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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缺席过久 ...

  •   雨中的城市,像是被罩在一大块毛玻璃里,模糊不清。

      由于车内外的温差,窗玻璃上起了层迷蒙白雾,将小轿车内的一切捂得严严实实。而这,也无疑使得狙击手对谭磊昱的瞄准变得格外困难。

      在双方无言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与此同时,谭磊昱焦灼和暴躁也已然增长到了某种可怖的程度。

      任颢沉声对他道:“谈判组的警员很快就会赶到,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但无论如何,你都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他的情绪尽数隐在胸腔里,沸腾的海面似的鼓荡,而面上却不曾显出分毫。

      “做梦!”眼底爬满蛛网般的血丝,谭磊昱额角的青筋暴跳着,如同急于狩猎的鲨鱼龇出满口尖牙:“老子可等不了那么久!想要让他活命,你们这帮人就全都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等不了的,不止谭磊昱一个人――

      自从之前被割伤后,车主颈部的伤口便没能得到任何的处理。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襟,他脸色也因失血而愈发苍白。

      那伤口虽不足以致命,但时间每多拖一刻,他的身体状况就会更差一分。

      即便由于隔着雾气,任颢看不真切,但他却也至少能将这人质的状态猜出个七八分来,一颗心因此活像被用吊绳悬在了半空中,时时揪紧。

      正当任颢忍不住要开口向谭磊昱妥协时,忽然听得身后一女声被那烟雨悠悠送来。

      “父母在你出生不久后就进城打工,把你一个孤零零地抛在乡下由祖母抚养长大,直到你即将上初中时才将你带进城里来上学。虽然他们努力让你读了最好的学校,但是你却不快乐,对吗?”

      苍茫的暮色里,华灯初上。蒋荼踏碎了水洼里细碎的微光,朝谭磊昱的方向缓缓走去。

      任颢不由得出声制止:“蒋顾问……”

      但蒋荼并未理会,只是撑着一把伞继续前行。涂了釉般光滑的伞面泛着彩光,仿佛整个繁华的世界都被雨丝溶化成了斑斓的颜料,浇在了蒋荼的伞上。

      “谭磊昱,你和父母的亲情很淡薄吧?”蒋荼穿着风衣站在伞下,高挑娉婷,“在你最需要他们的童年时期,他们几乎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算是之后想要弥补,也是徒劳无功。”

      她的话语里带着水汽的轻柔迷离,谭磊昱却被猛然击中了痛处:“这一切根本不公平!老子小时候甚至都没意识到那是老子的爸妈,别人的爸妈都陪在身边,凭什么老子的爸妈要……”

      他说到这话时,喉头突然梗住了。他怎会不知道父母的离去是为了给自己换取更优越的物质条件,但童年时这最重要的两个人的缺席,却使谭磊昱不得不怨恨。

      谭磊昱恨的不是父母,是那片落后贫瘠的土地和这个不公的社会。

      “就算你不想管你父母知道你这么做以后会不会感到难过,但你至少应该为你年迈的祖母想想?”蒋荼勾唇一哂:“她今年已经是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每天都惦念着你,逢人就夸自己的孙子在外面读书,将来肯定有出息……”

      谭磊昱嘶吼着妄图打断她:“别说了!老子叫你别说了!”

      “……谭磊昱,你让她失望了。”蒋荼冷静地继续道,“但你们终归有多年不曾相逢了,不知现在你可想见你的祖母一面?”

      “奶奶?”谭磊昱怔住了。

      他蓦地扑到前挡风玻璃上,用手胡乱擦拭掉玻璃上阻碍视线的水雾。

      只见蒋荼略微一侧身,走入谭磊昱视野的,便是由唐铭欢扶着的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身材矮小的她满头沧桑的白发,衰老松弛的脸皮上沟壑纵横。

      “孙儿!我可怜的孙儿啊!”老妇人浑身因不住颤抖着,混浊的老泪断了线似的从她眼眶里滚落,“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心脏被一瞬擢住了,谭磊昱的手一抖,所拿的利刃“哐当”一声落地。

      他慌乱地支吾着:“奶奶,我……”

      用以威胁的刀子离手,无疑是车主留给脱逃的大好时机。趁其不备,他猛地给车门解了锁,推门而出:“救命!”

      人质成功脱逃,包围在车辆周围的警员顿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冰冷的手铐拷上了谭磊昱手腕。

      至此,他终于被逮捕归案。

      .

