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31、旧事惊心

　　肆意泼洒的猩红，以恶毒的诅咒意味将清晨薄雾的静穆燃作灰烬。

　　灼人刺眼，如同从人体动脉的裂口中飞溅而出的血液。

　　根据小迟荻所提供的地点和时间守株待兔，任颢他们果然在迟家小卖部的卷帘门前，与拎着桶红油漆的那人打了个照面。

　　“有种给老娘站住！别跑！”怒喝一声，孙婧拔腿便追。速度之快，好比狩捕羚羊时踏风疾驰的猎豹。

　　怎料那人反应得竟也不慢。见势不妙，他“哐当”丢下油漆桶，扭头就跑。

　　快速打量了周围几眼，王勇往左边的小道一指：“孙婧，左边。”

　　孙婧心领神会，只将身子向左一拐，旋即抄了近道，妥妥地把那人堵进死路里。

　　按照常理，接着是免不了搏斗一番的。见其他人都对此无动于衷，蒋荼忍不住挑眉问道：“确定不需要跟去帮忙？”

　　“哟，你也太小看我们警队霸王花了吧？”任颢朗声大笑着，悄悄想把手往蒋荼的肩膀上搭，“就算再来两个大男人，在她面前也得乖乖地柔弱成三只撞见了母狼的小白兔。”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觉察到他的意图，蒋荼登时侧目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连她衣襟都没来得及碰到一角的咸猪手师出未捷身先死，任队长噎在喉咙里的笑声立马转成了被现场抓包的干笑。

　　他万分自觉地退开半步，小声告饶道：“我保证，绝不再犯。”但是那偷瞄着蒋荼表情的眼神，明显一点也不真诚。

　　不多时，孙婧便威风凛凛地押着乱泼红油漆的那个人回来了。那架势，倒还真像逮了只小白兔的草原狼。

　　然而这只小白兔显然并不怎么白――肤色生来黝黑也就算了，一头非主流的发型居然还很没品味地染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仿佛在脑门上顶了道低配版的彩虹。

　　“哎哟喂，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那人一路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无助的模样简直可媲美被当街强抢的民女。

　　任颢看着他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鼻涕眼泪，忍不住皱了皱眉：“叫什么名字？”

　　那人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发音含糊不清：“邱泰。”

　　“昨天傍晚六点四十时，你在哪里？”任颢接着问道。

　　“玩具店。”混混打扮的邱泰涨红了脸：“我趁迟容邦那狗东西要到玩具店里去买礼物的时候，把店里只剩下的那只玩具熊和我塞了骷髅头的那只调了个包……”

　　“与监控所显示的基本符合。”蒋荼微微颌首，又问道，“你又是如何确定他会买哪个玩具的？”

　　“这还不简单？他女儿都念叨着要买那只熊好几天了！我真不明白那只熊到底有什么好，傻里傻气的，还贵得要死！当时买回去做手脚花了我不少钱……”似是想到了什么，邱泰猛然抬头：“那什么…警察同志，吓人不犯法吧？”

　　“吓人不犯法，但是杀人就犯法了。”任颢语气一凛，瞳孔愈发深邃如海底摄人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秘密一丝不剩地全部卷出，“实话告诉你吧，你塞进那泰迪熊玩偶里的那个不是整蛊的道具，而是个孩子的头骨。”

　　“天哪，这……”邱泰深吸了一口冷气，跌坐在地上。

　　双眉不自觉地向中间皱紧成倒八字，眼睛大睁，眉梢和眼皮向上扬起――蒋荼从他的脸上读到了惧怕。

　　“这很恐怖，是么？你捡到了多年前不幸身亡的孩子的头颅，却将它拿去整蛊他人。”她轻笑着，嗓音清冷：“告诉我们，这个头骨，是你从哪里寻到的？”

　　邱泰咽了口唾沫，回忆得战战兢兢：“……我那天喝了点酒，不太清醒，走着走着也不知怎的就到了废弃的卢会工厂那边，被那东西给绊了一跤。哎呦喂，当时吓得我一身白毛汗都出来了！”

　　“尸体估计埋藏不深，甚至有可能在掩埋时，尸体的头部朝上。”蒋荼分析道，“因此，在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和侵蚀后，已然白骨化的头颅最先露出地表。”

　　“有这种可能。”任颢对她的说法表示肯定，但他显然对埋尸的地点更感兴趣：“卢会工厂？”他默念着这个工厂的名字，只觉得有些熟悉。

　　王勇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成富路西侧那个生产玩具的工厂，因为经营不善在四五年前便被废弃了。所生产的最后一批玩具是泰迪熊玩偶，也是桃红色的。”

　　“对对对！就是它！”邱泰一个劲地点头，对这工厂的某些过往讳莫如深，“它后来还闹过鬼，别提有多吓人了。所以呀，到现在价格被压得那么低了，都没人敢把那里买下来……”

　　.

