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64、第 64 章

　　她讲了一个不算太长的故事，关于她的身世、她的际遇和她的童年。

　　故事不长，季彦却仿佛听了很久。

　　全都明白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原来，他没有输给任何人，他只是输给了她心中那个完美的符号。

　　他有着完美的容颜、完美的形象、完美的身份和完美的人格。最重要的是，他早就先入为主地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位置，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谁都无法动摇，他也不可以。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往往只会被嫌弃。

　　人们总是这样，梦想着天边有座奇妙的美丽花园，却不愿意欣赏今天就开在窗口的风景。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输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输给了一个他甚至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人。

　　可笑吧？

　　够可笑的。

　　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在万般努力之后，他居然还敌不过一个隐形的并且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对手。

　　那个潜在的敌人甚至从未出手，就已经将他败得毫无悬念，伤得体无完肤。

　　多么地讽刺！

　　“真的要拒绝我吗？再一次，拒绝我吗？”

　　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果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结果自自然然只是让自己更加难受了而已。

　　罗弋曾经说过，刮奖刮出一个“谢”字就可以停手了，没必要非得把“谢谢惠顾”四个字全都刮出来。可是季彦从来都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而女孩的迟疑，再一次让他彻彻底底地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是的，她迟疑了。

　　她不是没有看见他眼中那些闪烁的隐忍克制的光。可是，她还没有想好。

　　她一直都是一个活得十分清醒而又十分明白的人，她没有办法逼迫自己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任性地去做一个冲动的决定。

　　何况，这对于他来说，也很不公平。

　　因此，迟疑也只是片刻。很快，她就再次态度明确，立场坚定地告诉他：“对不起，我……”

　　如鲠在喉的话终究还是有些伤人，她没有选择继续往下说，转而换了一种语气。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情。等我想清楚了……。”

　　她尽量合理地措辞，小心翼翼地同他商量。然而，商量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意外地被对面的男人不留情面地打断了。

　　“不必了。”他说，眼中依然克制隐忍，面上却是平静无澜：“我已经明白了。”

　　“不是，我……”

　　女孩似乎还想解释，男人却颓然地摆摆手：“没关系的，你不用感到内疚，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勉强的事情。”

　　是啊，勉强不来的。

　　她不必花时间去想了，也不用再跟他强行解释了。

　　他已经知道答案。

　　一直以来，在他的认知里，爱情应该是感性的，是两厢情愿和互相吸引。而不是在理性分析、权衡利弊，再进行取舍之后，才去决定是否要在一起。

　　在爱与不爱这件事情上，如果还需要权衡，还需要取舍，那多半是不够爱的吧？

　　他早该明白的。

　　迟疑也好，躲闪也罢，其实都不过是在告诉他，她并没有真的爱上他。

　　那些零星的温暖和片刻的温存，也许只是他的错觉，自作多情地会错意了而已。

　　什么没有想好，什么多给一点时间，全部都是借口！

　　这才是真正彻底的拒绝吧？

　　看似留有一丝余地，说白了不过就是不但不爱他，还懒得跟他解释为什么。

　　呵呵，也罢，谁说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呢？

　　爱情里的两个人，关系从来就不是对等的，谁先心动谁先输。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不会因为他有多努力，或者多能熬，就能变成喜欢。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说了爱你又不好好爱你的人，何况是一个从未说过要爱你的人。

　　她从来就没有说过要爱他，一次都没有，不是吗？

　　终究还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将车子开到自家的地下停车库，熄火后，车里的人也并没有马上下车。

　　颓然地靠向椅背，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那是他买了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刻上了他们名字拼音缩写的对戒。

　　细细的戒指躺在小小的首饰盒，在深色底衬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闪着迷人炫目的光泽。

　　原本是打算在告白成功后就给她戴上的，不曾想，还是被她拒绝了。

　　也许永远都送不出去了吧？

　　惊喜最终变成了惊吓，一场精心准备的告白，就这样以一种闹剧的方式收了场。

　　合上盖子，将盒子随意地丢弃一旁，男人略显颓废地闭上眼。

　　很乱，真的很乱。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凌乱。

　　沮丧，非常沮丧。

　　心情差到了极点……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为什么不能让他把梦做完？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对他，就连她也如此？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让他在看到希望之后又感到更加绝望？

　　给他一点温暖真的就那么难吗？

　　他不贪心的，从来都不贪心。只要一次就好，只要一点点就能满足。

　　是他不值得被人喜欢，也不配得到爱吧？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着他的尊严，还有他的自尊。

