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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得(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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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得了赏钱,马上说书先生附身,继续讲述起来。
——我见他们要走,忙上去结账,这帮和尚吝啬得很,讨价还价了半天,一点也不爽快。他们一走,我就舒了口气,幸亏不是太难缠,如果遇上吃白食的主儿,事情要难办很多。我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谁知一炷香的工夫不到,这帮瘟神又折回来了。
小六住了嘴,意思很明显,该给银子了。
许仙有些为难,身上就剩三两银子,还要留着吃饭。但是绝不能让小六看到自己的窘迫,于是说:今天就到这儿吧,爷有时间再听你说。
然后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迈着八字步,假装气定神闲地回了房。
离家之前,许仙瞒着父母倒卖了几件压箱底的名贵药材,凑齐三百两银子。许仙觉得,三百两足够用来找到一个人了。但是世事变幻无常,娘子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就花掉了二百九十七两。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人总是这样,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追悔莫及。
我收到报社寄来的第一笔稿费时,曾答应给老妈买一件地球人都知道的那种名牌保暖衣,但是那笔钱被我花来花去,请这个朋友喝酒,请那个哥们打球,很快就花光了。这还不算,我还倒贴一部分工资。及至老妈问起此事,我才连声抱歉,懊悔不迭。
回到房里,许仙闭上眼睛想了很久。
他不是个热爱思考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慎重考虑,三思而行。
三两银子能够做点什么呢?
这是一个决定生死的问题。几度权衡,他决定写信向家人求援。因为除了老父老母,许仙想不到有谁还能帮他。
一个人在外打拼,或许在成功、快乐的时候没有想到远方的家人,但是在失败、痛苦的时候总会想到远方的家人。也只有远方的家人才不会抛弃你,才能带给你温暖的抚慰。
大约六年前,也许是五年前,我从一家大型国企跳槽进了一家小型外企,当时我父母包括很多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但是我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做不可。后来我在外企也没呆多久,因为实在受不了循规蹈矩的工作内容,枯燥,乏味,奖金也不好拿。
很快,我辞职、租房,做起了自由撰稿人。
起初没人要我的稿子,因为我既无名气,又缺乏经验,终于混到吃饭交租都成问题的地步。无奈之下向家人哭诉,爸妈没有责怪我,寄钱又寄物,令我感动又心酸。
许仙买来笔墨纸砚,摊开了纸,磨好了砚,提笔时却不知从何写起。也就是说,有些事情必须向父母作出解释。比如家里失盗的那对千年灵芝是否和他的出走有关。他需要给父母一个虚假但又合理的交待。
许仙眉头紧皱,思前想后,决定坦白从宽。
信里,他详细阐述了他与娘子从相识到相爱的整个过程,还表明了在面对娘子的时候他的自卑:娘子那么伟大,他那么渺小,娘子是天上的神仙,屈尊下嫁真是委屈了她!
许仙还讲到,娘子待他很好,爱他胜过生命,之所以离开,罪责完全在他,是他没有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使她受到种种非议,受到心灵上的创伤。他想尽快找到娘子,好好爱他,像她爱自己一样。
另外,他大方承认偷走祖传灵芝一事,他知道错了,恳求二老原宥。
这封家书写了满满十页纸,是许仙写过最长的文字。他尽量使用简单的语句,以方便父母看得明白。二老虽非文盲,但认识的汉字绝对没有认识的人多。
许仙读书的时候痛恨国文,因为那些“子曰诗云”令他头痛无比;现在却喜欢国文了,因为这些“之乎者也”能够挽救他的性命。
信的末尾,许仙深情写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娘子不见了。小楼昨夜又东风,故乡不堪回首月明中。
轻轻地,她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娘子爱得深沉!
呜呼!时耶命耶,从古如斯。若此生不得见娘子,儿纵活百岁,又有何乐哉?!
***
许仙写好信,从头至尾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对折几下,最后卷成了筒状,要把它寄出去。他叫来跑堂小六,说明此意,希望得到帮助。
小六却板起了脸:客官,我忙得很嘞!后院养有信鸽,你还是自己去找吧。
许仙听他口气硬得像板砖,大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老子有钱的时候,这家伙鞍前马后比谁都勤快,现在老子没钱了,看他又是一副什么嘴脸!
宰相肚里能撑船,爷心胸宽广,不跟小人计较!
