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瑾末

9、第八章

　　周莳雪被扯着袖子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刹住脚步往回抽手：“我不去！”
　　江颜回头不解看她，她避开他的视线，心如擂鼓。想象到在许多男生在的篮球场跟一群男生打篮球，还要被一群半认识的女同学看着，跟小时候和女生朋友一队和其他小毛孩子比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就感觉手掌发烫出汗，再加上那天高雨漾的反应，她此刻更是感到了一种堪称羞愧的尴尬，生怕真的输了，在没人包容的场地里丢光脸。
　　周莳雪低下声音：“我不是太会。陪他们打还不够给添堵。”
　　江颜没动作，周莳雪虽然没抬头，也知道他在盯着她。于是更加不知所措。
　　良久，少年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等我伤好些，我教你，怎么样？”
　　“保证跟我打的一样好，让他们求着都排不上队。”少年唇角笑意更深。
　　周莳雪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话！
　　周莳雪抬头，却怔住，向夕阳的方向，残红有些刺目，与江颜笑意闪烁的眸对上，她突然有些晃了眼。她可一点都不需要，她想。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弯眉扬唇：“好啊，你记着。”
　　江颜挑眉，笑意更深，他看着眼前肩身晕染在黄昏里的女孩：“这种事不应该你自己好好记住，然后虚心地来请教我。”
　　周莳雪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自己说要教我？”
　　江颜偏了偏头：“那也没说不需要你来请我？”
　　周莳雪：“……”
　　像是达到了目的，江颜松快地绽出笑容，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还不忘回头继续嘱咐：“别忘了啊，不然我可就赖账了。”
　　周莳雪：“…………”
　　怎么会有人操着一副温暖又阳光的笑容说这么没脸没皮的话？！周莳雪觉得之前那偷瞄的许多眼哼哧哼哧打磨的滤镜一瞬间就碎了干净，却毫无意识舒展了眉眼。
　　周莳雪把书装进包里背上，向北门走。她的影子拓在残阳里，注视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莳雪。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想，江颜跟她设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其实，她曾做出过设想的所有人，都能出乎她的意料。
　　于是她也不再纠结这点，反复想着刚刚的这段对话。她开始不理解自己这会儿对篮球的逃避。她只是会打，但绝没到不能上场成拖油瓶的地步，而且明明小学时全班不分男生女生都是一起玩，这有什么呢？自己的那种羞耻感到底是来源于什么呢？

