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95、雪山之巅16

　　宿之灵一直在想，如果要和千白枫增强互动，那仅仅是送过去一些东西是换不来的。

　　毕竟，虽然千白枫在雪山呆的这么久了，没有什么人帮她照顾她，最开始的时候给她送糖人送吃食，确实会看起来一片诚心，而且有几分温暖。

　　可是送久了，就会把自己送成个下人了。

　　而千白枫在这里基本没什么参与感，等食物消化了，也就忘了。

　　得带她做一点有参与感的事情。

　　也不知道千白枫这么些日子，都无聊地在这雪山上，每天都做什么。

　　宿之灵时刻注意千白枫动向，只要这货不用轻功忽然消失，平时她走哪个方向，宿之灵都能注意到。

　　宿之灵想起，那一次她给千白枫送饭，千白枫的好感并没有上升。

　　反倒是千白枫送东西给她，她自个儿把自己的好感度涨上去了。

　　宿之灵心想，千白枫应该在成魔之前是个挺善良的女孩子，也喜欢给别人送东西，所以她为别人做一些事，而不是别人为她做事的时候，她其实会更快乐，更开心。

　　可是那颗少女善意的心，怕是早就在成魔之后，被淹没在仇恨之中了。

　　宿之灵决定，要带千白枫去做一些好事。

　　她特意找来了林氏兄妹郑重商量这个感化计划。

　　林寻霜看了她在纸上写的东西，不解地抬头，说道：“小师妹，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听说咱们上次去景月城那次，你和踏雪之所以会遇到她，就是因为她复仇，把碧波青家给灭门了。像她这样一个仇深似海、不择手段的人，会为了你的一句两句话，真的去做好事吗？”

　　林踏雪说道：“你也不要对她偏见那么深。毕竟当初我们都还小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千白枫会长成这么一个黑心的女魔头。那个时候的她还是挺好相处的，如今变成现在这样，也很那桩仇事，脱不了干系。”

　　林寻霜狐疑地看着林踏雪：“你为什么会替她说话？”

　　他本想从妹妹脸上看出一点端倪，然而奈何他这才一看，立刻就转身要吐。

　　林踏雪早就习惯了他这幅德行。

　　可是即便是如此，有的时候，女孩子爱美的秉性，还是会让她的自尊微微受伤。

　　林踏雪对宿之灵笑得有点僵硬：“且不管他，小师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你若是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宿之灵感动不已。

　　林踏雪说道：“那疯子这两天总是偶尔路过，她还念叨过几句，说这山下镇子里的松花糕很好吃，可我们上山的时候也没见到什么镇子，若是山下有镇子，有人需要医治，我们可以带着那魔头一起去。”

　　宿之灵本正在感动，果然师姐的眼睛明亮，这世上的好人脱不了她的眼睛。

　　然而她听到‘这魔头’三个字，登时身子一僵。

　　好吧，踏雪师姐也只是纯粹为了支持她罢了。

　　这时，在那边呕吐的林寻霜说道：“你莫要听那老小孩胡说！这雪山几百年没什么人住了，怎么还会有集市？我看八成她就是古楼兰的人，这山上不死的亡魂罢了，你听听她每天讲的都是什么浑话，亏得你还相信。”

　　林踏雪说道：“你若是有主意……”

　　宿之灵连忙在纸上写道：

　　【既然这样，我们就跟着她一起去看看，这山下有没有集市，看到就知道了。】

　　林寻霜好不容易吐完了，擦了擦嘴，说道：“好吧。可若是到时候没有，你不要叫苦。”

　　宿之灵立刻乖巧地点头。

　　为着宿家带来的吃食，那名叫楼兰漠的疯女孩，总是飘荡在这附近。

　　她可真是奇怪，这么冷的地方，她居无定所，到现在也没被冻死。

　　而且她的脸白净光滑，这日日都被寒风吹，竟没有吹出丝毫的皱纹。

　　还有就是，她明明一点武功也不会，在这山上，竟然到如今，都没有被黑笑魔吃掉。

　　非但如此，还能日日高兴地唱歌，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

　　把几块浓香的桂花糕摆在门前，林踏雪很快就抓到了行踪不定的楼兰漠。

　　她从包里又找出几块香糕，递给楼兰漠，问道：“楼兰姑娘，这山下可有集市？”

