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17、迷雾

　　承影只想掐死这个蠢货，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龙蓁便含笑道：“救人？怎么救？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从速去找六皇子，请他入宫面圣吗？”
　　皇帝对六皇子李溯的宠爱，朝野皆知，莫说凌云只是被诬陷，就算是当真杀了人又怎么样？皇子近卫，职责所在，本来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沈大寒刚想张口辩驳，龙蓁又笑道：“六皇子若不愿意回京，慕容将军回来也是一样的，京兆府里保个人犯，莫说证据还有出入，就算铁证如山，慕容将军定然也是有办法翻案的，对吧？承影。”
　　承影苦笑，帝都波诡云谲，六皇子与慕容将军各有不愿意来，也不能来帝都解决这件事的原因，只是这原因也不可能对着龙蓁说。
　　沈大寒见承影没有阻止自己，正想说话，龙蓁又含笑拦在她开口之前，“就算二位不愿意纡尊降贵，打发承影拿个慕容将军的名帖来说项，又有何难？为什么把你这个愣头青派来丢人现眼？是因为我荐你去讲武堂，所以他故意为难你吗？”
　　龙蓁这话可说得重了些，沈大寒腾地烧红了脸，立即道：“将军息怒，慕容将军不过以此试我清浊，并非有意为难。”
　　龙蓁与慕容羲不睦，皆为公事，并非私怨，她不过故意激沈大寒说些真话，见她脸颊通红，更笑道：“这么快就替慕容将军辩护，你的魂被他勾走了吗？。”
　　一提慕容羲，沈大寒从脸颊到耳朵以至脖颈，登时火烧连营，好在这把火没把她烧糊涂了，还知道望着龙蓁笑道：“将军息怒——假如异日有战事，主将派我去包抄敌军后翼，我难道还要和主将争论，主将神勇无敌，比我更合适迂回深入敌阵？”
　　这道理当然浅显无比，职场上很多事老板也能做的更好，可是既然派到自家头上就别推辞了，想办法完成才是第一要务。更别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只有踊跃请战死亦无憾的战士，哪有派了任务不去的？
　　龙蓁万想不到她竟然敢顶撞自己，冷笑道：“那你为何又为寻我求救？”
　　沈大寒有一肚子歪理，委委屈屈地道：“主将只说让我包抄敌军后翼，又没说不许我寻友军帮忙。审时度势，眼下当然是来求龙将军最简单划算。”
　　这下连承影都笑了，龙蓁笑叹道：“友军也不一定必需帮忙啊，除非……”
　　沈大寒立即精神了，“除非什么？”
　　龙蓁的条件很简单，她笑道：“第一，我只管凌云安危，不能强令京兆尹交人。第二，此间事了，你让慕容羲亲自来见我。”
　　承影还没来得及拦，沈大寒已经飞快地答应了，笑容灿烂的仿佛今天的阳光一般眩目，“多谢龙将军援手！”
　　承影见龙蓁笑的仿佛得了道的狐仙，心中已经给沈大寒写好了长生牌位，默祷沈大寒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往生极乐，佑我大唐。

　　今日难得晴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凉风徐来，令人襟怀畅快。
　　京兆府在城西部光德坊东南隅，从龙将军府上骑马过去还要多半个时辰。帝都不能驰马，沈大寒垂眸在马上打瞌睡，几次都要栽下来时突然惊醒，又坐正了继续睡。
　　久历沙场的战士都有马上补觉的本事，只是这个沈大寒犯困睡觉格外蠢萌，承影心中嘲笑，却也下定了决心不必再帮她，就按慕容羲的意思，她若有触犯国法军纪，直接客串刀斧手砍了她的脑袋回讲武堂交差。她因此也遣散了跟随他的部属和暗椿，只留了两个以备急时报信。
