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82、第 82 章

　　痛苦，像一张网，紧紧地束缚住了他。被桎梏的人越是用力挣扎，越是被缚得更紧。

　　逃脱不了了，他觉得。他再也逃脱不了这种被支配、受摆布的命运了。

　　痛苦从来就没有选择放过他，哪怕一次。

　　顶着红肿的脸颊和满头满脸疼出来的虚汗，暂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形象不形象，在众目睽睽之下，季彦就直接捂着胃、皱着眉离开了B栋19楼的集团办公区。

　　接下来，他又脚步虚浮地来到了A栋15楼自己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他就迅速掩上门钻进了洗手间，对着水池吐了个一塌糊涂。

　　深深的无力感。

　　头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无情的命运面前，好像他每一次费尽心机、拼劲全力的反抗，最终都只能成为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的挣扎。

　　不自量力而已，可笑而又天真。

　　其实没什么可吐的。

　　一整天滴水未进，到后来他连胃液都不大能吐得出，只是痛苦地干呕。

　　白花花的自来水不停地从水龙头里倾泄，“哗哗”地冲刷着水池里那些混合着血丝的液体。痛苦的人佝偻起自己高大又清瘦的身体，双手颤抖地撑在镜子前。

　　眼中，入目所及，是自己那黯然无光、灰败惨淡的脸。耳边，一声又一声，是自己艰难的呕吐，凄惨又可怜。

　　谁能过来救救他？

　　他并非有能力的救世主，却总在自不量力地扮演救世的角色。

　　公司在等他拯救，舆论也在等他收场，所有人似乎都在等他力挽狂澜。

　　可是谁能过来救救他呢？他也需要被拯救。

　　沉迷和休息，对于一个身处痛苦和泥淖之中的人来说，大约算得上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很快，季彦就不得不抱紧胃部忍痛来到了办公桌。

　　还有很多公务要忙，还有很多工作要布置，尽管已经被胃痛折磨到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还是颤抖着手打开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

　　手机里依稀有收到邮件的提示音，刚刚在洗手间里虽然吐得昏天暗地，可是对于这种事关工作的声音，他依然是相当敏感。

　　忍痛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地难捱。

　　短短半分钟的开机时间，他感觉像是个过了一个世纪。

　　就在他的眼神因胃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而逐渐开始失焦的时候，蓝色的电脑屏幕终于在他面前跳转出来。白色的输入框居中对准了他的视线，提醒着他输入密码。

　　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按白色的键盘上那串熟悉的数字，季彦这才发现自己连按下键盘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在意识完全失去之前，他缩回了那只刚刚伸出去的右手，曲肘放在自己面前，以防自己晕倒时额头磕到桌面。接着，他才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请了甲醛检测公司对总部几大项目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之后，很快，嗨Work新成立的专项调查小组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问题出在前阵子项目刚更新的软装上面。

　　收到专项调查小组呈上来的检测说明及各项资料之后，作为助理的高洁立刻抱着那厚厚一堆文件火速赶往总裁办公室。

　　站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想到自己前天与季彦在里头发生的那场争执，女孩稍稍犹豫了一秒。在确定自己的状态还算正常并且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失态之后，她敲了敲那扇熟悉的磨砂玻璃门。

　　一连敲了三下，门禁都没有开启，她没有听到那声熟悉的“进来”。

　　她刚刚是看着季彦进了办公室的，尽管只是一个略显蹒跚的背影，可是熟稔如她不可能会认错。所以，她可以肯定此时他人就在里头，只是不愿意见她。

　　难不成还在因为前天的事情生着气？

　　这也不怪他。

　　是她确实有点过分了，没有很好地去照顾他的感受。虽然他素来是个温和的人，可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

　　是她仗着他对她的宠爱有恃无恐，是她做错了事，也说错了话。她应该向他道歉的。

　　其实这两天她一直都有在找他，只不过他拒绝沟通。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还在生着气，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太忙了，说成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

　　网上的言论实在是太可怕了。

　　高洁之前一直没怎么关注还不觉得，最近她开始关注了才发现公众有多不理智。

　　各种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猜测都有，舆论甚嚣尘上，几乎将嗨Work和季彦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个别暴脾气的人甚至会直接在官微以及季彦个人的微博里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季彦的压力可想而知。

　　停顿了片刻，轻叹了一声之后，在没有得到BOSS允许的情况下，高洁直接用手机刷码扫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禁。

　　“季总，这是专项调查小组刚刚送过来的资料……”

　　为了防止自己私自闯进来的冒失行为会惹恼可能本就生着气的上司，刚一进门，女孩就直接说起了正事。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任何回应。

