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55、事与愿违

　　祁危昨夜打电话的地方，果真是荒无人烟。王勇带着些人，把旁边可能住人的地方暗中都查了一遍，却没能发现半点异常。

　　不过，王勇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祁危能够在苹州躲藏整整八年，想来行事必定谨小慎微，的确不至于在这一小小细节上栽跟头。

　　此行虽然一无所获，但还有其他的事，正等着王勇去做。

　　打发旁人先行回到警局，他却只身走进一个小区内，循着那线人给的地址上了楼，在一户人家门前站定。

　　淡金的暖阳之下，这个被繁华所遗忘的老式小区，似乎被封存进了松脂里面，时光的流淌都仿佛迟缓了许多。鬓发花白的老人搬几张藤凳，坐在门边唠嗑家常；稚嫩可爱的孩童三五成群，相约着共同嬉耍……其乐融融，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看着楼下正玩闹得正欢的孩子们，王勇嘴角不禁略微扬起。

　　自己的女儿小时候贪玩起来，也是他们这般模样。

　　怀着这一份愉悦的心情，王勇抬手敲了敲门：“纪润丽在家吗？”

　　等待的时间稍微有些久，屋内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交谈。但无奈这扇门隔音实在太好，他只能听见些许人声，而无法获知他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几秒钟的寂静后，防盗门突然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中，现出雪亮刺眼的光。

　　那是一把刀！
　　一把锋利的，足以轻松剁碎骨骼的菜刀。

　　肾上腺素霎时分泌，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王勇的心中久违地响起了警铃。

　　这样高度的警惕，曾经一路伴随他捣碎过毒贩的老巢、迫使他撑过了卧底期间的重重试探、也逼着他单凭一腔血涌，勇闯过枪林弹雨……后天磨练出的对危机的敏感性，不止一次地挽救过他的性命。

　　王勇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的配枪。

　　枪支熟悉的冷硬触感，迫使他的意识骤然回笼。

　　在他面前，那一道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扩宽。

　　门，豁然敞开。

　　随即露出的，是一张男人的脸，看上去既老实又忠厚。

　　王勇沉声问道：“你是谁？”

　　男人原是笑着给他开门的，结果被他那凶恶的面孔一吓，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你好你好，我是纪润丽的老公，孟彰。”他赶忙说，“你是她的朋友吧，快进来坐。”

　　竟是虚惊一场。

　　.

　　王勇还记得，自己初次和纪润丽见面时，她才只有十八九岁。

　　那时候，她为了得到买奢侈品的钱，被狐朋狗友骗去运送一个拐来的孩子，却在半路上被警方抓住，哭得抽抽噎噎。

　　再度回忆起往昔，王勇不免唏嘘。

　　一晃已过了许多年，当年眉目间尚带着几分惊惶的不良少女，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端庄且成熟，甚至已经有孕在身。

　　和他印象中的，大不相同。

　　王勇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时，纪润丽正娇嗔着，把一身油烟味的孟彰往厨房里推去：“去去去，回厨房里炒你的菜去，别站在这儿添乱。”

　　孟彰咧嘴笑了，任她欺负：“那我们说好了，我炒的菜，你可全得吃下去啊。要是一天天地瘦下去，像什么话啊。”

　　“净瞎说，我现在是胖了吧！”捏起自己脸上多出来的一小块肉，纪润丽愁眉苦脸，“都怪你，天天都要把我喂得那么饱，总有一天我会胖成猪的！”

　　孟彰笑得直不起腰：“你就算是胖成猪，也是头漂亮的猪。”

　　盯着他那乐不可支的模样，纪润丽气不打一处来。

　　“滚滚滚，炒你的菜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反手把厨房的门一关，这才挺着肚子，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连喝了几大口水来压火气。

　　见她坐定，王勇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契机：“你……结婚了？”

　　“可不是？连我们的宝宝，都有六个月大了呢。”纪润丽抚摸着孕肚，目光温柔，“只可惜呀，我和孟彰两个人要结婚的时候，一直都没能联系上你。不然，于情于理啊，也该请你来的。”

　　那段日子，估计他在做卧底。和他联系不上，是正常的。

　　王勇摆摆手：“不打紧。”

　　纪润丽歪着头想了想：“也对，以后请你的机会多着呢！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考虑到自己时常要连轴转的工作，王勇赶紧道：“这个不敢保证，但我一定尽量。”

