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绿绮蓝樱

6、云起

　　“报告！”白周二人在班上同学的注视中回到了教室。见他们回来，蒋允提着的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周暖，你没事吧？老师怎么说？”
　　周暖微微一笑，道：“嗯，老师说应该是食物中毒。”言罢向蒋允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座位。路过叶湘时，少年报以慰问的目光。
　　白冷一瞬间有些恍神。这个班级，与初中的那个……很不一样呢。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白冷能够清晰地感觉出，上至老师，下至同学，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一种气氛——名为“和谐”。当你处在这样的集体中，便能体会到何为“舒心”——不必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不必为了成绩高低勾心斗角、不必为了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而虚情假意……在这里，每个人的笑容都是真诚的——至少，身侧的和前方的那两人是的。
　　人生际遇就是这样。当你对一件事物丧失了信心，上天便会恰到好处地指引你，提醒你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或许这就是天命，且容不得你不信。
　　有的时候，敞开心扉很困难，因为周围的人都是逢场作戏；而有时，敞开心扉却又很容易，只因一两个人将真心一厢情愿地递到你的手中。

　　“白冷哥！”体育委员林安烨向白冷走来，喊道。他是个急性子，还没到白冷跟前就来了口，“今天体育课还一起打球吗？”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白冷擅长篮球，这也是他与班上男生唯一的共同语言。那……女生呢？不好意思，如非必要，白冷基本不与女生交谈。别人与他搭话也只是漠然地听，木头般地傻气。
　　但今天，白冷就像吃错药一般犹豫了，甚至还偏头去看周暖。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周暖笑道：“不用管我，没关系的。”
　　白冷微觉尴尬。本来早读课那一出是自己的好意，而人家周暖也并没有体弱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啊。自己一再地关注他，难道真把他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了不成？
　　想到这里，白冷顿时羞赧不堪，忙对林安烨道：“好。”
　　林安烨是个直爽人，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听他应允，心中欢喜。冲白冷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白冷，你真好。”耳畔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
　　白冷挑眉，望向他，没有说话。
　　周暖又接着道：“真的。本来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不但主动承担，而且负责到底。唉……以后哪家小姑娘嫁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少年眉眼弯弯，眉目中满是笑意。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抑或真假参半，白冷仍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好啦，不逗你了。”周暖收起笑容，“写作业吧。”说罢便伏案休息，脸朝外的姿势。
　　白冷愣愣地望着少年的后脑勺，暗忖道这人真是神奇，自己也确实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偏偏为他屡破先例？又想起了妹妹白蕾今早说的话：“你们俩啊……说不定缘分不浅哦。”
　　当时分明是不信的，怎么现在回忆起来，倒有三分欢欣，五分期待，甚至……还有两分甜蜜。
　　“……搞什么！”顿时羞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十指插 | 入发间轻轻地揉，除了微乱的发梢外，一无所获。
　　“哎呀，”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拉离了发，“揉什么，头发都乱了。”
　　瞪大眼侧头看向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周暖已经醒了，但仍是伏案的姿势，只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着自己。再看表情，竟像是憋着笑。
　　“你……”
　　周暖直起身，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捋了捋白冷柔软的发。他比白冷矮一些，因此侧着上半身时微扬着脸，完完全全映入白冷眼帘。少年很专注，亦很认真，似乎指下正在擦拭什么珍贵的物件。双唇微抿，瞳中一方天地里，只能看见自己愕然的面孔。
　　“好啦。”少年露出微笑，邀功般地道。
　　“阿暖……”话方出口便诧异，这个有些肉麻的称呼自己竟然丝毫未犹豫斟酌。方才要说什么也已忘得一干二净。
　　“嗯？”少年歪头，露出唇角的浅浅酒窝。见白冷不说话，周暖又笑：“不错哦，竟然记住了。我很高兴。”
　　“啊。”脑子该死的是一片空白，嗯嗯啊啊不成语句。幸运的是上课铃声在此刻打响。
　　周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抽回自己的手，末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那两指在白冷颊边轻轻刮了刮。
　　有点痒。但是并不反感。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现在正值十月金秋，天气却仍残余几分夏日的闷热。高中课业繁重，且白冷他们班是实验班，学校自然要对他们更加关注。于是，作业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闲暇时间也比以往短了不少。也正因如此，同学们抓紧一切的活动时间，舒展着被课业积压得酸累的身躯，大口大口呼吸着教室外的新鲜空气。
　　“白冷，”周暖问道，“你们的队伍是怎么排的？”
　　“开学时是按学号，后来大家就随便站了。”白冷想了想，“你就站我旁边吧。”
　　“好。”周暖一笑，“谢谢。”

