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约》廿四味

10、成婚之五 婚礼

　　柳莫的婚礼隆重异常，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奢华。
　　戴着沉重的凤冠、披着厚厚的头盖的莫绮妮在媒婆的引领下，像一只木偶一般从柳家的头荡到柳家的尾。沿途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如花瓣一般的鞭炮屑散落一地，层层覆盖着柳园地板上的青砖；厚厚的头盖下偶尔会看到走道两旁的盆栽都不约而同地裹上了一层红纸；人声鼎沸，绝不比轰隆的鞭炮声弱；恭贺声、赞美声从不停歇……整个柳园就像一锅沸腾的水，不断地散发出热能、不断地发出鼎沸的声音。
　　夜已深，但人未静。
　　坐在经过精心装饰的新房内，莫绮妮除了觉得又饿又累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她干脆就和衣小睡了一会。睡醒了，精神自然就好很多，以为柳言该回来了，但是发现他还没有进来，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要知道只有柳言才可以把她的盖头掀起，可以把她头上的凤冠取下来，这样她这一天的苦难才得以解决。莫绮妮安慰着自己，尽量不去想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期待。她，期待什么？属于她和柳言的洞房花烛夜吗？
　　唉，好累！头上沉重的凤冠早已让脖子十分酸痛，加上刚才睡姿不正确，那沉重的凤冠又一次发作，狠狠地扯着她的头发，扯得她头皮发麻。喜床上放着红枣、莲子、百合、椰子、槟榔一大堆吉利的水果，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吃的——光图个吉利。
　　已经睡醒了一觉，虽然还是累，但是暂时是睡不着觉的了。百无聊赖，莫绮妮便把玩起床上的东西。一时把它们从小排到大，又从大排到小，弄成圆形、方形、各种各样的方阵……
　　玩了一阵，睡魔又来袭，莫绮妮歪歪扭扭地在床上睡着了。
　　绮妮，绮妮——远处飘来女人轻轻的声音。
　　你知道吗？你今天很漂亮啊！连我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女人继续说着。
　　娘？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莫绮妮又无法清楚地辨认出声音到底是谁的。是娘的吗？
　　今天你出嫁了，长大了，我也安心了。——女人的声音又开始飘回远处。
　　娘！我好想你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莫绮妮在心地拼命地喊，但是喉咙却像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微弱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耳边。
　　柳言虽没有见过别的新娘，但是他可以完全相信眼前的新娘会是整个大唐里最狼狈的新娘：衣衫不整，凤冠凌乱，她的嘴巴、鼻子还有耳朵已经急不及待地从头盖下露了出来，她歪歪扭扭地睡在新床上，被子和床单被她弄得皱巴巴的，水果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喂，小懒猪，起来了，天亮了！”柳言轻拍着莫绮妮脸，轻声地唤着。
　　莫绮妮眯着眼睛，侧过身来，双手紧紧抓住柳言的手，眯迷糊糊地说：“不要走！娘已经走了，你不能丢下我……”
　　柳言再细看莫绮妮，她紧闭的眼睛似乎就要洒出莹莹的泪花。一股怜惜之情不由自主地生起——小妮子大概是想家了。可是出嫁了的人，如果没有遇上一个真心待之之人，那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而我能给她一个家吗？柳言心中自问，他不知道答案，更不想知道答案。
　　新婚之夜，大概不能像上次那样和衣而睡吧！身上的礼服虽然好看，但是穿在身上的人就不那么觉得了：柳家是大户人家，礼服用的丝绸全都是经过宇文轩精心挑选，但是层层叠叠的衣衫多了还是会觉得累赘。为了衬托出新郎伟岸的身躯，腰封一般都会做得比较紧，同时内衬衣的前襟部位也会加上一块较硬的麻料；而为了要突出新娘婀娜的体态裁缝们都会把腰带做得很贴身、裹胸也会偏紧并且胸口的高度会相对调低一点。如此耀眼的华服却将自己的身体束缚得紧紧的，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看到莫绮妮一脸倦容，可想而知这个小妮子今天过得绝不比自己轻松，柳言便开始动手替莫绮妮把盖头掀开，并准备为她把凤冠给拿下来。
