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36、冬夜神庙

　　事实证明，任颢还是太天真了，要想在冬夜村庄里美滋滋地吃上宵夜，其实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

　　村落里大半居民都外出务工，一年都回不来几次，再加上人均消费能力较低的现况，在村子里开餐馆显然并不怎么现实。

　　顶着凛冽寒风走到村头的马路边，才终于看到一间能跟饮食稍微擦上点关系的店――虽然它还仅仅是间兼有贩卖麻辣烫的小卖部。

　　麻辣咸鲜的红汤在铁锅里翻滚，升腾起的温暖雾气驱散了凛冬蚀骨的严寒。只把简单处理过的食材放进锅内，用最为质朴的方式涮熟，却意外的喷香诱人。

　　尽管卫生条件不容乐观，但在这大冷天中还能有个坐下来歇脚的地方，实在是不太容易。

　　“除了回家，詹旋在村子里还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吗？”任颢夹起一块蟹□□放进蒋荼碗里，才接着道，“尤其是从五年前开始，突然频繁会去的。”

　　“嘿，这个可就多了去！比如她家已经荒废的田啊、她妈妈的坟前啊、附近的小卖部和市场啊……她都有去看看咧。”恰到好处的辛辣很能刺激味蕾，石敢吃得头也不抬，“哦，对了！她最常去的，还要数村子里那个旧的土地庙。”

　　蒋荼颦起长眉：“她信这个？”

　　“我看不太像。”任颢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别说土地公的塑像了，我们在她家里根本连张用于供奉的画卷都找不到。”

　　“啊？可是如果不信这个的话，她又为什么会经常去土地庙里面呢？”唐铭欢趁机往嘴里面又塞了一颗脆弹的鱼丸，含糊不清地问道，“难道只是为了欣赏摆在庙里的那个泥塑像吗？”

　　“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任颢道，“那就是她在庙里藏了自己认为非常重要的，或者是丢掉后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的东西，必须得时不时去看一眼，以确认它没有被别人偷走。”

　　“啧，重要而危险？感觉是证据的可能性极大。”蒋荼低垂下睫羽，“詹旋近五年没有让女儿回来，想必是出于希望女儿不要涉及此事的保护。”

　　任颢不禁心生感慨：“詹旋也是爱女心切啊。”

　　唐铭欢单手托腮，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那么多，她为什么要选择在庙里藏东西呢？”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终于填饱了肚子，石敢办案的积极性尤其的高，“那个土地庙已经有点破旧了，所以在不远处又新建了一个。除了重大的传统节日，那个旧庙基本没人去祭拜，把东西藏在那里安全，而且离詹旋的家也近。”

　　“既然都已经怀疑证据藏在庙里了，你不介意带我们去一趟吧？”一牵扯到案子，任颢便一改平日里闲散随和的性格。

　　想起外面的瑟瑟寒风，石敢虎躯一震，拿在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亲吻了大地：“哈？现在就要去了吗？”

　　任颢答得斩钉截铁：“对，就现在。”

　　.

　　隐没于凄冷寒夜中的破旧庙宇，如孤坟旁游走的憧憧鬼影一般黢黑，仿佛随时可能从那半掩的门扉内飘出个索命的怨魂。

　　石敢的后颈被劲风一刮，只觉飕飕地发起冷来。他年幼时虽说也来过这庙里几次，此刻却也感到某种令人胆战的阴森：“那个…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那可不？光杵在这门边能发现什么吗？”他瞥了一眼柱子上皲裂剥落的朱红油漆，转向唐铭欢问道，“小糖块，你要是也怕就先跟小石一起出去？”

　　方才萌生出的去意，被这一招激将法刹那间扼杀在了摇篮里，唐铭欢故意挺起身板朝前迈开一步：“才…才不怕呢！我可是阳刚之气满点的！”他一捏掌中的手电筒，黑瞳里燃烧着用不完的精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詹旋留下来的证据统统找出来，好指证那五年前的杀人犯！”

　　任颢欣慰地在他发顶上摸了摸：“很不错！回去后记得提醒我给你买慕斯蛋糕吃。”

　　蒋荼唇角弯起一弧浅笑：“瞧任队长神态这般自若，该是知道这证物藏哪儿了吧？”

　　“像是在神像底下。”任颢走到放置塑像的神台旁边，拈起一些微尘，“来庙里的人大部分是有所祈求，但这台上落的灰居然比用于跪拜的垫子上都薄得多，不合常理。”

　　他稍微昂起头，往供奉神像处看去――

　　那据说司管当地的土地公被塑作慈眉善目的老者模样，嘴角噙着的和蔼笑意中，溢满对世间万物的悲悯。

　　然而那神像早已残损了，被尘埃遮去了鲜明色彩的大半个身子隐在夜色里。站在任颢的视角，所见的唯有月华勾勒出的一道银白轮廓。

　　静穆而庄重。

　　他于心中简短地道了声抱歉，便叫了石敢帮忙将这神像小心地挪开，只见塑像底下竟还真藏了东西。

　　是从棉质衣服上剪下的布片！

　　蒋荼不禁皱起眉：“应该是从吴涟当年失踪时穿的外套上剪下来的，与尸首出土时近身上乎完全分解的那件相符。”

