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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一顿饭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声笑语和嘻嘻哈哈中,以及季彦的沉默寡言和食不知味中匆匆结束了。

      走出餐厅大门来到停车场的时候,贺衍对季峯说道:“姐夫,你让知著送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开车带孩子们去兜兜风,看看夜景。”

      “也行,”季峯点点头,随即对身后的女儿叮嘱道:“别玩太晚。你舅妈也忙了一天了。”

      “放心吧,爸。”

      季然满口答应。她说完,就和表弟宋太清一起钻进了贺衍的车后座。见女儿上车,季峯也转身坐进了小舅子宋知著沃尔沃的副驾驶。

      只有那个一直被忽略的人,仍然尴尬地立在原地,踟蹰不前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归属哪一队。

      还是舅舅开口替他解了围。

      将车子从停车位里倒出来,在转弯的时候,宋知著才看见那个仍然站在原地的青年。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安静,也太过沉默了,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一顿饭吃下来,他说的话加起来总和不超过三句。以至于,这会连他这个做舅舅的以及贺衍这个舅妈都几乎将他遗忘在了原地。

      可是,他还是不吱声,只是略显无措地站在那里。看样子,万一真的不小心被落下了,他自己打车回去,大约也没有什么问题。

      将车窗摇下,宋知著叹了一口气,才转头对自己的外甥温和地说道:“你也跟着他们出去转转吧!多少年都没回来过了,G市变化可是很大的。”

      摇下的车窗里,除了父亲刻意偏过去的头,还有舅舅那张如记忆中一样亲切和蔼的脸。似乎是可怜他这个唯一的外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

      那样的眼神,让习惯了一直被冷漠对待的人居然有些无所适从。低下头,季彦的眼神分明在闪躲。

      静静地注视了几秒,当对面的青年开始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宋知著转头冲另一端刚刚将车倒出来的妻子喊道:“把阿彦也带上吧,他都十几年没回来了。顺便也让他教教太清职场里的为人处世,那小子该收收心了。”

      言毕,他又冲着贺衍车后座的方向喊了起来:“太清,跟你哥好好聊聊,人家海归学霸、精英才俊,你得多学着点!春节过完,你就给我找工作去,别整天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听到没?”

      他有意转移话题来化解尴尬,却惹得儿子一阵莫名其妙。

      “爸,你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教训起我来了?我这不是乖着嘛,怎么躺着也中枪呢?”

      宋太清摇下车窗,语带不满又有些委屈地对自己的爸爸嘟囔了起来。旁边的季然则白了一眼自己站在车外的哥哥。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哪里有他,哪里就不和谐,连空气都会变得稀薄。真是后悔向父亲提议带他过来了。他不在家,的确没空去骚扰高洁了,可是却实实在在给她带来了麻烦。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就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讨厌他,都不欢迎他,都想赶走他呢?

      远离他们,少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这样不好吗?

      “彦彦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瞧舅妈这个破记性,居然把你给落下了。”

      独独把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外甥给遗忘了,贺衍似乎感到非常抱歉。将车开到季彦身边,她立刻跟他道歉:“真是对不起啊,彦彦。快点上车吧!舅妈带你去看夜景。你都好些年没回来了,这边是什么样子,你一定都不记得了吧?”

      “没关系的,舅妈,您太客气了!”

      是啊,她太客气了。

      从始至终,她,以及他们,对他都是那么地客气。客气到他们之间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反倒更像萍水相逢的路人。

      也许,他是一滴不溶于水的油,一不小心落入水中,明明被水包围着,却顽固地怎样都无法融入其中。

      可是,有了台阶,就应该下。

      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应当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说“没关系”,什么时候又该顺着台阶下,不让任何一个人感到为难和尴尬。

      他做到了。

      站在贺衍的车门前,望着在车后座嬉笑打闹成一片的弟弟和妹妹,季彦很自觉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吧,难堪和尴尬留给他一个人就好。

      一路无言。

      尽管舅妈很照顾他的感受,一直在努力寻找话题,但是很快,她就被车后座两个吵吵闹闹的年轻人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你们两个呀,不见面会想,一见面就要互掐,怎么就没个和气的时候呢?”贺衍一边开车,一边望着后视镜里的两个年轻人,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是姐姐先损我的好吧?她说我这发型比阿嬷还像阿嬷。”宋太清嚷嚷了起来。

      季然也不甘示弱:“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看外婆的头发都没你的白呢。”

      “再说一遍,我这不是白、不是白、不是白!是银灰、银灰、银灰!你可以叫它‘奶奶灰’,但不能叫它‘阿嬷白’。”

      一提到自己的发色,宋太清就有些激动,惹得季然和贺衍一阵哄笑。

      “我就说你染这种发色肯定是要被diss的吧,你还不信。”看着后视镜里被刺激得恨不得抓耳搔腮的儿子,贺衍忍俊不禁。

      “切,没有审美!”宋太清嘟囔着,随即看了一眼表姐那头浓密的栗色波浪卷,以牙还牙道:“你这头发,卷来卷去的,我还觉得像海草呢!”

