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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主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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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寒一把掩住李溯的唇,将他揽起来翻到榻畔,贴地向墙角滚去,顺道踢倒了屋角的条案给李溯当临时的防盾,这条案倒是快两寸多厚的一整块紫檀板子,只惜一尺多厚,遮不了太多。
李溯见她踢倒条案,还有余裕顺手把案上放着的香炉接在手里,身手迅捷竟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不免笑道:“我不会喊救命的。”
“你藏好别闹。”沈大寒丢下这句话,将香炉塞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是想让他当个防身的武器还是让他适时闭嘴递的玩具,她贴地几个翻滚,隐身在门侧的柱子之后,短刀横在身前,是随时待击的状态了。
屋脊上突然一声极细极轻的猫叫。
沈大寒只道敌人进攻的暗号,全身血脉贲张,岂料想屋角那边的暗影里,李溯也轻轻以猫叫应了一声。
这等剑拔弩张之际,居然还有人猫语对答吗?沈大寒立即醒悟过来,来者只怕是李溯的人。
暗夜里李溯一声轻笑,道:“姐姐以为是有敌来袭吗?”
沈大寒摇头苦笑,易地而处,不知护卫对象安全与否的情况下,她也会做好一切攻击的准备。果然屋外便有人轻轻叩了几声,道:“人生如寄。”
沈大寒并不知道他们的暗号应当如何对答,李溯已经将香炉丢下,起身朗声道:“进来罢,就只有一个不懂事的蠢婆娘。”
来者却是之前在客栈见过的凌云,他假扮作跑江湖卖艺的护卫在附近,见卫真在墨晴天手底下吃了亏,知道是高手,当时场面无解,唯有自己亲自出来拦了一下墨晴天。
李溯重回去盘膝坐在榻上,凌云跪下请罪,又禀报了他追击的结果。当时那个情况,李溯给他使眼色命他去追李雭,他也知道其中厉害,只能丢下李溯全力追击。
虽然缓了一刹,但终究还算能跟上李雭的脚步。两人在长安城中倾力疾驰,甚至惊动了不止一两个江湖人跟上来看热闹。然而李雭毕竟还是皇室,他见甩不脱凌云,竟然折而向北,最后竟然掠入了大明宫。
凌云是李溯身边有名的侍卫,李雭敢犯禁夜闯皇宫,他可没那个胆子,连夜叩宫门都不敢,只能到最近千牛卫据点,燃起了烽火。
烽火一燃,自然有无数消息传递,戒备封锁,大明宫中自然也是有无数高手,皇帝的安危倒是轮不到凌云操心。
李溯此次秘密回京可没有人知道,凌云立即先回客栈,打听了知道李溯与沈大寒被卓副将带走,这才辗转寻来。
许愿金钱那种东西,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并善加利用,当然是好事,但是大张旗鼓闹皇宫,这事只有李雭做得出来。
李溯回想了一下其中关窍,问道:“龙将军和卓副将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吗?”
凌云额头立刻见汗,他当时怕龙将军那个霹雳火的脾气,只当里面是个普通村野女孩儿被李雭所掳,就算美的跟天仙一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命万箭齐发,格杀匆论。当时情形紧急,确实是他抢先出去和龙将军说了情况。
至于卓副将,自然也是龙将军临去追击李雭之前叮嘱过的,她这一系不掺合太子之位的争夺,所以转眼就打算把他丢到讲武堂去——且是以一个非常公道的理由。
那枚金钱的下落,沈大寒一点也不关心,她见李溯与凌云做出正经君臣奏对的模样,自己也不好直接去睡,不过凌云来了也就意味着她大概是不需要肩负保卫皇六子的重任了,一时困倦难掩,虽然是按刀站在一旁,已经是快睡着了。
“既然这样,那就还是按原定计划,等文书来了我们去讲武堂——我也好久没见他了,突然这么找上门去,‘他’的脸色想必好看的很。”李溯笑的有点得意。
凌云哪敢有半个不字,只是望了沈大寒一眼,问道:“属下在屋外,因不知底细所以戒备,此女在室内守卫,应对虽然糟糕,但是警觉性倒是挺高的,是可造之材。”
李溯睡的迷迷糊糊的被沈大寒抱起来扔在屋角地上,他倒还不知沈大寒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闻言笑道:“怎么?我还当是你们已经交过手了,你分明也没进来啊。”
沈大寒并不想说自己听出了诸葛神弩上弦的声音,禇荫也是被一箭射死的,如果她没猜错,只怕也会是这种携带方便的夜袭神器诸葛神弩。她对这个皇六子的情况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个凌云到底忠心的护卫,还是也有可能是路上顺便灭口的幕后黑手?因此便不提此节。
再一想破案有京兆府,保卫帝都有千牛卫,沈大寒这等小卒只需要做好眼前事,她笑道:“我就是听见屋顶上有人行近,只当是有外敌袭击,还请殿下恕罪。”
李溯似有读心之能,笑道:“你没说实话。”
沈大寒立即正色道:“其实是我打瞌睡了,突然一激灵听到屋顶有人走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反应过激了。”
李溯见她这般解释,倒也不再追问,笑道:“既然睡过觉了,那你就再辛苦一会吧,凌侍卫奔波一夜,让他先去休息,天明再来和你换班。”
世界上最苦的事情,就是加班到极限之后,顶头上司通知你还要再坚持坚持。虽然李溯只是皇六子,并不能真算沈大寒的顶头上司,但是封建皇权大于天,本朝也没有什么劳动法可以起诉,除了听命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沈大寒这夜值宿到黎明,等到凌云神采奕奕醒来与她换班,已是辰时末了,望着她哀怨的眼神,凌云也觉得颇有愧疚之意,道:“龙将军向来雷厉风行,只怕早上就要把你和殿下送到讲武堂去了,你还是快点补觉。”
这屋里只有一张榻,高卧着甜睡未醒的李溯。
凌云说是去睡觉,其实是跃上了房梁高卧,沈大寒可不想如他一般——那房梁上恐怕尽是灰尘,睡了也很不体面。
她见屋角有个一人多高的大柜,想着天光渐亮,随时有人进来,她不管睡哪儿都不免失礼,索性藏在那柜子里睡觉也罢。
她和凌云说了一声,自己拉开那柜子上的锁头,站得近了,她只觉得柜中似乎有一抹极淡的血腥气,还没反应那柜门便猛地打开竟有一样人影直挺挺地扑向她!