　　“不能动我的盖头！这个东西只有柳言有权拿下来！我一辈子倒霉关系不大，但是也不要连累到别人嘛！”莫绮妮“蹦”的一下坐了起来。
　　柳言觉得真的十分奇怪，刚才莫绮妮不是还迷迷糊糊地在睡吗？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清醒了呢？就是为了要捍卫她头上的盖头不要被柳言以外的人掀开？这小妮子还蛮有我心。但是认真看去，她还是没有把眼睛睁开！
　　“我管你，我喜欢的就动。你看，你的盖头不是在我手上了吗？”这个小妮子这么迷信那些三姑六婆的说法的呢？柳言故意逗她，盖头被他拿在手上，转瞬即在指尖上转起来。
　　“别闹了！”莫绮妮很认真地说，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嬉皮笑脸的柳言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地红了起来，头也悄悄地低了下来。
　　驻扎在莫绮妮头上一天的凤冠终于都奈不住性子滑到一边去了。沉重的凤冠扯得莫绮妮发髻扭曲，面目既扭曲，不用想也知道其痛苦程度。
　　“不要动，让我来吧。”柳言察觉到莫绮妮的不适，丢开盖头，伸出手来轻轻地为她把头上的凤冠、发簪逐一取下来。
　　莫绮妮此刻实在是乖得不得了，有人自告奋勇为她消除头上的烦恼她可是求之不得呢！乖乖地坐在柳言的身边，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往下倾泻。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脸上的微笑又浮出水面了……
　　“咕——”莫绮妮无奈地做了个鬼脸，她可以挨饿，但是肚子却不会那么争气。
　　“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充满关切的语气，让莫绮妮听得有点呆了。
　　柳言惊觉自己竟如此关心莫绮妮，大概是自己也饿得要死的原因吧。说着柳言便犹如变魔法一般从身后变出几件玉色的桂花糕。
　　莫绮妮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糕点，眼珠子似乎要掉下来一般，仿佛放在她面前的是人间珍馐似的。
　　“吃吧，光看可填不饱肚子的！”说着，柳言把一块桂花糕塞进莫绮妮的嘴里，然后迅速地抛了一块进自己的口里。
　　两个饥饿的人一边喝着桌上摆着的梅子酒一边享受着今天唯一的食物。不消一阵子零星的几块糕点就完全被消灭了。
　　酒足饭饱，莫绮妮美美地望着柳言。真要感谢他带来的美食，要不然还没到天亮就得见阎王了。
　　“谢谢你啊！我吃饱了。”从小受的教育让她不忘在迷糊中也道一声谢。
　　“不客气，再怎么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她该是醉了吧，酡红色的脸上一双半眯着的眼睛，与平日的清纯相比，现在的她多了几分妩媚。柳言不禁看痴了。
　　很热，莫绮妮觉得小脸渐渐在发烫，不知道是梅子酒还是柳言那灼热的眼光！额前的短发垂了下来她也无心理会，由它吧，也好遮遮自己的羞涩。不敢迎着柳言的目光，想逃，却发现手脚早已力气全无，只能坐在那里任由柳言的目光撩动自己那紊乱不已的心神。
　　“怎么没有人来闹新房的？”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谁知，失言了。
　　“你希望有人来闹吗？”柳言看着眼前昏昏欲醉的莫绮妮，嘴角泛起一抹带点嘲笑的笑意——不知道是笑她还是笑自己。门外等看戏赖着不走的大有人在呢！他兴幸自己早早把他们挡在门外——他竟不希望别人看到眼前迷人的她。
　　“闹别人的，很希望；闹自己的，不希望。”莫绮妮笑笑，很温顺地答道。很累，很热，胸口很闷，已经没力气再和柳言抬杠了。
　　柳言还是报以一笑，眼光自始至终都无法从小妮子的身上挪开。小妮子很美丽，美得清纯脱俗。但是吸引人的并不仅仅在于她的美丽。她，宛如一朵洁白的小桂花，静静地散发着幽香，吸引你驻足停留，让你想要走近去看个真切。
　　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与莫绮妮几乎是同一种人，她满以为一瓶小小的梅子酒不会喝醉，谁知道没喝几口人就已不胜酒力。而他以为自己不会被眼前的一个小姑娘吸引，但却不知怎地被吸引过去了。大概“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回头看看身旁的小妮子，睡得正香，恐怕醉得不轻吧。
　　因酒而醉，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因人而醉，是否又能自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