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夤夜时分,天黑得发亮,月牙像患了腰椎痛。许仙怀揣信件,来到后院,东张西望找信鸽,并且希望能够找得到。人在做一件事情时,总该满怀希望,不然任何事情做起来都会十分无趣。当然,以我的经验,没有希望的事情基本不会成功。
许仙成功了,成功找到了信鸽的栖息地。
但是这些信鸽被女仆吴妈看管着,要使用的话,必须经过她的同意。他对吴妈倒是有些印象:三十来岁,身材瘦高,少言寡语,颇有几分姿色。
炎热的天气使得女人们无法不穿少些衣服,吴妈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穿得最少。整个酒楼的女人,就数吴妈出挑,衣着性感,尽显风骚。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下人,但谁规定下人就不能“吓人”呢?野百合还有春天呢。
吴妈的风情外露吓到了几位老板,白老板对她不仅另眼相看,而且宠爱有加。不仅加了薪,而且加了心。有人说白老板和吴妈有一腿,也有人说吴妈是十足的风流艳妇,岂止白老板,和她有染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呢!
记忆里,许仙和吴妈打过几次照面,每次她都像见到财神一笑面带微笑。
许仙就觉得吴妈应该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管流言如何绘声绘色,爱笑的女人总会令男人心旷神怡,何况又是一个风韵犹存的成熟女人。许仙觉得向她借只信鸽来用,应该不会遭到拒绝。但是今天明显来得不是时候。因为他看到吴妈房门紧闭着,而鸽子们全趴在屋顶上睡大觉。它们和女主人一样睡得正香呢。
要不,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这样考虑着,许仙准备移步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弯腰捡起一颗石子,轻步走向那间木屋。他并无恶意,只想投掷石子惊飞那帮小精灵,然后顺手抓来一只。
救人如救火,他快要穷死了,实在等不得了。
他总不能身无分文一路乞讨着回家吧,那样的话路上就得饿死。
***
慢慢接近木屋时,许仙的耳边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
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
真是久违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男女交欢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这种时长时短、若有若无的声音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僵硬的脚步。
许仙觉得自己不留神陷入一个漩涡里。
他无心挣扎,只愿快速沉沦。
下意识地扔掉石子,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那声音像是美妙的乐章,时而舒缓时而紧凑地弹奏着。屏气凝息,他决定心无杂念地聆听,就像聆听一曲来自天边的梵音。
但是要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对于年轻力壮的许仙而言,似乎不大可能。
没错,他开始想入非非了。
实不相瞒,不仅许仙,这种恶俗的事情我也干过。
我二十出头的时候,精力旺盛,对于男女之事有着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在我们村,无论哪个男人娶老婆,我都会兴高采烈地参加婚礼,而且特别热衷于闹洞房这一环节。因为闹完洞房之后便是听房——躲在新郎家的窗户外面,激动不安地等待着。因为隔了层玻璃的缘故,只能听到床板摇晃的“吱呀”声,别的声音都听不真切,这不失为一种遗憾。
许仙比我幸运,该听到的,全听到了。
他的腹内燃烧着一团火,愈烧愈烈,快要爆炸了。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快三个月没有过夫妻生活了。这对女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但是对于新婚男人来说,天下没有比这更丧气、更烦闷的事情了。
我喜欢的现代通俗歌曲里,有一首张楚演唱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对于许仙而言,无性的人是可耻的,不仅可耻,而且可悲可叹复可怜。这一点,我跟他的想法完全一致。
许仙是个成熟男人,娘子离开这么久,他很想了解女人的生理结构了。想着娘子不在身边,自己独守空床,不禁黯然垂泪。鸽子也不逮了,好事也不听了,内心升腾起一股悲凉来。
这股悲凉强大到容易使人产生厌世轻生的念头。
许仙被悲凉支配,很想一头扎进未名湖里,淹死拉倒,一了百了。
默默掉头回去,关闭房门,扒在床上,娘们似的哭了半宿。转过天来,许仙发现眼睛哭肿了,骂自己不是个男人,是个废物!怒气之下,抬手把镜子打碎了。
由此,闯了个大祸。
这面镜子乃西洋镜,是一些投机商人从国外走私来的,当然贵得要命。
酒楼里负责清洁卫生的老妈子恰巧目睹了事发经过,惊愕之余,跑去告知了黄老板。可惜当时没有手机,不然她可以把过程录下来,然后以此为据,敲诈许仙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