来。

      这孩子脸色很不好,似乎正生着病。刚刚他又当众挨了自己父亲的打,想必心理上和身体上都不会太好受。

      老赵也算是看着季彦长大的,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本分地并不太会去管老板的家事,但是在这种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站出来。

      双手扶住年轻人的肩,他小声地询问对方:“少爷,你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老赵跟随季峯多年,不仅是司机,亦是半个家人,他一直习惯于称呼老板为“老爷”,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称呼季彦为“少爷”。

      此时见少爷似乎难受得紧,他很快便直起身准备帮忙去叫医生,却冷不丁被身后的青年拽住了衣角。

      没有多少力气,季彦只是抬手,无声地阻止了对方,同时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没事,赵叔。”

      攒了一些力气之后,他告诉对方:“低血……低血糖,输完液……就好。”

      说完他就再度闭上眼睛,将头靠上了墙壁。

      没再言语,望了一眼季彦头顶上方的输液瓶,在确定药水输完还需很久之后,老赵退了回去,在老板旁边坐了下来。

      走廊里又恢复了平静。

      除了抢救室里被隔音良好的大门阻绝的惊心动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寻常。

      父亲就坐在他斜对面的长椅上,安静且冷静。

      这一次,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拼命地狂揍他一顿,只是让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过分。

      可是季彦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他是有理的,毕竟是表弟有错在先。在来的路上,在刚刚,甚至在电话里,他都觉得自己可以给父亲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等到对方真正过来当面问责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不是没有力气,就算有力气,他好像也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给出怎样的解释?在事关生死的严重恶果面前,究竟什么样的理由才会比人命更有说服力?

      没有!

      当一个人选择了死,他在无形之中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天生就拥有被同情和被怜悯的权利。而那个活下来的人,注定要被千夫所指。

      否则,为什么总说“死者为大”?

      他当初就是因为选择了生,才会在之后那漫长悠远的岁月中一直都活在痛苦里。

      而今,时过境迁,往事居然再度重演,他又一次跌入了这样一个无休无止的轮回。

      究竟他要如何解释,因为自己看管不力而导致表弟误入歧途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因为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让那个孩子被他逼得跳了楼?

      究竟是多大的仇和多大的怨,才能让他逼人至此,硬生生把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年残忍地逼上了绝路?

      没有!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借口。就承认自己是个混账,是个祸害,是个只会伤害他人的垃圾玩意儿吧!

      在抢救室外忐忑不安地等了几个钟头,到了下半夜,舅舅一家人总算是来了。

      抬起头,季彦对上的是一张阴沉到可怕的脸。

      太相似了,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相似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环境,同样阴沉到可怕的脸。

      不同的则是,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犯了错还会有人同情、有人求情的孩子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相应的后果了,没有人有义务要选择原谅!

      所以,当匆匆赶来的舅舅和舅妈出现在走廊的那一秒,当看见舅舅阴沉、舅妈凝重的脸色时,季彦的心里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慌张。

      惶恐。

      在感到慌张的同时,他亦不可避免地感到十分惶恐。

      他不知道接下来舅舅和舅妈会怎样对他,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说。

      他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自己的弟弟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知道在巨大的悲伤和痛苦面前,道歉是没有用的,所有的语言都只是苍白无力,荒唐而又可笑。

      舅舅也并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

      在看到他抬起头的那瞬间,对面愠怒的中年人不由分说就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挨舅舅的打。

      他知道对方有多愤怒,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因此他没有选择闪躲。

      在看到舅舅抬起手的时候,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季彦只是故作镇定地用自己的左脸硬生生挨了那裹挟着熊熊怒火的一巴掌。

      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啊,着实有些可怜,刚刚才挨了父亲两个耳光,现在又被舅舅打。

      在扇人耳光这方面,他的舅舅显然没有什么经验。

      不像他的父亲总是能挑中他耳根以下、下巴以上的那块特殊而又不伤及要害的部位下手。使得他每一次被打得很疼的同时,又不至于会真的被打出问题。

      舅舅那一巴掌,力道比父亲的要大。

      不仅在他原本就被打红了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也让他原本就瘦削的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并且让他的左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和暂时性的失聪。

      他听不清舅舅说了什么,只知道在打完他一个巴掌之后,他似乎还想打第二个,右手抬起的瞬间却下意识地凝滞,很快便被舅妈贺衍适时地拦了下来。

      “老宋,克制一点。这里是医院,太清还在里面抢救呢。”

      也许是抢救室里生死营救的氛围传染到了室外太过令人揪心,也许是他凄凉又落魄的惨状让舅舅感到了不忍。在舅妈的劝阻之下,舅舅很快就心软了,并且很快停了下来,直接放弃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接着他便转过身,默然地跟随舅妈贺衍一起走到了抢救室外,站在了门口。

      在试图朝里看,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宋知著又走了回来,站在了走廊的窗台边点燃了一支烟。贺衍则安静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季峯也站了起来,来到窗边,陪着自己的小舅子抽起了烟。

      不到三分钟,宋知著就抽完了自己手中的一整支烟,很快又点燃了第二支。

      他感到气愤,同时又于心不忍。

      就在刚刚,他生平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外甥。

      太气愤了,他有些控制不住。

      他最近公务繁忙,已经有一阵子没怎么和自己的外甥以及儿子闲聊过了,两人的近况他并不了解。

      可是就在几个小时前,外甥季彦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开口就告诉他,他的儿子宋太清跳了楼。这简直要把他吓出心脏病。

      憋了一肚子的火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他简直怒不可遏。来不及听任何解释,在看到外甥的瞬间,他就直接动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打完一个他也并不觉得解气,很快便想打第二个。只是在抬手的瞬间,在看到外甥抬起的脸上那绝望枯寂的神色时,他心软了。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纵然他做错了事,宋知著也无法做到完全苛责。

      他知道儿子跳了楼,外甥这个做哥哥的肯定也是自责的,否则他不会在电话里就直接承认是自己监管不力。

      他应该已经挨过打了,在刚刚第一眼看到外甥的时候,宋知著就发现了,外甥的脸都是红的,嘴角边还有些轻微的裂口。

      他知道那一定是姐夫的杰作。他太了解了他了,他本来就不待见自己的这个儿子,如今对方闯下这样的大祸,他的姐夫根本就没有理由会选择放过。

      真正让他下不去手的还有,他发现自己的外甥着实瘦得有些可怕。仅仅是一年未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就瘦的人几乎瘦到了一种他这个做舅舅的都无法一眼认出的地步。

      实在是有些可怜。

      以致于他都不忍心再继续打下去,他怕他再来一巴掌,他的外甥就会整个直接在他面前枯萎。

      可是儿子还在里头生死未卜,他也无法做到真的平静。

      担忧占满心灵,宋知著无心在这个时候去找外甥讨要说法或者解释,也没有精力去关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烦躁地吸了一大口,他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祈祷自己的儿子可以平安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粗长的一大章,是目前所有章节里字数最多的,7200个字!喜欢就留言吧,要不然真的码不下去了。本章算是轻虐,下一章才是大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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