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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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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儿并不惊慌,一双瞳人剪秋水,笑盈盈的过来奉茶,“姐姐要审什么?”
她这是吃准了沈大寒的弱点,对好看的皮相毫无抵抗力,沈大寒望着她叹道:“好厉害的手段。”
宝珠儿但笑不语,只将茶盏再向前递一些,“姐姐吃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又是个美好的仿佛幻相一般的小姑娘,沈大寒接了茶在手,问道:“现在不想装模作样了?”
宝珠儿随意在榻畔坐下,似乎挨得她极近极亲热的一双姊妹花,其实两人之间还是分寸的间隙,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姐姐若是生宝珠儿的气,就只管打两下出气罢。”
沈大寒不想打她,只想将手里的热茶浇在她脸上,然而也只能是想想,叹道:“你当然不是寻亲不遇的乡野人家女儿,所以出现在泰安客栈,又引发了这一场骚乱。禇荫绝非见色起意,只怕是有人指使,卫真……”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意义不名的叹息。
宝珠儿摇头笑道:“错了,再猜。”
这个看似十岁上下,通身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此刻不过说了四个字,神情气质,似乎有所变化,小女孩儿的温柔甜美全然不见,竟有些威严冷峻之意!
只是她唇角带笑,这冷峻也仿佛终南山巅上的那一抹积雪,肃杀之意只有一成,那九成全是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沈大寒突然意会,她是想到了与宝珠儿同乘一骑回将军府时,这个宝珠儿坐在她鞍前,脊背挺的笔直。纵然沈大寒路上并未纵缰疾驰,但是马匹颠簸难免,保持这姿态可真不容易,寻常女孩儿哪有这本事?
——就算有这等本事,可稍微正常一点的女孩儿,背后是一个刚救了她的大姐姐,便依在她怀里又如何?
除非……
沈大寒的手微微一颤,茶盏似乎要捉不住了,“所以第一句就不对了,你不是个女孩儿!”
宝珠儿微微挑眉,似乎并没有想到她脑筋转的这么快,笑道:“孺子可教也。”
分明还是凉夏,沈大寒已经觉得瑟瑟发抖,她已经快速脑补了天山童姥的事迹,虽是小说家言,可难保眼前这异世大唐不会有个类似的老妖怪呢?
她似要将疑惑之意写在脸上,宝珠儿叹道:“既然猜到了,那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李肃,嗯,严肃之肃。我不是女孩当然是男娃了,姐姐是想到了什么不可形容的东西吗?”
不是女孩也不一定必须是男娃,也可能是积年老怪伪装人形,沈大寒特想翻个白眼,然而对着好看的人她总是过分收敛,作谦逊温婉状,“也没什么,李老汉当然不是你爷爷。”
顶着一张好看到可以祸国殃民的脸,名字确是如此硬朗的男孩李肃点点头,“继续猜。”
沈大寒自诩也是饱读名著的,飞雪连天射白鹿金梁古温琼三舒什么的无一不精,脑洞大开之处可自称当世无双,愕然道:“李老汉是护送你到京城的高手?你难道还是圣人流落民间的遗珠?”
沈大寒说的“圣人”当然是皇帝的代称,遗珠更不是个好词。李肃的笑容全都不见了,似乎随时准备翻脸,“姐姐果然是另有图谋。”
沈大寒微怔,“你还真是皇帝的……”
李肃已经缓缓拨出了她腰将的短刀,雪亮的刀锋映得他的笑容分外好看,道:“我劝姐姐谨言。”
随身兵器被潜在的敌人取走,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是要夺刀还击,然而沈大寒丝毫没有感觉到威胁,仿佛自家亲弟取了她的短刀去玩,她丝毫不担心会被伤害,反倒要操心不要割伤弟弟的手。
沈大寒完全不想了解什么宫中秘辛,当下立即改口,“所以卫真救你可能是误打误撞,那个邪王来掳你,是真有一百斛明珠可换的。”
因为他值得。
李肃将短刀横在她的颈间,声音既甜且脆,仿佛夏里的蜜桃儿,“我是皇帝的第六子,李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溯。”
还珠格格的戏码似乎真的变成实景在自己眼前上演,沈大寒只觉得现在现喊自己根本一个字也不想听是不是有点晚了。唯一不同的是她原以为眼前这个是私生子,没想到是正经的皇子。可叹只是自己不过是到帝都的第一天,就能跟皇子同坐一榻,这现实生活可比小说魔幻得多,唯有苦笑道:“这可真是罪过,殿下能不能把刀挪一挪,容草民起来给您磕头赔罪。”
李溯的刀并不打算从她的颈间移开,“这倒不用了,今日蒙你相救大恩,就算抵消了吧。”
顶撞皇子是不是要诛九族沈大寒并不清楚,但是砍自己的脑袋恐怕是再所难免的,封建皇权就是这么没人性,说不定还要了她全家人的性命,她又不打算向李肃讨什么救命之恩的赏赐,能抵消了一拍两散大概是最好不过了。
沈大寒想的明白,毫不愤怒,垂眸望着手里那杯六皇子亲手奉的茶,唯有苦笑谢恩,又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请殿下赐知。”
为什么皇子打扮成个小姑娘,坐在竹筐里,被一个老汉背进了长安城,沈大寒并不想知道个中缘由,她生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李溯叹息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到我的身份,所以接下来……你接着猜啊。”