　　后天傍晚，周莳雪突然就摸到这个答案的一点边缘。
　　再过两天军训就要结束了，所以学校安排今天下午开始进行一些必要的预习。作业并不多，周莳雪四点多就完成了，老师在讲台坐着，教室落针可闻，周莳雪只得闷着头继续把数学语文习题册上小学时就熟练掌握的题往后写着。周莳雪写得轻松，但没想有人比他快更多——
　　“你这怎么写的？......26页！”周莳雪后面男生的同桌翻着他的作业，惊叹声吸引来周边目光。周莳雪扭头看眼那当真满满当当的作业本，又看了看自己少了有一半的页数，由心底产生一种可以算得上是危机感的紧张。
　　但是这感觉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因为她和隔座的高雨漾对视了下，得知对方和自己的“战绩”差不多。其实，所有人都写到了差不多的地方，只有后面这位同学有些太过超出了。
　　不过此时的周莳雪还没法想到这孩子已经偷偷摸摸写了好几天了，就等着今天炫技，因此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由衷的赞叹。谁知这小子还非常自矜，能算得上傲慢地轻轻点了下头以示收到。周莳雪还从没见过这种家伙，忍不住好好观察。听着他同桌声情并茂地描述他“哗哗”翻页之快的可怕，辅以男生显得格外不为世俗的羡慕所动的傲意，周莳雪实在是想笑。
　　也是突然间，她发现身旁的赵建豪没有跟着一起为身后这对活宝送上注目礼。她扭头去看，之间他正合上书，收拾东西。周莳雪正巧瞥见他只翻到第三页的习题册，沉默了下，脱口而出：“你下午写的语文吗？当着数学老师的面写商老师的作业？”话里带着打趣的意味。
　　“……”赵建豪停下手中动作，沉默一瞬，回答：“不是，我什么都没写。”
　　周莳雪正惊讶着这人居然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就被他接下来的实诚弄得无言片刻。她哭笑不得：“明天检查啊。”
　　“哦。”他继续手中动作，小心地把书装进书包，嘴上却说着与动作格格不入的话：“那就明天写。”
　　“……”
　　没等周莳雪回答，他就站起把包甩背上，摞好凳子绕出课桌。
　　走了一步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回头看着周莳雪：“再见。还有，昨天忘了说了，补一句：再见。”
　　“……再见。”
　　得了回应，他就不回头地走出了门。
　　周莳雪一阵懵然，实在不懂他这奇怪的行为。正呆呆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就突然被从身边一戳，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原来是高雨漾。
　　“今天去不去打篮球？我约了一个表姐一起。”她坐到周莳雪身旁的板凳上，拉住她的手臂。
　　“表姐？”
　　“嗯。是初二的一个学姐。她打得可好了，篮球赛的时候都破格让她和班级队一起打。”
　　周莳雪有些疑问既然打得好为什么不就是篮球队的一员，反而叫破格加入，但还没来得及捋清思绪就被高雨漾拉着起身，往操场去了。
　　“怎么不去篮球场？”周莳雪跟着她不知道要去哪儿。高雨漾没有回答，竟带着她出了西门，穿了几个小巷，进了对面一中的西门。
　　“在这里打？”周莳雪震惊。
　　“嗯！”高雨漾继续拉着她向前走。周莳雪不可避免地发怵。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遇上这些十七八的少年人，不仅比他们高几头，还带着大人独有的一种威慑感，实在让人有些却步。看着来往如林的学长学姐，周莳雪有些想拉住前面看起来十分自若的高雨漾。
　　手伸出去，却没真的探上那人的肩膀。
　　一样的年龄，高雨漾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镇定，大方又俊俏，见识还多，而她，周莳雪看看自己，慌张，反应慢，害怕陌生未知。望着她轻巧的背影，一种好胜心油然而生，她一点也不想再在她面前相形见绌。她学着高雨漾的神色，跟着继续走。
　　“你之前来过吗？”周莳雪问。
　　“来过，我一个堂哥带我来的。他去年毕业了，但是之前他经常带我和这个表姐一起来。”
　　周莳雪这才知道她的从容和熟练从何而来。又觉得刚刚一瞬间的不服输有些可笑了，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对方经验颇丰下。
　　不一会，一处更大更宽敞的篮球场出现在视野。只有几个球框前有几个穿着十分运动的男生在蹦跳着，远方操场还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却仅是做做简单的拉伸动作。
　　“学长们应该还在上课，正好这会儿没人。怎么样，喜不喜欢这里？”
　　看起来她是十分喜欢的。周莳雪便答道：“喜欢。”
　　高雨漾笑弯了眼。向远处打招呼：“湫姐姐！”
　　周莳雪顺着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抱球站着一个高挑轻巧的短发女生，面目清秀，眉眼却带着独特锐利与秀美恰好融合的英气，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周莳雪瞬间就认出了她：“时湫姐？”
　　夏时湫扬唇一笑，却更显锋芒，带着眼底讶意整个人灿烂得不像样。
　　“小雪？”
　　“……”高雨漾更加惊讶：“湫姐姐你，周莳雪，你们……”
　　“小雪嘛，我当然认识啦。”夏时湫搭住周莳雪肩膀：“小家伙篮球会打，跟她玩有意思的很。巧了，你说的同学居然是她。”
　　周莳雪轻轻拍掉夏时湫怀中的球，夏时湫立刻收手去兜，没兜住，球落了地反弹回来，夏时湫便原地运了几下笑着乜了使坏的小姑娘一眼。周莳雪直接忽视，作势拍拍被压没一会儿的右肩，挑衅道：“跟你打没意思。”
　　高雨漾笑起来：“那我就有意思看了，你们俩怎么说都得给我比划比划看看。”
　　周莳雪闻言去看夏时湫，正巧对上她戏谑的目光。两人在似笑非笑里对视几秒，周莳雪直接上前开始要夺球。夏时湫早有预料，闪身回退防御她的进攻。
　　高雨漾旁观不一会儿，发现周莳雪果然很会玩，夏时湫试探多次也没能抢下几次球，还让她好多次直接投篮，精彩得她鼓掌欢呼。
　　“哎呀，”夏时湫叉腰看周莳雪接过落下来的球不无感叹地笑：“真是越来越厉害哦小雪，哎，你再去找问问秦咏嘉，再多教我一个怎么了。”
　　“那可不行，”周莳雪稳稳抱住比她大不少的球，抚汗继续运球，也笑：“要是教了湫姐姐我就打不过了，我才不跟他说。”
　　“秦咏嘉！原来你跟他学着玩的，怪不得！他打得特别好！”高雨漾也激动。周莳雪一猜就知道她是这几天放学在篮球场见过他。
　　“嗯。”周莳雪本想顺着赞美几句，但是一想到那货这几天都不来跟她说话，交谈也敷衍至极的模样就来气，撇撇嘴：“玩个球就知道耍帅而已的家伙。”
　　心里有些烦躁，手上动作也急了不少，随意一跳就往篮筐投，果不其然，球转了几圈擦着篮筐掉了下来。夏时湫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却不想球先一步落入一个更大更有力的掌心。夏时湫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男生，穿着附中的校服，他身后还有两个男生，显然也是一起来找个空场地玩的。
　　相比之下，附中的操场总是比一中的操场拥挤。也许高中的学长学姐更是忙于学业，又也许因为附中操场小很多，来一中空旷的场地来打球没什么稀奇。不过对于稍微带着避开同校同学之心的三人来说，属实有些尴尬和扫兴。
　　“看你们有一会儿了，打得好棒啊。”带头那个男孩笑容很自然，由衷赞美着。“不过刚刚这一下角度不对，我之前专门注意过，这里投篮困难大，换到这里会好一些。”说着，他向中间走了几步举手将球投出去，果然直接进筐。
　　周莳雪没说什么，友好地对着他笑笑。夏时湫是三个人里最放松的，轻轻挑眉：“你也挺不错哈。”
　　男生笑笑：“要不要一起打试试？”
　　相互对视一眼，高雨漾扁起袖子踏上橡胶地。周莳雪却突然有些说不清楚为什么得不想打下去，手上松了劲，脚步也有些随意起来。
　　几场下来夏时湫也有些注意到，频频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