　　走到季彦的办公桌前站定，越过桌上那台银色的台式电脑，高洁看到的是，枕着一条胳膊趴伏在桌上看起来像是倦极而眠的BOSS。

　　很累了吧？

　　一定是很累了，才会如此不顾形象地直接睡倒在了办公桌。否则，自律如他，不可能会这样。可是事态紧急，作为公司的leader，他哪里有时间休息？

　　犹豫了一秒钟，她还是决定叫醒自己的老板。

　　“季总？季总？”

　　试探着喊了两声，对方均无任何反应。

　　他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睡得太沉了，以致于她又连续叫了几遍他都没有醒。

　　将手中那厚厚一沓文件放在一旁，高洁上前一步，伸手去推对方的肩膀，并且再度轻声呼唤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推得太过用力了，还是因为他的坐姿本来就不稳，总之，她刚推了没两下，趴着的人就顺势往旁边一歪，直接歪倒在了椅子的扶手。

　　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扯线木偶，他的身体也在瞬间松弛了下来。

　　这可把高洁吓了一跳，眼前的人，这样无声无息，这种松懈无力的状态，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猜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她就看见桌上他刚刚枕过的那块地方，白色的A4纸上氤氲出来的是一大片鲜红刺目的血迹。

　　原来，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晕倒了……

　　“季彦？季彦，你醒醒！快醒醒！”

　　慌乱地绕过面前的办公桌，在男人的跟前蹲下，女孩下意识就惊呼了起来。

　　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犯病了，这一回高洁还算镇定，没有被吓哭，并且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老板应该是晕倒了。

　　只是，明知道这个时候慌张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担忧与害怕。

　　那样鲜红艳丽的颜色晕染在纯白无暇的纸上，实在是太过显眼，也太过骇人了，只一眼就让她的心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在发现惊呼无效之后，她很快就捉住对方的肩膀剧烈摇晃了起来。

　　“季彦，醒醒！季彦，你快醒醒！”

　　一面摇晃，一面呼唤。直到此时她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瘦得可怜，连肩膀都是那么单薄，隔着厚厚的外套都让她感觉到了硌手。

　　在刚刚被她推了几下之后，他顺势歪倒在了办公椅，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耸拉的脑袋和清瘦的身体随着她摇晃的幅度不停抖动。

　　很快，他惨白无色的唇边又开始有新的血线蜿蜒而出。

　　“季彦……”

　　悲从中来，难言的疼惜涌上心头，高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由小声啜泣了起来。

　　站起来，一面慌乱地从桌上抽出纸巾擦去从男人嘴角不停溢出来的血迹，一面搂紧对方的肩膀，她将昏迷之人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此时此刻，哭泣是最最没用的一件事情，她知道。

　　因此，很快她就再度镇定了下来，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身下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兴许是她刚刚摇晃得太过用力，也或许是她现在搂得太紧了让他感觉到了呼吸不畅，不多时，季彦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咳咳……”

　　低低的咳嗽从耳边传来，高洁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俯身查看怀抱中的人。

　　对方双睫轻颤，眉头苦痛地皱起。口中则因为有血沫而忍不住有些呛咳，听得出来是有刻意在压低声音。

　　待意识完全恢复以后，他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高洁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你怎么样？”

　　见他醒转，女孩有些惊喜，很快破涕为笑，手中的电话也停留在了拨号页面，忘了继续。

　　男人的反应则要冷淡得多。

　　在看清对面的人之后，他先是略略惊诧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对方仍然搁在他肩膀的手，接着便直起身。

　　无视对方脸上那喜极而泣的神色，季彦只是语带淡漠而又神色漠然地回了她一句：“我没事”。

　　人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说自己没事，他显然也是如此。

　　胃里的疼痛随着意识的苏醒逐渐清晰，而他则不动声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神色如常地转动着右边的手腕，适当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只被枕得有些麻木的胳膊。很快便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办公椅，示意对方坐回去。

　　嘴角还挂着一道蜿蜒的血迹，男人英挺瘦削的脸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刚刚一直垂着头时高洁未曾注意，此时他抬起头来，她才发现他左边的脸颊像是刚刚挨过一个耳光，新鲜的红肿十分明显。

　　不用猜她也知道这一定又是季董事长的杰作。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如此不管不顾顺手给上季彦一个巴掌的，除了他亲爸，大约也不会有别人。

　　无奈地叹了口气，依言坐回椅子上，高洁在替季彦感到心疼的同时，也深知面前的这个被她深深伤害过的男人，此时是拒绝她的靠近的。

　　她也不勉强，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桌上位于他面前的那滩鲜红刺目的血迹，眼含担忧地望着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低头看见自己面前那片新鲜艳丽的血色时，季彦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淡定地伸手将面前那张染了血的A4纸顺手揉成一团，又顺手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他再也不会相信有人会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关心他了，无论对方的眼神看起来多么关切。