      “海草多好看呀,又浓又密的。”季然却不似他那般激动,她相当淡定,甚至颇为气人地笑了起来:“谢谢你的表扬啊,宋太/祖!”

      她还揶揄地喊起了他的“花名”,惹得对面的“祖宗”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

      “你……”

      论斗嘴,他向来斗不过自己这个表姐,“你”了好半天,他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怼她,只好头一扬,嘴一撇:“哼,好男不跟女斗。”

      “明明就是斗不过。”

      “好吧,你赢了你赢了,行吧?哼!”

      “小时候输不起,长大了还是这么输不起。看不起你。”

      “行了行了,我认输了还不行吗?我的好姐姐,你就别损我了。咱俩都一年没见了,你舍得一见面就怼我呀?”

      只气了不到半分钟,宋太清立刻阴转晴,变脸比翻书还快,几秒钟就喜笑颜开了起来。

      车上的氛围,在两个小年轻的互怼之下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活跃度。只有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青年,自始至终安静沉默,游离在欢乐愉快的气氛之外。

      所有人都心向光明,对阳光美好的事物心向往之,对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发自内心地欢喜。

      而身处阳光的另一面,在阴影之下小心翼翼、努力生长、无人问津的小草,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

      将头转向窗外,目之所及,流光溢彩、霓虹闪闪。这座繁华的城市有着最美丽的夜景和最广袤的星空。只是,记忆中那种温馨宁静的感觉,似乎正在与他渐行渐远。

      过去,便是真的过去了。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觉,翻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知远在天国的妈妈,是否一切安好?

      另一头,在与他们反方向行驶的沃尔沃上,坐在前座的两个中年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川最近有消息吗?”

      逆时针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行驶到左拐的车道上,在等待红灯的间隙里,宋知著微微转头,向着身旁副驾驶上的中年人侧目问道。

      季峯没有回头,他依然目视前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他差不多已经说过几百遍的不变回答:“没有。除了之前,听说福建一家福利院有个疑似的少年,这么些年了,几乎没有半点消息。”

      打开车窗,鲜少抽烟的人,罕见地点了一支烟,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那家福利院你也知道的,咱们一起去过,早就查无此人了。从小川走丢到现在,转眼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在洛城算得上是有钱有势的季家,一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却也公开的秘密——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家曾经走失过一个儿子季川。

      这个秘密之所以不为人知却又公开,原因在于,差不多整个季家的人,包括远在G市的宋家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情,唯独除了季彦。

      也就只是除了他。

      在已故妻子宋知微的要求下,季峯以及他们两头的家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十分默契地向当时尚未记事的季家小少爷季彦隐瞒了这一事实。

      以至于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意外走失的哥哥。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尽管两家人都没有放弃寻找,但是收效甚微,几乎没有半点线索。

      “你也别灰心。小川走失的时候都已经六岁了,那么大的孩子,早该记事了。除非他自己不想回来,要不然总有一天会找回来的。”宋知著安慰姐夫道。

      一提到自己那个意外走失的长子,平时冷静寡语的季峯,总是免不了一阵心伤。那是他曾经最为疼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就那么“黄鹤一去不复返”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即便如今季家财大势大,也无力找回。他实在是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你也说了,他那时该是记事的,若非他自己不想回来,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半点音讯都没有呢?只怕他心里怨我,又或者他早就……”

      接下来的话,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宋知著却也心如明镜,打好方向盘,拐到了一条车流不大的小道上,他连忙转头阻止了姐夫的胡思乱想:“别说丧气话。我觉得小川,肯定还是好好的。说不定早就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生活,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找自己的家人。”

      “但愿如此吧!只是他若是记得小时候,心里定会有所怨怼。毕竟那个时候,我工作太忙,无暇顾及他们母子。知微的心思又全都放在了季彦那个混账东西身上。”

      “你瞧你,什么混账东西不混账东西的?小川是你的孩子,阿彦也是,你不该厚此薄彼。何况阿彦那个时候还不到两岁,小川却已经是个小学生,阿微对他上心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能怪她,更不应该把所有过错全都怪到一个两岁还不到的孩子身上。”

      “那个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不让人省心,顽劣得不行,一点都不像小川。而且当年本就是他直接导致了小川的走失,我不怪他,怪谁?总要有人为这些错误买单。这么些年,要不是看在知微早早故去,他从小没妈的份上,我早就……”

      一提到季彦,季峯似乎就有些意难平。

      当年若非那个逆子,他那个从小乖顺懂事的大儿子又如何会走丢?