沈大寒就算困到没了神智,习武之人遇袭的基本反应还是有的,闪身而退,避开了那一扑之势,短刀在手,刀锋已经指向了那个扑出来的东西。
竟然是一个人。
当然是死人。
凌云也为之色变,匆匆冲过来将那死尸翻过来一看,竟然是李老汉!
死因是当胸一箭,立即毙命。
箭矢是诸葛神弩特制的短箭,长九寸,淬了毒,见血封喉。这一箭只是刺中了他的心脏而没有刺穿身体,射程当在三十步以外,因为淬毒的缘故,血液凝固,只有李老汉胸口晕染了一片,所以即使他被人立着放在衣柜里,也没有血液流出来。
沈大寒看着这情形就知道自己是睡不成了,加班之后还要再加班,这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竟然一点愤怒之意都没有了,她望着还是酣睡的李溯,轻声道:“我去喊人。”
凌云挥手制止了她,皱眉问道:“你们昨天几时来的?来的时候没有检查屋内吗?”
沈大寒从来没给达官贵人做过护卫,哪有到陌生地方先检查的好习惯,她逐一答了凌云的疑问,又反问道:“这李老汉,是……呃,殿下的人?”
凌云皱眉道:“这是我从殿下的封邑找来的一个老仆,他不知道殿下真正的身份,只知道我安排他乔装送‘宝珠儿'到长安城,原定是假作寻亲不遇,到长安城后,我接殿下出来秘密去寻一位故人。李老汉早年学过一些武艺,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击杀。”
正面迎敌,三十步外一声弦响,虽说普通人无法躲过,但也不至于毫无动作,这一箭不是预判了他的行动准的离奇,就是太凑巧了。
沈大寒还是愿意相信是前者的,“到底是谁要杀殿下?”
凌云轻声叹道:“你也知道,皇储未定,除了立长,立嫡之外,还有……立贤。”
立长便是最大的皇嗣继位,立嫡便是皇后所生的皇嗣继位,立贤……当然是选最聪明皇嗣继位。皇六子生母身份特殊,他自己又是出了名的神童,自小便过目不忘,能言善辩,皇帝爱如掌珠,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便抱着他临朝听政了。李溯机敏善谋,有些时候朝中大臣或有奏对为难之事,皇帝便命他分辨是非,李溯引经据典,驳的头头是道,处理疑难政事无有差错,所以朝中有立贤想法的人,可真不少。
只不过也因为皇六子生母的身份问题,拒绝他成为皇太子的人更多,今年春天皇帝带着所有儿女去东都避暑,回銮时却没有带他回来,据说是命他在东都听大孺韩毓讲学。
谁想到这位金贵无比的皇六子,竟然假扮成女子,躲在一老汉的筐里回到了长安城,能保护他的力量,竟然只有一个凌云。
沈大寒突然觉得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幼稚太想当然了呢?此来帝都,本该老老实实的想办法把许愿金钱还给皇帝,为什么非要着急当个烫手的热山芋丢出去呢?这一揽子麻烦,是不是也太可怕了。
“可是圣祖皇帝颁过诏令,皇室兄弟手足相残者,不能继承大统。”沈大寒皱眉道:“所以到底是谁……”
凌云苦笑道:“这是皇帝想知道的问题,也是殿下想要解决的问题。”
原来皇帝在东都这一段时间,皇六子身边发生了五起命案,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乳母侍女到忠心耿耿的侍卫甚至伴读侍从,皆有死亡,凶手还是专捡在李溯亲近的人下手——每位皇子身边,乳母侍女侍卫侍从,加上伴读,少说也有上百人,百分之五的命案率已经非常可怕了。
但是找不到凶手。
皇帝痛骂护卫废物,要砍一批人脑袋的时候,李溯站出来了,他说,“我来解决。”
他的办法就是让皇帝带着其他兄姐离开,自己留在东都为饵来找凶手。
然后金蝉脱壳先跑,李溯非常笃定,凶手杀人,只是为了吓唬自己。毕竟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身边隔三岔五死个亲近的人,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崩溃。
果然从洛阳逃到长安,东都那边想是知道他并不在,所以一个人也没有死。
凌云将前后原委与沈大寒约略讲了,又道:“所以当下之急,还是尽快护送殿下离开,去讲武堂。”
李溯回到皇帝身边,说不定还会陆续出现类似的问题,但是去讲武堂下院,那个鬼地方的人可不太容易死。
毕竟讲武堂下院,修炼的都是杀人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