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23、欲盖弥彰

　　晚高峰的时间段已经过了，劳碌了一天的人们犹如倦鸟归巢。

　　夜色，转瞬浸透大半个天穹。唯有西边尚还剩得一痕残红，缱绻不去。

　　警局的天台上劲风凛冽，英伦风衣的下摆被吹得猎猎而动。

　　通过蓝牙耳机传进蒋荼脑中的硬派音乐，正歇斯底里地狂躁着，将她心内的烦闷悉数压制下去。

　　这方式，想来深得以毒攻毒之精髓。

　　蒋荼已经在这里站了足有两个小时了。唇角抿起的细线静穆而凌厉，而凝视着远处那片海的目光却是温柔渺远的。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习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看海――即便海水已化为墨色，与晚天交融。

　　当任颢踏上天台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宁静而熟悉的侧颜――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她以这样的目光远望，素衣白裙在风里翻飞，如鸽子的羽翼。

　　不过那时候，她还叫蒋茶。

　　有些东西，原来一直没有变啊

　　任颢的言语中，不自觉地多了些温柔：“在这站这么久，不怕冷？”

　　蒋荼依旧沉浸于案情之中，自顾自地喃喃道：“我总觉得凶手把祝芹欢掳走，囚禁三天后才下杀手的可能性不大。”她的语气与晚风一样冰凉，“连环杀人案中倘若是同一个杀手犯案，杀人模式是几乎固定的，不易改变。”

　　任颢猜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祝芹欢在四天前就死了。”

　　蒋荼忍不住颦起眉：“啧，但方才初步验尸时丁纪梵法医不是说，祝芹欢死于昨天？”

　　任颢想着想着，突然往自己脑门上一拍：“哎，对了，你大晚上的站在这里，不会就是因为想不通这件事才烦躁吧？”

　　“我才没有烦躁……”蒋荼的脸庞霎时阴沉了下来，欲盖弥彰地摘下耳机，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任颢趁机拿起耳机一听，登时乐了――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这种重金属摇滚蒋荼只在自己心烦的时候才会听。

　　口是心非，还真是别扭。
　　不过，她别扭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的。

　　任颢正心想着，见唐铭欢气喘吁吁地小跑了上来，便笑道：“哟，小糖块又帮技术队跑腿啊？”

　　唐铭欢模仿着电视上的动作，自以为颇有男子汉气概地拍了拍胸膛：“什么跑腿呀，我是在帮技术队的小新人忙！”他得意地说，“技侦那边出的结果显示，祝芹欢尸体身边的血不全是她自己的。”

　　任颢伸手在他脸蛋子上掐了一把：“那还有谁的？”

　　“他们在那血水中，查出了海水和鱼血的成分。”唐铭欢揉着被掐得有些发痛的脸，委委屈屈地说，“而且就连属于祝芹欢的那部分血液浓度也偏低，好像被用水稀释过了一样。”

　　海水、鱼血、仿佛被水稀释过的血液……
　　还有，上午在现场闻到的鱼腥味……

　　刹那之间，这些零碎而散乱的证据全都不安地在识海中窜动起来，仿佛甫一眨眼就能拼凑作隐蔽的真相。

　　蒋荼迈出的步伐一顿。

　　视线略微下移，楼下一辆正朝这里驶来的冷冻货车蓦然闯进眼里。

　　她的太阳穴猛地跳将起来，仿佛颅内有什么正欲冲破识海的层层浊浪，叫嚣着破水而出。

　　蒋荼来不及细想，忙迈步往楼下赶去。

　　“喂！蒋荼，你要去哪？”

　　任颢见一时叫不住她，也三步并作两步追下了楼梯。

　　.

　　货车里，装载着渔民劳作一天的收获。

　　为保持新鲜，那些才刚捕捞上来的鱼虾多被置于存放无数冰块的塑料泡沫箱中。更有在无意中直接将鱼冻于冰块内的，也谈不上罕见。

　　当任颢如愿赶上蒋荼时，恰逢那辆冷冻货车刚在楼下那间海鲜超市门口缓缓停好。一旁等候的超市伙计忙围上前去，只待车厢门一开，便能七手八脚地把里面的海鲜一箱箱搬出来。

　　他还未站定脚跟，只听得蒋荼道：“倒是个藏尸的好地方……”
　　她的嗓音放得极轻，被凄微的风一卷即逝。任颢听不大清楚，忍不住开口问：“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货车厢门豁然敞开。

　　冲破束缚的白色寒气里，那股算不上浓厚的鱼腥味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任颢触电般打了个激灵。

　　他记起蒋荼在祝芹欢死亡现场问过王勇的问题――花海附近有没有售卖水产的店铺？

　　当时，她该是闻到鱼腥味了吧。
　　冥冥之中，两人的思绪以实难描述的默契搭到了一起，仿佛是建起了灵魂之间的一条通路。误打误撞的开始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蒋荼说的适合藏尸，是指……