　　楼兰漠点点头，说道：“有啊！可是这个集市，只有月圆夜的晚上才有，要找准日子，不然就赶不过去了。”

　　宿之灵连忙在纸上写：

　　【今天就是农历十五】

　　楼兰漠看着她的字，显然不认得这些文字。

　　林踏雪看她神色茫然，就补充道：“我师妹说的是，今天就是月圆夜。”

　　楼兰漠高兴地啃着小香糕，说道：“那太好了了！我们今天就可以去集市上了。不过集市上的东西都好贵，我没有钱，你们一定要带上钱，不然买不到东西。”

　　林寻霜说道：“真会胡说。这雪山几百年没有人住了。”

　　楼兰漠也不生他的气，更不辩解，只是抓着林踏雪的手，高高兴兴地转圈，说道：“你长得好像我的姐姐。”

　　林踏雪头一遭听到她说起亲人，连忙问道：“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楼兰漠有点伤心地说道：“她不愿意嫁人，不想嫁到雪金宫来，就自尽了。”

　　林踏雪看了一眼这早成废墟的雪金宫，又问道：“是不是她不想嫁，你才替她嫁过来了？”

　　眼前的这个皮肤白皙，眼神灵动的女孩儿，看起来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上下，确实如此一番沧桑的过往。

　　人都说，疯子是不会老的。

　　正因如此，看不出相貌如何。

　　好不容易正常了一会儿，楼兰漠又开始傻笑了，只痴痴盯着林踏雪，笑着说道：“姐姐，姐姐。”

　　林踏雪听她讲了姐姐的事情，心中一软，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动了。

　　宿之灵在纸上写：

　　【师姐，让她今夜带我们去集市上可好？】

　　林踏雪连忙问那女孩道：“小楼兰，今夜我们一起去你说的那个集市，好不好？”

　　楼兰漠高兴地点头：“好！”

　　漫长的白天，好不容易才过去了。

　　雪山上真是奇怪。

　　好像这不长的一天，到了雪山上头，就会变得无比漫长。

　　格外，格外漫长。

　　长得拉都拉不清，过也过不完。

　　好不容易，月色才一点点从山的那头开始蔓延。

　　衣衫破烂的楼兰漠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在门前敲了又敲，蹦蹦跳跳地说道：“出发了，出发了！”

　　她蹦蹦跳跳走在月色里，像一只活跃的小精灵似的。

　　楼兰漠走在前面，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林踏雪连忙跟了上去。

　　临到出门前，林寻霜还在絮絮叨叨，为宿之灵加了几件衣裳。

　　宿之灵被裹得厚厚的，跟个小圆球似的，都快连本子都摸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摸出来了，因为衣服实在是太厚实了，写字在上面都不方便。

　　宿之灵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写道：

　　【师兄，我要是再穿下去，等一下山下有危险，我都跑不掉了】

　　林寻霜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这雪山的夜晚格外冰冷，今夜出去集市，我们怕是连个人烟都见不到，如何能暖和地回来？你看你，本来就怕冷，快多穿点吧。”

　　宿之灵被裹成一只胖胖的企鹅，在雪地里一摇一摆，狼狈又笨拙地走路。

　　走啊走，好不容易，才跟上了楼兰漠。

　　楼兰漠带着他们，竟走到山洞里去了。

　　林寻霜一看见那山洞，登时十足的紧张，对林踏雪说道：“踏雪，这山洞里，保不好还有什么野熊，或是吸血的蝙蝠，总之什么危险的东西都看会有，你不要去了，我们都不要去了，我们回去吧。她就是一个疯子，这山上，连几个动物都活不下来，漫山遍野都是那黑笑魔，怎么可能让我们找到集市？”

　　林踏雪说道：“哥，我知道你武功不好胆子小，但是你也不要过于紧张，我们来都来了，好歹进去看看吧。”

　　林寻霜紧张地看着宿之灵，一把将她提溜到前面去，说道：“那小师妹站在我们两个中间，踏雪武功好，打头阵。我虽然本事不行，但是肉厚，我走在后面，她丢不了。”

　　宿之灵哭笑不得。

　　林氏兄妹为了照料她，实在是也太努力了些。

　　林踏雪说道：“快走吧，再不去，就跟不上了。”