　　他不相信，也不需要。

　　好奇而已，她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好奇他为什么会呕血，好奇他为什么会晕倒，好奇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就算他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好奇这些的。

　　所以，这并不是关心，也谈不上什么关怀。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他、关心他，好好爱他，包括他的父亲，包括她。

　　从头到尾，他只不过是一件在需要的时候被拿出来，在不需要的时候又被随意丢弃的物件。物件而已，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得被人们倾注情感。

　　他们自然也是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深刻的情感的。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更不喜欢失望。

　　他已经受够了失望，所以并不敢再期望。

　　独善其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没有人愿意善待自己，那就自己善待自己吧。用冷漠的外表包裹千疮百孔的心，他最擅长。

　　十分淡定地从右手边的桌面抽出一张湿纸巾，又十分淡定地擦去自己嘴角边那已然有些干涸的血痕，季彦这才端正地坐好，继续语带淡漠地问对面的女孩：“什么事？”

　　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利落，一如他每一次处理公务时那样干脆。男人好像突然又活了过来，刚刚那个昏迷到怎样都叫不醒的人似乎不是他。

　　不过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他就迅速从一个昏迷不醒、孱弱不堪的病号恢复成了那个冷静自持、温和淡定的季总裁，角色转变之快让高洁不得不心生佩服。

　　同时，他疏离淡漠的语气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高冷禁欲的气息，亦让她感到十分陌生。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一丝不苟的季彦了，一时之间，高洁似乎还无法完全适应。

　　对方的冷漠让她把到了嘴边的关心生生忍回了肚子里。原本想问一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是专项调查小组刚刚送过来的资料，您看看。”

　　伸手将刚刚放到一旁的文件重新拿起递了过去，她已然恢复了自己总裁助理的角色，也全然忘了对面的人刚刚还吐过血，直接跟他公事公办地说起了正事。

　　“问题出在公司最近更新的软装上。”她简明扼要的挑出了重点。

　　对面的老板显然有些惊诧：“软装？你的意思是空间里甲醛超标是因为软装材料有问题？”

　　语气里是难掩的讶然，季彦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目前与嗨Work合作的几家软装公司几乎都是经过他亲自筛选的，产品的质量和价格也是他亲自把关的，要说这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随手翻阅了几页助理递上来的材料，很快，目光锐利的年轻总裁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们的软装公司什么时候换了？”

　　在合同那一页停了下来，季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语带淡漠地问她。

　　“两个月前就换了。”高洁回答，同时提醒自己的老板：“合同走的是线下特批流程。”

　　“线下特批？”

　　“线下特批”这四个字似乎很值得考究，对面的年轻人很快锁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头，继续语带淡漠地问自己的下属：“谁特批的？我吗？有没有经过你？”

　　他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语气突然间就变得冷酷到有些吓人。

　　高洁感到惶恐，BOSS的话分明是在告诉她合同有问题。

　　可是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只好略显吞吐又有些无辜地回答：“特批，当然是……是您特批。您不是盖过章嘛，怎么会……怎么会经过我？”

　　似乎被对方的迟钝给打败了，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的人，在轻叹了一声之后，季彦才保持住自己温和淡漠的语气，继续提醒她：

　　“线下特批流程一般是需要我来签字的，对吧？如果我无法签字，加盖我的私人印章也是可以的，是吗？可是我最近一直不在洛城，私章也都放在办公室的抽屉，只有你有权限开启。合同如果没有经过你，又该如何进行特批流程加盖私章呢？”

　　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对面的人，季彦仅仅用了几句话就迅速让女孩明白了问题所在，同时也让她感到语结。

　　意识到是自己的工作出了纰漏，高洁怔怔地有些说不出话，始终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而面前，她逻辑分明的老板则继续用自己清晰的思维帮她梳理着头绪：“你好好回忆一下，两个月前，除了你还有谁进了我的办公室？”

　　仔仔细细地回忆，反反复复地想起，最终，她报出了一个让对面的男人早有预料却不敢生出任何疑窦和联想的名字：“太清。”

　　“两个月前，太清进过您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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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差不多快要水落石出了，然后你们期待已久的球杆也差不多要派上用场了。
昨天夜里凌晨1点，拿命码了这一章。然后失眠了一整晚。多点长评安慰安慰我吧！
长评！长评！现在响应国家号召，闲在家里，哪都去不了，你们应该有时间写长评的，对吧？
我是很有创作欲的，如果你们想看，我是可以牺牲娱乐时间来码字的，但是我想要的长评我希望你们也可以给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