　　颅内电光般闪过灵光。任颢猛一抬头，正瞧见那伙计们正齐心协力地搬着一个大塑料箱子。

　　那箱子里十分艰难地装着条罕见的大鱼，外形十分可观的尾鳍还露在外头，上头还沾着些细碎的冰渣子，晶亮亮的像海滩的白沙。

　　任颢斜着眼上下打量那塑料泡沫质地的巨箱：“你是说凶手拿箱子装祝芹欢，然后借别人的冷冻货车运送她到花海里丢下？”他摸着下巴，大脑飞速运转，“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们没有找到箱子啊？如果他还要重回抛尸地点拿走箱子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

　　蒋荼凝视着他：“那倘若箱子能够自行消失呢？”

　　任颢摇摇头便要否决这一可能：“不可能啊，这塑料泡沫要自然降解怕是最快也要百八十年。”

　　蒋荼不怒反笑，勾起的嫣红唇角格外妩媚：“谁说过那箱子一定要塑料的？如果这箱子，是冰呢？”

　　任颢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箱子和冷冻车中不仅有冰渣，还有少许里头冻着鱼的整块的冰。那冰块有些是透明的，有些却是能够起阻碍视线作用的雪白。

　　要能把冰块都冻成纯白，确实很适合拿来掩人耳目――谁知道里面冻的是鱼虾海鲜，还是个娇小瘦弱的女工呢？

　　“那些血之所以像被稀释过一样，是因为除了祝芹欢的鲜血，里面还掺杂了鱼血和冰融化后剩下的水。任颢面色阴沉地道，“祝芹欢其实早在三天前就死了，对吗？”

　　“兴许是的。”蒋荼微微颌首，“由于原先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尸体在低温环境中被存放了许久，所以初步估计的死亡时间并不够准确。”

　　三天前，祝芹欢不是失踪，而是身亡。

　　埋伏在小道角落的凶手的袭击了她，而后将她的尸体冷藏后冻进冰块。通过把握空气在水中的比例，凶手使冻出来的整块冰都呈现出不透明的白色以掩人耳目。然后又在昨夜，骗了一个冷冻货车的司机帮他把冰块扔进那正缺人管理的花海景点。

　　紧接着，冰块融化，里面包裹的尸体被人发现，形成凶手在此杀人且尸体一直在花海的假象，从而误导法医得出假的死亡时间。

　　这样，凶手便能借真假死亡时间的时间差，为自己制造杀人和抛尸时候的两个不在场证明。

　　任颢皱眉道：“但这么大一个冰块，同样很引人注意。”

　　蒋荼表示赞同：“所以那个货车司机必定是一个头脑简单，不会怀疑他是凶手的人。如此，凶手方可安心把尸体交给他运载、丢弃。”

　　“你这样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有辉芒蓦地从任颢眸中迸出，太阳金辉般明朗耀目，“上次来给萧远狄的那个朋友，不也是货车司机吗？”

　　许是被他眼底的光华所摄，蒋荼微微一怔，方才答道：“不错。他好似很信任萧远狄。”

　　指尖轻动，任颢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喂，帮我调下发现祝芹欢尸体的那个花海附近的道路监控，找找昨天有没有冷冻货车经过，都记下来。”他语速快得活像嘴里装了弹簧，“可能还要麻烦你们看看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对，就是上次来给萧远狄做不在场证明的那个人的车。尽快给我答复。”

　　这次得到的结果，想来该不会让人失望了。

　　.

　　董叶和伊依的见面地点被他选在一间名气不小的甜品店。

　　这里的装修细致而精心。主色调是浅海般清透温柔的淡蓝，几只樱花粉的千纸鹤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仿佛是藏身青涩情歌里音符，欢快跃动如心动的鼓点。

　　“我们这算是……初次约会吗？”被自己脑海中这忽然冒出的念头所惊吓，伊依赶忙埋下头去，舀了一小勺加了蔓越莓干果的香草冰淇淋送进嘴里。

　　她这一口咽得太急，低估了冰淇淋刚从冰箱中拿出的寒意，因而被结结实实地冻到了牙，冷得“嘶嘶”抽气。

　　见她手忙脚乱地找热水时狼狈得有些可爱，董叶不禁轻笑出声：“你还好吗？”

　　一口热水喝下去，总算冲淡了些冰淇淋的寒气。伊依委屈地眨了眨一双水杏似的眼，觉得双颊的烧可能还未褪去，只不好意思地盯着桌面小声道：“我没事……就是刚刚被冰淇淋冷到了……”

　　少女的声音甜而软，若能尝起来，味道该是可与孩提时期惦念的棉花糖媲美。

　　董叶唇角的笑意不觉间加深了，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温柔犹如晨曦下轻缓起伏的海面。

　　正待他张口欲说些什么时，却见落地窗外一人步履匆匆地往警局的方向而去。眉目之间，竟与杨虹帆有几分相似。

　　伊依柔声问道：“怎么了？是看到熟人了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第二名死者杨虹帆的弟弟杨乘航。”董叶凝眸低叹，“因为父母需要管理公司，一向事务繁忙，他是由姐姐带大的，和他姐姐的关系据说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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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写解谜部分最爽啦！【开心】
除了男女主外，我最爱伊依啦。她接下来在文中的重要性，可并不只是副cp中的女方那么简单哦。
顺便补充一下，因为特别喜欢冰淇淋＋蔓越莓干果的搭配，所以她才会在秋天也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