　　父亲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他们说到底都是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有人选择了利刃，有人则使用软刀，最终伤害的都是他。

　　还能相信爱情吗？还能相信她吗？还能相信努力和真心一定能够换来好的结果吗？

　　其实，骗他一次真的不难，一点都不难。天知道他有多么地乐意她的欺骗！

　　可是，她却绝情到一次机会都不肯给。

　　她明明告诉他要对明天有所期许，却又不肯出现在他的明天里。

　　她明明说过要对他好，却也什么都没做。

　　靠近他、迷惑他、玩弄他，让他习惯了她的好，再接着无情地把他抛弃……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一切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他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不是吗？

　　“当黑夜的暗影飞离，你便从我的视野消失，但愿我的心，能在新的黑夜前忘掉爱情。”

　　可是，如果不曾有过热闹，他也许可以忍受孤独。如果不曾见过太阳，他或许也能习惯黑暗……

　　第二天，从早上的时候起，高洁在公司就一直没有见着自己的老板。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全都跑过来问她。她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到中午，临近午饭的时候，高洁才终于收到了季彦发来的邮件。

　　寥寥数语，先是简单地说明了他的去向。

　　大意是嗨Work在S市新成立的分公司目前业务进展困难，又出现了临时性的突发情况。作为老板他必须亲自过去主持大局，因此一大早就匆匆离开。

　　剩下的几句则是具体的工作安排，比如说让身为助理的她督促相关工作进展，有问题随时与他沟通之类。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全都是例行公事般的交代，不带半分温度，就像特定场合下对外发言稿一样官方。并且特意选择了邮件这种极其正式的方式，看起来是既淡漠又疏离。

　　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好像又变了，变回从前那种略显冷漠的样子。

　　他走得非常干脆，丝毫也没有拖泥带水，甚至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像是急于逃离什么，又好像是故意在跟她赌气。

　　他确实是在赌气的吧？否则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

　　她其实是有点郁闷的。

　　郁闷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明白她的心意，明白她并非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只是她现在也很凌乱，想不明白一些事情。她不想在仓促之中做任何事关未来的决定。

　　不是说好会等她，给她时间，在她考虑清楚之前不必着急给他答案，也不必感到任何压力的吗？

　　她已经把她所有的故事和心境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为什么他就不能试着去理解一下她，多给她一些时间来思考呢？

　　他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是吧，一定是忘了。

　　其实，忘了承诺的，又何止他一人？

　　她不是也告诉过他会对他好，会一直都对他好，让他尽管安心习惯她的好吗？

　　还不是很快就食言了。

　　承诺果然都是骗人的，是骗子说给傻子听的。

　　虽然她没有存心要骗他的意思，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做了一回傻子。

　　他怎么会怀疑她的心意，认为她是不喜欢他的呢？那些甜蜜的过往，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接到他哪怕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一句问候。全部都没有。他仿佛一下子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也没有。

　　办公桌上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那台他用惯了的电脑，以及摆在台面上没有来得及合上的笔记。

　　黑色皮面封装的笔记本上，记录的基本都是他每日的工作进展和注意事项，并没有什么十分特别之处。只是那一行行洋洋洒洒的行楷看起来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没想到他人好看，字居然也写得这么好看，还真是字如其人。

　　忍不住就随手翻阅了起来。

　　在翻到最后一页时，白皙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她的名字。

　　没错，是她的名字，高洁。

　　空白的底页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全都是她的名字。每一个名字下面都标注了时间，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去年刚认识的时候。

　　此外，不知道为了炫技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他每一次书写都用了不同的字体：既有清秀规整的楷书、灵动飘逸的行书，亦有张狂遒劲的草书……

　　全都十分用心地书写，看得出来书写之人对笔下的这个名字有多钟情。

　　他其实一直都有一个习惯，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习惯——他喜欢书写。

　　在没有头绪的时候，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习惯于去书写。不停地书写那个让他感到安心和温暖的名字。

　　写下那个名字，仿佛就看到了那个人，那个让他有足够安全感的人。

　　小的时候，他最喜欢书写妈妈的名字。

　　宋知微宋知微宋知微……他成年之前的每一本笔记上，几乎都出现过这三个字。孤身一人在美国求学的那几年，也是这三个字支撑着他度过了那些或黑暗或阴霾的时光。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知微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就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新的名字——高洁。

　　他知道他终于成长了。

　　从那个只想躲进妈妈的羽翼和怀抱中的小男孩，成长为了一个想为别人撑开怀抱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妈妈该是会替他感到高兴的。

