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约》廿四味

9、成婚之四 绿柳斋

　　闲来没事，莫绮妮便整个映院地逛呀逛，映院的格局她已经烂熟在心，而她最喜爱的就是隐藏在绿柳斋内的活水池与亲水台。
　　绿柳斋是柳言的书院，书院内收藏了很多不同类型的书籍，除了论语诗经，就连黄历也有！有一些书还是写在绢上的呢！以前家里也有书房，但是绝对没有柳言这个书院大，里面的藏书就更不用说与这里的相比了。从小喜欢看书的莫绮妮曾经在闷得发慌的时候，拿着家里的帐本当书来读呢！现在她又坐在亲水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发呆。

　　几天前，莫绮妮坐在绿柳斋的书桌前翻看桌上的几本帐本。一时兴之所至，抓起旁边的算盘就算了起来。
　　就在算盘被打的噼里啪啦响的时候，一个惊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哇！怎么得了！你是要在算帐吗？！”
　　在莫绮妮面前大惊小怪的是宇文轩，虽然只是见过一次面，但是莫绮妮对这个人并不十分生疏，当中原因就连她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宇文轩的大惊小怪，只得瞪大了眼睛。
　　“哦，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怪你了。不要这样看着我。”看到莫绮妮大大的眼睛，仿佛装满了委屈，宇文轩连忙说。
　　“你懂得怎么去看帐本？你还知道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算出一个结果来？”稍稍回了一下气，宇文轩问道。
　　“是的，我知道怎么去看帐本，也知道怎么去做帐。”宇文轩连续说了好几句话，莫绮妮才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这样的话，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言死死要逼我帮他做帐，说什么只有我最值得相信。那可不是苦了我吗？要知道我那种蹩脚的做帐能力是绝对应付不了柳言诺大的一盘生意的。宇文轩心中反反复复闪过很多东西。
　　莫绮妮瞪大眼睛看着宇文轩，不动声色。
　　“不要光张着一双大眼嘛！”那双明眸很吸引人，就是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莫绮妮还是没有作声，美目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她希望知道事情的原委，而不是平白无故地人家提要求就可以答应的。
　　这个小妮子还蛮有办法的，宇文轩心中叹道。
　　无奈之下宇文轩把柳言在柳家以外的生意概况以及柳言要求他帮忙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帐，以配合他即将对自己的事业进行的整合计划告诉了莫绮妮。既然柳言能把她娶进来，那代表着她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么再多一些了解也无妨。
　　认识柳言将近两个月，莫绮妮从来没有想象过柳言会有这样的一面！可能，充满雄心壮志、拥有雄才伟略才是他真正的一面，而他钓儿郎当的一面只是对外的一种掩饰。莫绮妮心中掂量着该怎么去帮柳言，还有为此事烦恼不已宇文轩。
　　“我刚刚有看过一部分帐本，如果每一本帐本都是那么繁乱复杂的话，我得花很多精力去做帐的。毕竟，以往我只是偶尔帮一下哥哥们的忙。”莫绮妮一本正经地说。
　　“你要我怎样才肯帮我？”宇文轩神色凝重地说。
　　“我又没有说要提什么要求，不过既然宇文公子乐意提供帮忙，小女子当然乐意接受！”说完莫绮妮笑了开来，想不到外表跟柳言看起来一样钓儿郎当的宇文轩竟然这么容易上当。
　　宇文轩当然知道自己掉进陷阱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怎么眼前的小妮子也跟柳言一样处处都可以把自己吃得死死的？还好，莫绮妮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宇文轩自然爽快答应了。

　　粼粼波光的小水池上吹着缓缓的微风，淡淡的凉风带着池水特有清香轻抚着莫绮妮光洁的脸蛋，唤回了她的思路。莫绮妮走到一个书架旁随手从拿了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读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乐府诗集•鼓吹曲辞》
　　一个刚毅的女子，一个对爱情致死不渝的女子。当她面对爱情的时候，自己又是否能如此坚定如此执着呢？
　　自己的爱情又是怎样的呢？值得她义无返顾地追求吗？或许当爱情到来的时候她也可能这么做，但是自己的爱情到底在哪里？莫绮妮不知道。既然爱情还没有来到身边，这些摸不着边际的东西边先不要管了。
　　抛开那些觉得离自己还远得很的爱情之后，她便脱掉鞋子和袜子，提起裙摆在亲水台有池水漫到的地方玩了起来。