　　体育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男人。姓林，名叫林嘉麒。或许是因为姓氏相同，再加上长相端正，开学第一节课，林老师就钦点了林安烨为体育委员，很是欣赏。林安烨更是自诩为林老师的代言人，与林嘉麒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俨然一对要好的兄弟。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林安烨颇有一副大将风范，有条不紊地整队。
　　林嘉麒点头表示赞许，道：“老规矩，先慢跑三圈。”
　　林安烨又指挥了一番，一条长队懒洋洋地绕着操场缓缓行进。周暖跑在白冷前面，安静地迈步，与身旁便跑便打闹聊天的少年们形成了鲜明对比。总觉得少年的身形太瘦弱了些，好像一阵清风就能掩盖掉他的存在。不过他栗色的发，在曦光的照耀下……很好看。发梢儿一下一下地颤动，有些调皮，却并不跳脱。
　　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他呀……好似就是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呢。对谁都很好，很有礼貌，分寸都拿捏得正好，从来不开过分的玩笑，说令人生厌的话。这样的人……真的很适合做朋友呢。
　　朋友？白冷也为自己的想法惊讶。“朋友”一次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在上高中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能交到朋友。他知道，固然有自己性格上的原因，不愿将自己的想法过多地表露出来；但更多地，还是没有遇到志趣相投的人。至于其他人么……他白冷还不屑于交往。
　　已经跑了快两圈了。前面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步也慢了下来，步伐亦不如之前协调。陌生的感觉袭上心间，白冷不让自己移开目光。后来他想起，这种感觉叫做担忧。但当时，顾不得许多，只是直觉使然。
　　第三圈了。周暖喘气的频率愈来愈快，步伐却更加慢了。蓦地，他往旁大跨一步，停下。弯腰，两手撑在双膝上，喘着气休息。
　　几乎是一秒钟都未犹豫，白冷同时离队。上前几步扶住他，急道：“阿暖！你没事吧？”
　　周暖没有起身，自下而上仰视他。双颊潮红，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流入眼睛抑或在地面碎裂。
　　“咳，咳咳咳……”周暖刚刚扬起嘴角准备开口，嗓子眼突如其来的干涩阻止了他。
　　抬起右臂擦汗，才发现袖口也已被汗浸湿。白冷轻轻拉起他的左臂将他扶起站直，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张已经有些皱了的餐巾纸覆上他的额角，道：“我来吧。”
　　讶异地看向那人，满目尽是他的眉眼，冷冽却温柔。
　　定定地看他良久，直到林嘉麒急切地询问方才回过神来。将欲开口，身旁那人已经替他回答：“……周暖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请老师允许他休息。”
　　林嘉麒看着周暖重又变得苍白的面色，点了点头：“正好今天也没有什么事，让他们慢跑完就进行自由活动。白冷，要不你带这位同学回教室休息吧。休息好了也不用下来，可以就在上面学习。白冷，你陪着他吧，有什么事好照应一下。”
　　“好。谢谢老师。”白冷偏头看周暖，声音不自主地就软了下来，“阿暖，我们回教室，好不好？”
　　“嗯。”周暖抬头看他，又对林嘉麒道，“谢谢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林嘉麒微笑着点头，道：“没事，不用谢。去吧。”说罢转身去整队了。
　　“阿暖，能走吗？……我忘了你还低血糖……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身体还没好就上体育课的……”白冷如梦初醒，有些歉疚。
　　周暖抬头看他。面前的冷漠少年高他大半个头，却垂着眉目，面部线条一下子便柔和了下来，说不出的英气与俊俏好看。
　　“白冷，说什么傻话呢。”周暖微微踮起脚尖，抬手捧起少年的脸，四目相对，展颜笑道，“我还得感谢你呢，今天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噗。”周暖看着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的白冷，心说这人好可爱啊，“不许再道歉了，嗯？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啊！”
　　白冷顿觉身上一沉。低头一看，周暖正半靠在他怀里，显然事发突然，手还慌乱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衫。自己的双手也无处安放，已经下意识地揽住了少年的腰。
　　刚想开口询问怎么了，就见林安烨跑过来，弯腰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篮球，口里道：“不好意思！”见是白冷，来人明显愣了一下，道：“白冷哥？刚刚没找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冷这时才发觉自己和周暖的姿势太过诡异，好在周暖已经悄悄放开他，解释道：“我刚刚跑步时有些不舒服，林老师让白冷送我回教室休息。”
　　白冷词穷：“安烨，我今天就不打球了，不好意思了。”
　　林安烨也没有想太多：“没事儿！都是兄弟不用那么客气！周暖你要注意身体，晚上回家一定要吃些药……”慰问了几句，冲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跑开了。
　　“走吧？”周暖拉拉白冷的衣袖，两人默默向教学楼走去。一路上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刚才的事。周暖没有说刚刚听到白冷的心跳很快，白冷也没有说周暖的脸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