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68、瞬息爆发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却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雨水毫不留情的冲刷下，苹州这座城市仿佛浸在迷蒙的海雾当中――

　　所有光色都在阴云下嚣张地晕开，肆意流淌后又归于融合，如同一副设色大胆的抽象画。

　　警局里，董叶开口汇报道：“任队，我们没有发现申厚手机的残片。凶手可能在将他打晕后，就把他的手机带走了。”

　　“听说技侦从炸弹爆炸后拾到的碎片中，发现了属于监听器的部分。能分辨出它是市面上的哪种监听器吗？”任颢问。

　　“根据技侦那边给出的结果，我们可以确定这款监听器是星利通公司出产的，价值在400元上下。”

　　董叶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种监听器能够直接通过短信激活，不仅可以实时监听，还可以进行精准定位。”

　　任颢：“根据它发售的地方，能否缩小对凶手的搜查范围？”

　　“这监听器在各大网购平台上都能买到，而且是其中卖得最火的一款。”董叶面有难色：“因此，购买它的人并不在少数。”

　　任颢往嘴里送了颗薄荷糖，“嘎嘣嘎嘣”地嚼了：“嚯，看来这网购除了害人剁手，还能增加我们的办案难度啊。”

　　不过，有线索总比没有的好。

　　董叶：“技侦还从爆炸的残留物中发现，在制作炸弹的材料中，有几样是不易获得的。而且，这炸弹虽然是自制的，但是手法却很专业。”

　　见自己旁边的蒋荼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任颢忍不住用手肘轻碰了她一下：“制作炸弹的人很可能受过与之相关的培训，你说，对不对？”

　　蒋荼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倘若这枚炸弹的制作者便是幕后主使，他在化学方面或许会比较精通。”她轻声解释，“要将炸弹的威力控制在足以炸死申厚，又不至于伤到太多人的范围，并没有那样容易。”

　　待到董叶离开后，任颢关切地问她：“你刚刚怎么不大对劲？”

　　蒋荼垂下眼睫：“我父亲命令我去见他，非去不可。”

　　“还非去不可？他是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吧！”任颢压着火气：“昨晚那个连禾郸就是来帮他传话的？”

　　蒋荼轻轻点了点头。

　　“别担心，”任颢沉声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这样，至少他还能护着她一些。

　　.

　　这场雨直到傍晚才停。彼时夕阳早已下沉，天穹空余一片深邃的蓝紫色。

　　同样是在雨后，那些住在摩天大楼顶端的成功人士看到的，是经洗涤后澄净的碧空，而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们，却只能看见横流的污水。

　　蒋荼的父亲蒋权延是一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就算只是暂时在苹州待几天，他待的也是这里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内的装潢极尽豪奢，水晶的吊灯与各式各样的奇石古玩交相辉映。

　　踏着猩红的地毯，蒋荼和任颢才刚走到蒋权的房门前，已能听见里面有女人哭泣控诉的声音。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啊……”那女人哭得无比凄惨：“以前你跟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蒋权却不愿跟她多说废话。

　　“是谁让她进来的？塞给她一笔钱，然后把她给我带走。”蒋权延指使着自己身边的保镖，语气轻蔑而冰冷，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抛弃的玩物。

　　他的薄情寡义，名不虚传。

　　没过多久，那个啼哭的年轻女人就被人一把推了出来。接着从门内撒出的，是纷纷扬扬的粉红钞票。

　　那既是金钱，也是羞辱。

　　那个女人的样貌其实并不差，甚至算得上姣好，只是她的妆容已经被涌出的泪水弄花了，显得十分狼狈。

　　在门外呆滞地立了一会儿，她缓缓地弯下腰，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钞票，消失在了电梯口。

　　任颢忍不住皱起眉头：“简直像是在打发路边的乞丐。”

　　“或许，在方才钱币撒下来的瞬间，她也曾想过应该做个有骨气的人，但是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允许。”蒋荼习以为常地低声道，“她的身上从衣服到香水，无一不是廉价的。”

　　背负着贫穷的重压，那个女人只能选择弯下脊梁。

　　任颢：“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自然。”蒋荼的笑声中夹杂着冷意，“我母亲去世以后的前几年里，他还会把人娶回家，不过后来他就不这样了。同他的第三任妻子离婚后，他一直保持单身，以便他拈花惹草、四处留情。”

　　任颢不由得开口：“那些女人万一有了他的孩子怎么办？”

　　“没有及时打胎的情况不少，倘若孩子生下来后是男孩，父亲可能还会把他接过来抚养，但如果是女孩，便想方设法丢给女方——纵使他不得不抚养，也仅仅能保证她的生存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任颢却只觉心里沉重：“所以你妈妈才会留下证据，威胁他好好抚养你。”

　　蒋荼只浅浅一笑，便抬手敲响了房门。

　　“我到了，父亲。”她的嗓音毫无温度。

　　.