　　“你说，我老公也真是的，说是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大餐补营养，连开门也不舍得让我去开。”纪润丽朝厨房望了一眼，忍不住翘起嘴角，“结果吧，两头都顾不上，只能拿着把菜刀就去开门。这下好了，可把你给吓着了吧？”

　　“我没把他吓着就好。”王勇苦笑着说，“可能是这么些年来，盯着可疑的人盯惯了，我这双眼睛无论看什么，总像是在瞪人。”

　　“我去，还真是！你怎么越长越凶了啊？”纪润丽大为讶异，“看来啊，我待会儿得好好关心一下我老公，再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接下来，就该说起来的目的了。
　　但，王勇却发现，自己迟迟开不了口。

　　要是纪润丽像以往那样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他的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可现在，她如愿嫁给了心爱的人，肚子里还怀了即将出生的孩子。

　　在纪润丽终于有了一个温馨的家庭，有了自己追求已久的幸福时，他却竟然不得不去打搅她，这种事情，让王勇怎么做得出来！

　　他不肯说，纪润丽反倒开口问了起来：“对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该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地来看我吧？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帮忙吗？”

　　王勇皱起眉：“我们需要一个人，假装成是帮忙运送被拐儿童的，来配合我们的行动。”

　　纪润丽的心往下一沉：“所以……”

　　王勇踌躇再三，终是开了口：“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纪润丽骤然僵住了。

　　帮警方办这种事情的危险性，她再清楚不过。

　　“很抱歉，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王勇叹了口气，解释道，“为首的那人反侦察意识很强，因为他之前犯过案子，对我们局里的很多警员，甚至有过接触和了解。如果去的人是警员，便极可能被他认出。”

　　咬着唇，纪润丽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内心，正痛苦地挣扎。

　　割舍下家庭和牵挂的人，哪是有那么容易的？

　　“而且，我们还怀疑，这起儿童拐卖案，还和人体器官贩卖有关。”王勇硬着头皮说，“我知道，我现在劝你，是件很不地道的事。但想想那些可怜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吧，他们还在等待着和亲人的团聚……”

　　他没有等来纪润丽的回应，却被迎头泼了一杯热水。

　　那水刚烧开没多久，所到之处，王勇的皮肤尽被烫得通红。

　　“劝朋友去送死，你他妈的还是人吗？”孟彰不知是何时过来的，他拿着空瓷杯的手不断颤抖着，难平怒意，“你别忘了，她还是怀着孕的！出了事，那就是一尸两命！”

　　他把瓷杯往地上狠狠一摔。

　　本就脆弱的杯子，刹那间成了四处散落的碎片。

　　“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

　　“他的行为，我能够理解。毕竟是这么危险的事，有人希望自己的老婆去才奇怪？”回到办公室后，王勇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起湿漉漉的发丝。

　　唐铭欢气鼓鼓地说着，帮他拿了管治疗烫伤的药膏来：“不答应就算了嘛，但是他这一言不合就泼热水的，下手也太狠了不止一点！”

　　王勇低声道了一句谢，在他发顶上揉了两把：“他估计也是着急，见手边有杯水便泼来了。”他顿了顿，“我皮糙肉厚的，这伤不怎么严重，顶多抹几天药便能好。只是这事情，算是黄了。”

　　任颢对此，倒是看得开：“黄就黄了，总会有别的办法。”

　　他们还没在这低落的情绪里困上多久，便有警员过来通知：“任队，外面来了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好像是被朱春雪拐走的其中一个孩子。说是找到了要紧的证物，想让你去看看。”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蒋顾问已经过去了，你要不要……”

　　听说蒋荼也在那里，任颢立马不淡定了。

　　还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已脱口而出：“让他们和蒋顾问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快速地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的工作事宜，任颢便心急火燎地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一半是为了案子，一半是为了蒋荼——这起案件毕竟事关重大，队里的人忙起来连脚都不带沾地的，天知道，他一整个上午，才仅仅和蒋荼见了一面而已。

　　没过多久，任颢便已站在了，给他们送证物来的那对夫妇面前。

　　任颢看他们有点眼熟，方才想起，这两个人是自己早上刚见过的——朱春雪身上被围殴造成的伤势之中，也有他们打的一份。

　　“警官，你赶紧来看看啊！”那名母亲高举起手中的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的，是几片碎骨和一颗小孩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