      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处在刚起步的阶段,经常需要全国各地到处飞,几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由于双亲故去得早,没人帮忙带孩子,妻子生完二胎之后就一直在家做全职主妇。

      带着两个孩子在家,虽说也有保姆帮忙照顾,但是家里没个其他亲人在,终归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因此,每一年的寒暑假,妻子基本都会带上孩子去G市的娘家度假。

      与大儿子的安静乖顺不同,他们的小儿子季彦天性顽劣,异常好动,常常闹得家里是鸡飞狗跳。正因如此,季峯向来有些不喜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儿子。

      也就只有妻子才会包容他,说调皮是小孩子的天性,男孩子就应该这样。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又像大儿子一样被严厉的父亲教育成一个过分懂事,很讨人喜欢,他自己却不见得开心的“小大人”。

      一岁学会走路之后,他们的小儿子更加难带了,常常是一个不留神就跑到各种犄角旮旯的角落理躲起来,让大家好一顿找。

      就这么跑着、闹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哥哥给弄丢了。

      那是大儿子刚上小学的那一年暑假,妻子知微独自带着两个儿子乘上了从S市飞往G市的飞机,准备在南方外婆家度完整个暑假。

      走出机场的时候,知微将怀抱中的小儿子放了下来,准备伸手去路边拦出租车。结果她那个习惯了调皮捣蛋的小儿子,脚刚沾地,就一溜烟地在人群中奔跑了起来,想跟她继续玩“躲猫猫”的游戏。

      妻子情急之下,顾不上站在一旁的大儿子,直接去追已然钻进人群的小儿子。等她好不容易逮住了小儿子,再回来时,他们的行李正散落地堆在路边,而大儿子早已不见踪影。

      那一天,对于他们全家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远在北方的他,丢下了手中正在谈的业务,直接买了最早的一趟航班飞往G市。而在此之前,妻子的娘家人早就把机场附近翻了个底朝天。

      只是那个年代,监控覆盖没有如今这么密集,他们在现场唯一的监控录像里只看到了一个看不清正脸的老妇人,走到了大儿子身边,似乎是在向他问路。随后,大儿子就跟随那位素不相识的老妇人,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自那以后,季峯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他最为疼爱的长子。

      “话不能这么说啊,姐夫。”

      知道季峯心里难受,却也心疼自己的外甥,宋知著叹了一口气,劝道:“祸是阿彦闯的没错,可是你想想他当时才多大?两岁不到。还只是个不记事的孩子,他能懂什么呢?”

      “是啊,他什么都不懂,就能害得他哥哥走失。到了十二岁,又直接害死了他的妈妈。你说说这种人,要我怎么包容他?他分明就是个天生的祸害!这个家,要不是因为他,何至于此?”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些年,我看你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那孩子以前是多么活泼多么开朗的一个人啊,可是你看他现在,话都没几句。姐姐要是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疼!”

      提到了宋知微,季峯没再接话。他沉默地向着车窗外吐了一口烟圈,本就黯然的神色,在夜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小川一直找不到,你打算一直瞒着孩子们吗?”跟着姐夫沉默了一会,调好方向盘,拐了个弯,宋知著又侧目问道。

      “然然是知道的,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就告诉过她。季彦,我既然答应了知微不告诉他,就自然会隐瞒到底。”季峯头也没回,仍然在抽手中那支即将燃尽的烟卷。

      “以前阿微不让你告诉他,是因为他还小,怕他心里有负担,更怕他过分自责。毕竟已经丢了一个孩子,她并不希望另一个孩子因为这件事而永远活在阴影里。”

      “可是如今阿彦已经是个大人了,有权利,也有义务去了解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起码让他知道他错在了哪里。”

      “你一直这样瞒着他、冷落他,跟告诉他并且怪罪于他,又有什么分别?他心里不见得就好受。”

      “这个家因为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们所有人都不好受,他又有什么资格好过?况且让他知道错在哪里了又能怎样?他能弥补吗?不能!一切都不能重来。”

      说到这里,季峯似乎有些激动,语气都变得激烈了起来。停顿片刻,待自己平复下来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小川找回来,他欠小川的,样样不差,全部都要给他还回去!”

      说话的人,语气平静,态度却异常坚决。

      宋知著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在这样静默的夜色里,车内两个早就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中年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有时候,规劝一个正处痛苦之中的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在痛苦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而又无力的,那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在身处泥淖的人面前狂秀优越感而已。

      那两个原本都含着金汤匙,本该无忧又无虑的孩子,一个流落天涯,一个近在身边。

      流落天涯,本是不幸。可是在天涯的另一头,他是那个被父亲心心念念牵挂了二十多年的沧海遗珠。

      而另一个本该幸运的孩子,明明所有的亲人都在身边,却总是被忽略、被无视、被冷眼相待,丝毫感受不到家庭的温馨与亲情的温暖。

      二者相较,究竟谁是幸,谁才更为不幸,谁又能说得清?

      沉闷狭小的车厢里,最终只余下一声叹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咖生病了,但是还是带病码了5000多字,不来点有内容的长评,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个章节基本已经全部解答了你们之前的疑惑了,下一章应该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大虐了。但是小咖病了,所以,你们的热情度直接决定着我啥时候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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