　　苹州大学里的异木棉已随北下的寒风逐渐残损。疏枝之上，唯剩些许泛紫的柔瓣，还延续着最后的浪漫。

　　“其实那次的闹鬼事件已经被证实是孩子们扮鬼吓人的游戏了，不用担心。”董叶朝伊依温声道，由于百忙之中难得见面，他对两人相处的每一秒都倍加珍惜，“然而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应该很少人知道才是。”

　　“嗯…是有人在我初中时的班群里发的，听着怪瘆人。”伊依咬着芋泥奶茶的吸管，“其实我以前也有来过苹州一段时间，初中的时候读的就是苹州市第六中学。只不过，初二下学期时就转校了。”

　　劲风携着寒意穿过林荫小道，花瓣凋零若一场粉紫的雨。

　　抬手正欲接一片落瓣，伊依却见董叶的手提袋被风吹得一晃，露出了半只桃红色的熊耳朵。

　　这包裹在透明封装袋中的熊玩偶过于可爱，和董叶一贯的文艺风路线大相径庭，伊依忍不住启唇发问：“这是……”

　　“这是卢会工厂生产的最后一批玩偶，没想到和那个装颅骨的一样都是桃红色的。”董叶微微一笑，低头将熊玩偶小心翼翼地放回袋中，“我们还指望着能从它上面发现什么呢。”

　　伊依快速地瞥了一眼那抹桃红，瞧见了玩偶左耳上的一处破损：“卢会工厂？”她藏于针织衫长袖中的指尖掐进掌心，急切道，“你们…从它上面发现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可能需要带回去再仔细检查一番吧。”说话间，董叶从伊依投向玩偶的目光中，看到了那正被她尽力隐藏的畏惧。

　　她在害怕什么？是熊玩偶还是依附在其上的过往？

　　而她的过往与本案，与卢会工厂，难道会有什么牵连吗？

　　“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伊依的下唇咬得发白，但她却执意忍住颤抖，缓慢而坚定地拿起了那个熊玩偶。

　　隔着袋子，她径直以指尖撩起玩具熊耳后的一撮软毛。而这软毛后面的隐蔽之处，竟藏着一尚未被完全洗净的褐色点状痕迹。

　　是干涸的血！

　　董叶的瞳孔猛地缩紧：“伊依，你怎么会知道血迹在这里的？”

　　“好熟悉，无论是这只泰迪熊还是这血迹，都好熟悉……”被魇住了似的，伊依怔怔地盯着那不起眼的血点，“我总觉得我忘掉了什么，可我想不起来…都想不起来了…”

　　她竭力搜寻着残缺的回忆，而那深褐的喷溅式血迹却化作了一根尖刺，直刺她的眼底。

　　桃红色的积满尘埃的小熊玩偶、暗红的向前蜿蜒的鲜血、尖利且张狂的大笑……骤然闯进脑海里的一切，无一不是模糊不清的碎片――

　　而她，根本无法将其拼作一起！

　　心脏在极度的惊惧中痉挛，少女只觉自己的呼吸越发艰难，仿佛周围的空气渐趋幽暗混浊。

　　“伊依？伊依你怎么了？”

　　“熊玩偶、笑声、还有血……”猝然被从回忆中唤醒，伊依顾不上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甚至不知道，那些究竟是回忆还是我自己的臆想……”

　　但它们却又是那样真实，真实得就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

　　董叶到警局时，任颢和王勇正站在一张铺开的苹州地图前忙碌着。

　　“哟，你来了呀！”任颢抬头对董叶道：“那孩子的尸骨全都找到了，按照丁纪梵法医的工作效率，尸检应该不久就能出结果。”

　　董叶：“队长，通过颅骨复原成的死者生前相貌已经发送到你手机上了，现在是否要发布寻人的协查通告？”

　　“发吧。”任颢稍稍颌首，“最好再往媒体和自媒体上各发几份死者的相貌图，刊登寻尸启示。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确认尸体身份的难度也大大增加了。”

　　“好的，我立即去办。”在经过地图时，董叶不禁朝工厂旁边的地区多瞥了一眼：“卢会工厂附近的住宅区居然这么多。”

　　任颢苦笑着叹了口气：“是啊。人口的数量大，寻人的难度也大，更何况那些小区里基本是租户。”

　　“那些住宅区大多是学区房，价格连年在往上窜，一般人很难买得起。”身为人父，王勇对此深有感触，“因为边上的叫苹州市第六中学的那所学校，一度是苹州市最好的初中。”

　　等等，苹州市第六中学？

　　这不是伊依曾经就读的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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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的时候想到一句笑话：
非主流死了，非主流的妈妈白发人送红橙黄绿青蓝紫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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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卷标中有一个错字，应为“戟齿砂鲛”。但由于改不了了，所以在这里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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