　　可是那个他想呵护一辈子的人，却一直都在拒绝他的拥抱。几次三番，一次又一次，无情而又残忍地推开了他。

　　终于，他也失去勇气，不敢再上前。躲回了自己那个狭小孤独的世界，用伪装出来的冷漠来麻痹无比痛苦的感官。

　　心里某个未知的角落，掀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尽管不知道这些关于季彦的事情，可是在看到这满满当当一整页纸的深情之后，高洁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触动。

　　他对她的爱意可以说是相当明确，也相当明显了，毫不遮掩。

　　可是，她却伤了他……

　　狠狠地伤了他。

　　从他那天的反应来看，他该是非常难过的。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真的要拒绝我吗？再一次，拒绝我吗？”

　　“不必了，我已经明白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感到内疚，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勉强的事情。”

　　……

　　明明说过要对他好的，却好像一直都在做着伤害他的事情。

　　其实，从那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直接，起码应该做个铺垫。先说爱他，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后，再请求他多给她一点时间。相信温柔如他，接受起来并不会那么困难。

　　终究是自己没有用对方法，也没有想过要照顾他的情绪。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跟其他人一样，习惯性地忽略他的感受。

　　她想跟他道歉的，一直都想。

　　本打算第二天就和他当面解释清楚，谁知道他居然会那么生气，直接负气出走了。

　　虽然在邮件里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因为工作，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如若不是真的生气，他多半是做不到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她的。

　　这几天，她一有空就会给他打电话。

　　可是，他基本都是在简单地交代完几句工作相关的事情之后就会匆匆挂断，要么就是跟她说在忙没有时间。总之，就是不愿意好好听她把话说完。

　　再一次见到，是在两周之后。

　　新的一月来临，作为BOSS的季彦终于在消失了半个月之后，从S市赶回洛城总部参加了公司的月度会议。

　　而身为助理的高洁，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合理的借口，很自然地坐在了老板的身边。
　　会议的议题是工作进展。

　　总部的几大项目在之前行之有效的宣传策略之下，招商方面一直都很顺利，基本上是“捷报”不断，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地方。

　　因此，会上讨论的问题，自然而然就回到了嗨Work刚在S市成立不久的分公司上。

　　分公司是在高洁请假回学校期间成立的，她从来没有去过，也并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只是从几个相关负责人的话里依稀能听出来，那边进展得似乎不太顺利，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最根本的问题则是嗨Work此前在S市并没有过成功案例，对那边的市场和商圈尚不熟悉，需要集团支援。可是集团那边虽有相关人脉和资源，却不知为何，支持的意向一直都不十分明显。

　　这让几位分公司的负责人感到相当头疼。

　　讨论了一番，除了收获几句抱怨，暂时好像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结论。

　　大家全都开始凝神屏息，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就连老板也蹙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惆怅。

　　只有高洁的心思全然不在议题上。

　　她在走神。

　　一边走神，一边心不在焉地用电脑记录会议纪要，一边时不时地偷偷往旁边的老板身上瞄。

　　才两周没见而已，他好像又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大圈。

　　明明走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怎么刚一离开，就又开始不对劲了？

　　看来是没有听她的话，既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按时作息。

　　所以脸色才会那么难看，所以眼睛下方才会一片青黑。

　　这个骗人的家伙，明明之前还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没想到转过身居然就忘了。

　　叹了一口气，在中场休息的时间里，高洁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季彦发了一条消息。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楼下开了一家新餐厅，泰国菜，晚上我们一起去吃。我请你，好不好？”

　　她尽量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和气气地同他说话，可是对方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淡。

　　屏幕闪烁，她看到他拿起了手机，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之后便很快放回了桌面。接着便是锁屏、无语、没有回复，甚至都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看来，气还没消……

　　又不死心地发了几条，他似乎有些嫌烦，又皱紧了眉头。刚开始还愿意看一眼，后来则干脆将手机关机直接扔到一边了。

　　气性还真不小！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高洁在电脑上记录会议内容的word里敲出了一行字。加粗加大显示之后，她将屏幕转向了他。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温软撒娇的语气，在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女孩还适时地献上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可是，依然没能让对方心软。

　　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接着就像没看见一样，转过头继续翻看自己手中的项目资料了。

　　真是个小气鬼！这么难哄。

　　嘟囔了一句之后，中场休息的时间也结束了。所有人都开始就位，准备下半场的议程。高洁也只好暂停造次，搬回电脑，专心敲字做笔记。

　　晚点再跟他算账……

　　反正他今天是走不了了。下班之后就去总裁办公室门口堵他，不信哄不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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