眼前这个小姑娘模样的皇子身份特别,所以禇荫并不是临时见色起意,恐怕是有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也于今夜杀他灭口,卫真英雄救美也说不定不是偶遇,而是有人设计了让他偶遇的,至于百花盟主墨晴天,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孩与人大动干戈?邪王李雭现身,也并非无缘无故。龙将军带了那么多千牛卫精锐□□手来的如此之快,怕也是得了什么消息——不对,龙将军原本是打算乱箭齐发,皆因本朝规矩人质是可以与贼子一同诛杀的,后来她的态度转变了,亲身犯险来与李雭谈判。
是谁告诉龙将军的?卫真看起来是不知道,那么就是那个古怪老实的凌云了。
泰安客栈高手云集,本该是大好一场热闹,谁知道斜刺里杀出个沈大寒,一枚许愿金钱坏了场面,所有人倾力追击李雭,倒把这位价值一百斛明珠的皇子给落在了一边。
沈大寒心里将线索一条条对上,只想抬手给自己两耳光,“草民糊涂,不敢再猜了。”
李溯见她神色变化,料她也想明白了一些关窍,笑道:“实话讲与你听也不妨事,我非嫡非长,近年来朝中却有些声音说要立我为太子,惹得兄姐不快。”
皇室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多半都是因为皇权,何况李唐皇室争夺兄弟相残是有传授的,沈大寒心中吐槽本朝太宗皇帝,脸色却是非常得体地变化了一下,以示惊诧,“求殿下不要多说了,大寒一介草民,可不敢知道太多。”
李溯毕竟年纪还小,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由不得姐姐呢,我方才得知姐姐竟是名将裴雪衣之后,心里又喜欢又亲近,所以把一切都告诉姐姐了。”
沈大寒只想一头撞死,“什么什么之后,我高曾祖母……”
李溯笑道:“便是裴雪衣本人,你说什么登船出海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沈大寒万万想不到他竟如此说,骇然道:“殿下,草民说的可全都是……”
李溯将短刀往她肌肤上再按了一点,冰冷的刀锋确实挺有令人清醒之奇效的,沈大寒这才发觉李溯是拿刀背抵住了自己的脖颈,然而叫她和一个十岁的小孩动手,确实有点下不了手,更不想为了殴打皇子将来被砍头,只是心里存困兽之斗的想法,不免还要再解释,“殿下您别不信啊,草民身上若流着裴将军的血脉,那还不得先去裴府攀个亲戚,求个前程?”
李溯悠然叹道:“还想骗小孩么?裴将军是凌烟阁南面“功高王侯”上有图像的人物,她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沈大寒苦笑,国画风格向来写意为主,哪里就能画得那么细了,她辩解道:“就算是工笔人物,也有画师笔下偏斜啊,怎么就能一模一样了。”
李溯笑道:“这个道理我懂,可是任谁也不会蠢到把三角眼画成丹凤眼的,那个画师定然是对裴将军的眼睛印象极为深刻,下笔细腻传神,只要看过那张画像的人,都不会忘记裴将军那双眼睛。而且……你不觉得今天来的那个裴澜,和你有三分相似么?”
沈大寒才不想认裴氏这门亲戚,“殿下,你这可真是牵强附会了,高曾祖母救过裴将军,裴将军确实出海没有再回来,我要是裴将军的后裔得是何等荣耀,为什么不敢承认?”
李溯皱眉,随即笑道:“我现在想不到,但是……难道你是高曾祖趁裴将军伤重,害了裴将军性命才取得了那枚许愿金钱?又或者就是奔着那枚许愿金钱去谋害了裴将军?现在想着年深日久,死无对证,所以派你出来把这枚许愿金钱缴回来?你所图必须巨大,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便将许愿金钱送出去的。”
沈大寒见他越想越是离谱,连忙道:“殿下饶命,是不是裴将军后裔有什么要紧的?横竖我不是坏人就成。”
李溯笑道:“你当然不是坏人,这点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
沈大寒只当这个十岁上下的皇六子是自夸,等她知道这一句话里藏了多少深意,已经是很久以后了,现在只会干笑道:“是的,殿下明察秋毫,草民佩服。”
李溯笑将短刀从她颈畔挪开,亲自为她还于鞘中,笑道:“若不是姐姐今天突然杀出来解围,我的命只怕就交待在那客栈了。只是现在龙将军不在,我的侍卫也都追了出去,可能随时有极强的敌手来犯,姐姐辛苦些,今晚就不要睡了吧。”
沈大寒心情极度暴躁,原本以为这万分折腾的一夜已经终于可以过完,谁知道还要加班!
李溯见她要哭不笑的模样,心里只觉得畅快,他倒也不指望沈大寒还会如侍女一般服侍他,自己脱了鞋子,就和衣倒在榻上高卧。
小孩想来是累的很了,沾着枕头便呼呼大睡。
他这般依赖,让沈大寒想拨腿开溜都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他那张好看的脸的份上,还是去那厢取了张薄被为他盖上,自己抱着刀在坐他身边守卫。
她睁着眼睛细数更漏,勉强捱到五更天时已经神识混沌,五感不清。好在她只是昏昏欲睡,并没有完全睡死过去,还是听见了院中檐上有一串足尖点在瓦片上的细声渐行渐近,还有机括张开的声音——应当是可以连珠三发的诸葛神弩张开了弦。
此弩是蜀中唐门改良之后的神兵,专为守卫皇城的高手所用,弩小箭轻,射程五十步内,但是劲力极大,二十步内穿重盾如穿豆腐,门窗根本就挡不住此弩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