　　虽然年近五十，但由于坚持健身和保养，蒋权延并不怎么显老。只有他鬓边的一两根银丝，还能证明岁月的痕迹。

　　自从那个年轻的女人被赶出套房后，蒋权原先的好心情又逐渐恢复回来。

　　坦白说，抛弃那些曾经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并不会使他感到愧疚。对蒋权延而言，这种关系只不过是一场没摆在明面上的交易——

　　他享受她们的胴体，而她们则得到他的金钱。

　　至于她们愿不愿意把这当成交易，他才不会在意。

　　听到敲门声，蒋权延面无表情地从公司的文件中抬起头，声音威严且低沉：“进来。”

　　尽管在这次会面之前，他有简单地扫过两眼蒋荼的照片，蒋权仍是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认出自己的女儿。

　　作为他首次婚姻的产物之一，蒋荼已然出落得高挑漂亮，眉目间与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找我什么事？”蒋荼冷冷道。

　　这语气，和她温柔的母亲倒完全不同。

　　“出去留学才几年，就以为自己的翅膀硬了？”靠在椅背上，蒋权延倨傲地一掀眼皮，“回国快一年了，都不来跟我知会一声，是迫不及待地想和家族划清关系吗？”

　　蒋荼挑眉嗤笑：“啧，父亲的记性莫非是不好了？最想与我划清关系的那个人，分明是您。”

　　蒋权延从鼻腔中哼出一声：“你根本就不值得我花心思。”

　　“所以，八年前的那起绑架案里，你才会见死不救？”蒋荼凄然一笑，“母亲不愧与您做了几年的夫妻人，果真了解您。若不是有她对您的要挟，我今天怕是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此言一出，蒋权延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蒋荼，目光如毒蛇般阴寒：“关于那个秘密的事，你果然都知道了！”

　　“不止如此，您的绝情和心狠，我也更加明白了。”蒋荼的语调里透出一丝自嘲，“父亲这次唤我来，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吧？”

　　“放肆！谁允许你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了？”

　　蒋权延猛地一拍桌面，周身释放出的威严逼得人喘不过气：“可笑！我是父亲，你是女儿，我叫你来看我是给你面子！难道还需要理由？”

　　任颢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恰好将蒋荼护在身后。

　　对面的蒋权延气势汹汹，任颢却似浑不在意。一耸肩，他朝蒋权笑道：“不好意思啊，大清已经亡了。要我说，您这种封建大家长的专制思想，老早以前就行不通了。”

　　蒋权这才注意到，竟有人和蒋荼是一同前来的。

　　“你就是她找的那个男朋友吧？苹州警局的刑侦队长？”蒋权延上下打量着他，毫不客气的目光简直能称得上冒犯。

　　见他余怒未消，任颢也自然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您居然对我还挺关注的嘛。”

　　知道任颢没有那么好对付，蒋权延索性对他视而不见。

　　相反，他对蒋荼讽笑道：“我还当你的眼光有多好，原来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就能轻轻松松把你的心拿走。”

　　蒋荼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但蒋权延却愈发变本加厉：“也对，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跟她一样，骨子里就是贱。哪怕我打再多的钱给你，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从他口中吐出的字句锋利，刀刀直戳蒋荼的心口。

　　蒋权延大肆地羞辱着，急于看到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似乎只要那样，他就能树立起当长辈的威严。

　　当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沉默凝固了一切。

　　而这压抑气氛的掩护下，汹涌的暗流正翻滚蓄力。

　　爆发，即将来临。

　　骤然往前疾走两步，蒋荼凌厉的目光化作剑铓：“这些年您打给我的生活费，我现在一分不差地还给您！”

　　蒋权延只听得“啪”一声闷响，一张银行卡已被她狠狠拍在桌上。

　　他猛地抬眼。

　　蒋荼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栗色卷发被身旁无形的气浪扬起，肆意飞舞。

　　一双眸子威胁性地眯起，她的眼底，海啸般可怖的万丈巨浪正毁天灭地。

　　“你听好了――第一，任颢不是‘毛头小子’，他是我爱的人。”

　　对于蒋权延，她已经连敬称都不愿用上了。

　　“第二，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侮辱我母亲。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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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想多推一点案情进度的，但是发现来不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