　　三个人钻进了那一片漆黑的山洞。

　　刚一走进去，林寻霜立刻发现不对了，连忙问道：“踏雪，那楼兰漠进来的时候，可带了火把不曾？”

　　林踏雪说道：“自然没有！她浑身上下，除了那些破衣服，只有一个破拐杖罢了！”

　　宿之灵也意识到不对。

　　这也太奇怪了。

　　只见那黝黑的洞穴伸出，伸手不见无知的山洞里面，竟然发着暖黄的亮光。

　　楼兰漠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摆，走在前面，落下个可爱的影子。

　　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在洞外看的时候，这里面一片漆黑，简直黑到透了！

　　山洞里面的楼兰漠还远远地对着他们招手，说道：“你们快过来呀！快来快来！”

　　宿之灵一边走，一边在纸上写：【师姐，会是山洞里有黄色荧光的石头吗？】

　　他们走了几步，走到方才楼兰漠走过的地方，可那暖黄色的光，又在前方了。

　　好像是个什么会动的东西，正在为她引路似的。

　　宿之灵又在纸上写道：

　　【师姐，你问问她，这前面到底是什么在发光？】

　　林踏雪扬声问道：“楼兰妹妹，你前面究竟是什么，这样亮灿灿的，好生漂亮？”

　　楼兰漠站住了脚，那光也站住了脚。

　　只见一个小小的圆球，正在她面前浮动。

　　林寻霜诧异地说道：“这……这难道……”

　　“难道雪山上传说的羽族，真的还在这山上？”

　　楼兰漠揉了揉眼睛，似是擦去了泪水：“羽族早就灭亡啦！”

　　可那圆球，究竟是什么？

　　楼兰漠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那圆形的小亮光，柔声说道：“这个呀，这是千白枫的记忆。”

　　“你们看，它是不是很温暖，很可爱？”

　　她说到这里，又开始唱歌了。

　　林踏雪连忙追问：“楼兰妹妹，和我说清楚，为什么是人的记忆？楼兰妹妹？”

　　纵然她有满腔的疑问，那姑娘啊，说到底，毕竟是个疯子不是。

　　她说了几句话，又去她自己的世界里，唱歌去了。

　　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山洞，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像是一面深蓝色的水面似的波动着，水纹下是一方明月。

　　林寻霜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说道：“这雪山的怪事也太多了……”

　　他正要往后走，林踏雪就一把抓住了他，硬是把他从队伍的最后抓到了洞口！

　　林寻霜说道：“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不要进去，要进去你们进去吧！”

　　然而，林踏雪却死死地拽着他，说道：“你自己在里面！”

　　林寻霜都快哭了。

　　他是学文的。

　　他胆儿小。

　　上山来被人揍也就罢了，来这种地方，才真的是怕死他了。

　　可是，他被亲妹妹揪着后脖颈，也无处可逃就对了。

　　林踏雪指着那深蓝水帘之后的场景：“你看见了没，那是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追着小师妹给她写情诗，被师父一顿鞭子的事儿！”

　　林寻霜哭道：“我怎么不记得，那顿鞭子差点把我打残废了！”

　　宿之灵也走到了水帘之前。

　　只见幼年的林寻霜，正在那里拿着张纸，追着幼年时的宿之灵跑。

　　而不远处……

　　奇怪，那个穿着白衣，不爱讲话，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像是千白枫？

　　林踏雪看着那水帘，咬牙说道：“这不是什么山民的集市，也不是什么羽族的遗产。这是我们的过去。”

　　这是那魔头，亲手抹去的记忆。

　　楼兰漠回过头，灿烂地一笑：“我们进去玩吧？”

　　看着少女天真烂漫的神情……

　　漆黑的山洞里，引着他们往前走的那一束光，熄灭了。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那水波粼粼的深蓝水帘之中，还在放着光芒。

　　这清冷的光芒，在无声的黑暗里，照亮了同门三人的面容。

　　同行的三个人，全都沉默了。

　　林氏兄妹面面相觑。

　　林寻霜头一遭，没有被妹妹绝世美丽的容颜，恶心得呕吐出来。

　　宿之灵在纸上写——

　　【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