　　任颢将这一小片布料以镊子轻轻夹起，对着光仔细观察：“根据这片布的腐烂状况，它应该被保护得还算良好，没跟尸体一起在土里面埋多久。”

　　“所以早在吴涟刚死不久，詹旋就发现这件事了？”唐铭欢讶异道，“怪不得她知道吴涟失踪后，就让人把她的课桌椅搬走，一点都不考虑她回去上课的可能。”

　　因为吴涟这具葬在污泥里的躯壳，根本无法重新回到教室了。

　　“快看，这布料上好像沾着什么！”任颢屏住呼吸，将其上一颗水钻与布片分离。

　　手电筒的照射下，那颗水钻幻出璀璨耀目的光忙，华丽堪比仲夏河汉，和吴涟外套的简单朴素格格不入。

　　“像是女孩衣裙上的装饰品。”蒋荼判断道，“这种水钻精致美观，虽然比较容易掉落，但仍旧有许多爱漂亮的小女孩很喜欢缝有这一类的饰品的衣物。”

　　任颢朝她微微一颌首，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荀钰。查一下五年前詹旋教的学生中，有没有一个与伊依年纪相仿，家庭条件优越又常穿缀有水钻的衣服的女孩。”紧接着，他又补充道，“那的记仇和嫉妒心强，还可能有‘两面派’性格。”

　　荀钰查资料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老大，查到了！有一个叫窦可曼的最符合条件。虽然她后来成绩跳水似的降了一大截，但在五年前，她不仅成绩优异，家庭环境也好，和老师的关系很不错。而且真和蒋荼顾问说的一个样――窦可曼的爸妈工作忙，平时都是她保姆在照顾她的。”

　　“只这么一个小姑娘，不太可能有力气把人给活活打死。”任颢摸着下巴道，“能不能查到和她走得最近的几个同学。”

　　“那我实话说了吧，这个…有点难…”荀钰的语气实在有点勉强，“因为她身边的朋友也太多了，在班里几乎是一呼百应，而且单从网上很难区分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不过，我这边还查到，她初中时交了个叫谭磊昱的男朋友，恰好比她大一届。”

　　任颢眼皮一跳：“男朋友？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就早恋了？”

　　荀钰隔着手机屏幕对自己的上司翻了个白眼：“老大，是你out了吧，现在连小学生中都有出双入对的。”嘴上虽然没个正经，不过他依旧在片刻后转回了正题，“那个叫谭磊昱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小就走的是校园一霸的类型，和窦可曼一同作案的可能性蛮大。”

　　“唉，可惜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我们目前只能说明窦可曼和本案有着脱不清的关系。”任颢仰天长叹，禁不住为那些在长达五年的时光里散失的证据扼腕，“暂时先把重点调查的方向锁定在这两个人身上吧。还有，让王勇带你们多走访一下五年前在苹州市第六中学就读的同学，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挂断电话，任颢忍不住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硬糖，仿佛这样就能把烦心事都嚼碎了，一起囫囵吞进腹中。

　　.

　　伴随着午后的一缕暖阳从窗帘缝隙中斜斜漏进，对伊依的催眠终于走至了最关键的一步。

　　“描述一下你身处的环境。”催眠师道。

　　“我现在在厂房里，感觉好像是那种刚废弃不久的玩具厂，里面堆了好多桃红色的毛绒泰迪熊。”伊依的嗓音轻如绒羽，“而我藏在角落堆的玩具里，他们应该找不到我。”

　　随着潜意识如月下涨起的潮水般逐渐回溯，少女的呼吸逐渐紊乱急促，额上沁出的汗珠也愈发细密。

　　“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和其中一个叫窦可曼的女生还曾是朋友。我们起初关系不错，直到有一次我拒绝她抄我作业的那天，正好赶上老师突然抽查到她作业。她虽然没怎么被罚，却从此对我记恨在心。”伊依的语气里带着浅淡的哀伤，“她不仅和我绝交，还叫来很多同学明里暗里地欺负我。先是嘲讽和传播谣言、偷偷扔掉我的课本和作业，到后来甚至……”

　　催眠师急忙追问：“甚至怎么样？”

　　伊依颦起眉，神情逐渐变得惊慌而痛苦：“后来她愈发变本加厉，甚至…甚至会经常让人对我拳打脚踢。”

　　催眠师正待还要说些什么，忽见伊依浑身骤然一颤，仿佛正极力隐忍着内心翻涌的惧意。

　　恐惧的魔爪猛地收紧，将她的心脏死死擢住。

　　“他们…追着吴涟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尽可能地查了资料，但是对催眠仍然不是很了解，如果有写错的地方还望见谅。
―――
有时候校园暴力的理由真的是千奇百怪，哪怕是很小的一点事情都能引起。而且青少年的攻击性会比较强，再加上家庭教育、学校管理疏忽等方面的问题，就容易导致霸凌行为的出现。
emmm心疼伊依。
―――
恭喜“雾润嘉木”和“海月”都猜对啦，凶手之一在当时的确是成绩好的优等生。【撒花】
―――
感谢“嗷呜”灌溉了6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