　　莫绮妮其实不懂水性，但是每当她见到有水的地方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两眼发光，很想在水里嬉闹一番，仿佛自己本来是该生活在水里一样。记得小时候住在七巧寺，爹有空的时候便会带她回莫家小住一段时间。但是小女娃嘛，当然只喜欢粘着娘。后来，爹发现自己喜欢玩水，特意将莫家的庭院改建成现在只有一个大水池的模样。莫绮妮自此深深眷恋莫家，迫不得已莫绮妮的娘带着她回到了莫家。
　　“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参加完所有祭日仪式的柳言来到绿柳斋，想到亲水台这边享受一下清净好让自己的紧张烦躁的情绪得到缓解。谁知道却被人鹊占鸠巢了。他有点生气。
　　“我来这边看书。”莫绮妮机敬地说，自己现在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知道可以怎么办，但是机灵的脑瓜子很快为自己筑起了保护墙——柳言又在生气。
　　柳言看到阶梯上放着的书，上邪？那是他最喜爱的诗之一。对于坚贞不移的爱情，他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他喜欢坚强自信的女子。过去他对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位女子都灌输这种观念：女子也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自信。眼前这个小女子看上邪，想必都是为爱所感动，柳言不禁有点蔑视莫绮妮。大眼香囊该会与众不同吧！怎么又会想到她呢？恐怕是自己近来太无聊了。想到这里，心中的气不禁消了很多，早欲忘了为何而生气，索性与她聊起天来：
　　“你识字？”虽然这个年代女子识字也不算是什么希奇的事，但是柳言从来没有发觉莫绮妮是识字的——疏忽，大富之家的闺女怎么会沦落到目不识丁的地步呢？
　　“我好像没有说过自己不识字呀！”莫绮妮觉得柳言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不自觉地露出了如花一般的笑容，毕竟他不生气了。
　　“你喜欢《上邪》这首诗吗？”
　　“还好。”莫绮妮又玩起水来。心不在焉地回答柳言的话，为了不要招致柳言的不满，她又报以一个微笑，继续与水嬉戏。
　　“还好？”该死！她的笑怎么总是那么好看，她的笑怎么总是吸引着你的目光让你久久不能移开来。柳言想看向其他地方，不料那一双雪白的小脚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一瞬间，柳言竟被这小妮子弄得不知所措。
　　莫绮妮停了下来，很认真地说道：“人们的眼光都集中到诗中所描述的致死不渝的爱情里去。其实诗中提到的女子才更值得人们称颂，女主人很坚强，对自己的爱情、丈夫以及自己都充满了信心。那可是很难得的。”
　　柳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是这个小妮子说的吗？自信，还有坚强耶！
　　还容不得柳言多想，他便发现有一条草绿色的小蛇游向莫绮妮。
　　“小妮子，小心！有蛇！”
　　莫绮妮一听，脸色骤变，本能地就要跑。谁知道，她跑的方向完全不对，脚一踩空，整个人便掉进水池里了。此时此刻的莫绮妮早就吓得面如死灰，连呼救也喊不出来了，双手不停地拼命乱抓但是僵硬的身体却一直往下沉。
　　柳言以最快的速度跳进水里，一手环着莫绮妮的纤腰，利落地将这个受惊的小妮子救上来。
　　莫绮妮身体全都僵硬了，双腿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虚弱地靠在柳言身上。柳言拿来了一条毯子，把莫绮妮的丝绢外袍脱下来，披上毯子。莫绮妮仍然不停地颤抖，倦缩在柳言的怀里。
　　柳言用干布温柔地替莫绮妮擦着脸上、发上的水珠。入秋了，这个小妮子可不要着凉才好。柳言关切的目光刚好碰上莫绮妮盈盈流转的眼波，令他觉得心里又再涌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柳言轻轻俯下身体，在她原本嫣红但如今白得毫无血色的唇上轻吻一下，慢慢抱紧怀中的人儿，好让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只受伤的小鸟。
　　在柳言温暖的拥抱下，莫绮妮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柳言的身上，任凭柳言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柳言的胸膛很结实也很温暖，那有力的心跳让绮妮觉得既安全又莫名地臊热起来。
　　“没事了。”柳言安慰着怀中的小妮子，再在她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一个。
　　“啊——唉——”一声惊叹吓着了浑身湿透的两人。
　　“我不是故意要打扰这么香艳的场面的，但是柳伯伯有急事要找你呀。流言！”宇文轩装作万般无奈地说。
　　“宇文轩！”柳言低吼。