      一切尘埃落定,任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撑起伞,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慢慢晃悠到蒋荼身边:“蒋顾问,怪不得刚才一直见不到你,原来是偷偷溜出去找援兵了啊。”

      单是看表情,就知道任队长显然对她这次的不告而别并不是很开心。

      蒋荼凝眸于飘摇雨雾里渐渐被灯火吞噬的夜色,略一点头:“抱歉。时间紧迫,没能来得及告知你。”

      任颢嚼着薄荷糖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又问道:“哎,你怎么知道谭磊昱的奶奶会是他的死穴啊?”

      “尽管他因为有长达十多年的留守背景,在情绪不稳定、不公平感和暴力倾向都较为严重的情况下,又与父母之间产生了情感隔阂的高墙。但我觉得,他对童年时期陪伴在身边的人应该会有感情。”蒋荼低声道,“有牵挂的风筝线拉着,总不至于过分肆无忌惮。”

      然而任颢却觉察到,她说这段话时的尾音拖得很长,仿佛被冻风苦雨一卷即逝的叹息:“这是件好事啊。但为什么你的心情看着不太好?”

      “我忘不了谭磊昱的祖母看向我的那目光。”蒋荼浓睫低垂,“你知道她听闻自己的孙子杀人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任颢问道。

      “她面对着我,跪下了。她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孙子求情,却是在给我们、给受害者道歉。”蒋荼缓缓阖上眼眸,勉强掩去了眼底起伏的情感,“如果谭磊昱的父母没有长期在外务工,而是一家三代人幸福地居住在一起,一切或许就不会以这种惨状收场了。”

      “或许吧。不过别想那么多沉重的事了,这案子好不容易要结束了,得聊点儿轻松的”任颢在她肩膀上抚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对了,怎么没见着你的车?”

      “我带谭磊昱的祖母赶回的途中,那辆路虎出了些小故障,方才已经被送去修理了。”蒋荼回应道。

      “没事。你想去哪儿跟我说,我载你不就成了?”任颢笑着走到自己的车边上,帮她拉开了车门。

      蒋荼倒也不与他多推辞,简短地道了句感谢后便坐进了副驾驶座。雨伞收起时的伞柄轻微转动,旋落了一圈晶莹。

      “去哪儿?”一低头钻进车内,任颢顺口问道。

      蒋荼:“你家。”

      “啊?真的假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任颢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好久不见芝麻糊了,想去看看它。”蒋荼垂眸瞥了一眼腕表,“而且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如果不抓紧一点时间回去的话,芝麻糊的饭点就该过了……”

      任颢右眼皮猝然一跳,当场震惊:“靠啊,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要是真错过了饭点,那这小祖宗还不得要挠死我?”

      三下五除二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他急吼吼地发动车子就往家的方向赶了回去。

      由于满心都是被芝麻糊的“九阴白骨爪”支配的恐惧,任颢几乎忽略掉了蒋荼嘴角晕开的一丝笑意。

      那笑容浅淡而妩媚,宛如被雨水稀释的灯光。

      .

      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无论任颢多么努力地在把车开得飞快,都抵不上高峰期时堵车耽搁的时间。

      芝麻糊这次活生生地给他这个没长记性的主人饿疯了,哪怕距离家门还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屋里这肥猫嘶哑的尖声咆哮。

      任颢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怀疑连抗日神剧中手撕鬼子都没看过的自己,即将成为芝麻糊爪下手撕的主子。

      哦,不好意思。他忘了如今在这家里,芝麻糊才是真正的主子。

      不过好在,蒋荼可能是任颢的保命符转世――而且是专门用来减芝麻糊仇恨值的那种,每试每灵验。她只轻轻一推门,门内传来的愤怒的低吼立刻转成了亲昵的撒娇。

      “抱歉,我们这次工作得有些晚了。”蒋荼本欲抱起这只奶牛猫,却在敏锐地观察到它的体型时,不禁缩回了刚伸出的手,“芝麻糊,你怎么又胖了?”

      趁着芝麻糊忙着在蒋荼脚边蹭来蹭去的当口,任颢赶紧去到它的食盆边上把今天份的猫粮给添了。

      他往那猫脑袋上一拍,继而灵活地躲闪过飞来的一记抓挠:“怎么可能不长胖啊?这家伙每顿的饭量都比普通猫要多了快一倍。”

      没报成大仇,芝麻糊气得直磨爪子。

      “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就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任颢径直进了厨房,麻利地开始准备晚餐。

      无论是切菜还是翻炒的动作,他都完成得无比熟稔,这是蒋荼所始料未及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新型冠状病毒太可怕了,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场合,出门记得戴口罩(据说要医用标准外科口罩才比较有用QWQ)。

    改了一个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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