　　宇文轩当然不敢在这个时刻再闹事了，乖乖地走了出去。但是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一股坏坏的目光。
　　柳言收拾好地上的衣物，把莫绮妮连毯子整个人抱了起来，径直往莫绮妮的睡房走去。
　　“把毛毯裹紧一点！”
　　莫绮妮隐约感觉到柳言心中升起的阵阵怒火，便不作声乖乖地抱紧毯子，把身体窝在柳言宽广的怀里。虽然柳言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是并不阻碍柳言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那种温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而且给莫绮妮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即使要你在这个怀里一辈子也绝不会有半刻让你感到不安的。莫绮妮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柳言的怀抱，不禁往柳言的身体靠得更紧了。
　　其实莫绮妮还搞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柳言真的亲了她吗？该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但是柳言的体温还萦绕在自己的身边，还有柳言的味道还留在自己的唇上、额上，这一切让她无法否认刚才发生过的事。
　　“你——不熟水性？”良久，柳言嘴里吐出了这句话。
　　莫绮妮点头。
　　“不熟水性你还去玩水？！”有人喜欢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的吗？
　　莫绮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滚烫滚烫。
　　“你果然不乖！不过，没关系，太乖的人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听到这句话，莫绮妮仿佛触电一般，全身敏锐的触觉又竖起来了。
　　你说我吗？要怎么留才算呢？
　　“不要说我霸道或者自私，留在我身边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我没别的要求了。”
　　莫绮妮笑颜如花，心思转得飞快。在柳言面前不用乖乖可自由了，她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查证那些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柳言安顿好落水的莫绮妮，柳言便去找他的老爹。
　　这一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等着他呢？
　　“不！爹，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柳言从来都不要求你做些什么，我希望你对我也一样。柳家的基业有大哥和二哥就已经足够了，我插一只脚下去只会令事情变得糟糕。”柳院的书房内，柳言忍着内心的不满，坚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心中藏着的激动使他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爹。
　　“言，你应该清楚你也是柳家的一分子，柳家的家业有你的一份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为什么要拒绝呢？”柳成雁用难得的耐性，身体靠在八仙椅上耐心地劝自己的儿子。
　　“爹，我后天就要成家立室了，再不是少不更事的黄毛小子了。很多事情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希望爹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想娘会更希望你为她多留一点心。”
　　这个小子，拒绝我不要紧，还要来教训我？柳成雁心里暗自生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但是他必须压下气来，这一着，他不能输！
　　“言，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也绝对可以很好地处理事情。但是那份家业你还是接下来吧，就当是我送给绮妮的礼物就好了。”
　　“绮妮再怎么说也只是我柳言的妻子，我想我绝对有能力让绮妮过上有人疼爱、幸福美满的生活！”柳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爹，我想你还是不必费心了。我还有些事，就先下去了。”
　　说完，柳言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理会身后的老爹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