　　卓副将奉命亲自陪着她与承影去见京兆尹杨潼，既是代表龙蓁将军的意思，也是防止沈大寒打着龙将军的旗号胡作非为。毕竟龙蓁将军的要求简单，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可不是一句话便能解决的事情。
　　京兆尹杨潼与卓副将也算旧识，卓副将上次见他也不过一旬之前，彼时才有三五根银发，现今须发都已灰白了大片，心中也生恻隐之心，将龙将军的意思转达了，又道：“云起兄若有为难之处，务必直言。”
　　杨潼近日早已忙的心力交瘁，沉吟良久，只差没把胡须拈断了，叹道：“此人是长公主送来的，又是六皇子的近卫，论案情又明明白白，可真是教老朽为难啊。”
　　卓副将含笑不语，杨潼也知他是笑自己陷的太深，此事原本就是神仙借了他的地盘打架，他不袖手作壁上观，怎么还愁上了呢？想明白此节，立即向卓副将深施一礼，道：“贤弟救我！此案既是命案重案，又掺合着皇室贵胄，若不寻着真凶，愚兄恕难从命！”
　　卓副将见杨潼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向沈大寒道：“大寒，你既有菩萨心肠，就该救人救到底才是。”
　　沈大寒心道果然不出龙将军所料，她也只能保障凌云安危，不能强令京兆尹放人。毕竟对阶下囚待遇好点，确保性命无碍，这是人情，涉及放纵命案疑凶，那可是渎职重罪。
　　承影放下了对沈大寒的责任感，纯看戏的话心情极是轻松，提醒她道：“大寒，国法军纪，但违其一，可是要掉脑袋的哦。”
　　沈大寒深吸一口气，问道：“凌云蒙冤下狱，确实应该还他一个清白，请杨府尹示下。”
　　杨潼多年的官场老狐狸，此刻怎会心软？立即道：“杨某以性命担保凌云无碍，请沈娘子查出真凶，还他一个清白。”
　　他这是甩手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又交回了沈大寒的手中，六皇子的人来查案子，无论结果如何，自有大公主派人对付，神仙大架，凡人退后躲好便是了。
　　沈大寒哭笑不得，欲速则不达，不解决真凶问题，营救凌云这事便没有捷径可走。她自忖腹内也有全本的神探夏洛克，以及上千话死亡小学生，不计其数的奎因波洛马普尔等等世界神探轶事，还怕眼前这件破绽百出，可称直钩钓鱼的小案？
　　沈大寒回想各位神探的风采，心潮澎湃，严肃道：“杨府尹言重了，大寒愿效微劳。”
　　卓副将这几次接触也算了解沈大寒的为人了，这小娘子看似利落聪明，其实行事过于莽撞直接，不管干什么都是奔着一个目标冲过去，绝不退缩，可称孤直，军中必是冲锋陷阵的悍将，战场上最宜为先锋官。
　　他想及此处，悚然警觉，自己是不是对她也过于关注了些？不过寂寂无名一小卒，怎么就还论到战场上该如何了？只怕她就算是能上了战场，最多就是比普通小卒活的久一点罢。
　　他沉吟这片刻，沈大寒已经毫不客气的与杨潼讨价还价，要人要东西，要去现场探看，似乎颇有经验的模样。
　　要人自然是需要熟悉此案的捕役官吏，要东西便是要相关资料消息，至于现场不看，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探案呢？
　　卓副将惊诧之余，悄声向承影问道：“探案一事涉及性命清白，她……能行吗？”
　　承影轻咳一声，道：“慕容将军交代承影了，国法军纪，违反一项就直接砍了她的头回去复命，请卓副将务必放心。”
　　卓副将心道，慕容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也都差不齐，老子一百万个不能放心。
　　然而他也无数事情要忙，不能盯着沈大寒办事，只能命自己跟前最得力的随从名叫卓桦的，随时跟着。卓桦是跟他从战场上浴血百战归来的老兵，最大的好处便是沉默与果绝——有卓桦在，沈大寒万一作妖惹了大祸，关键时刻承影也下不了手的话，卓桦还是能胜任刽子手一职的。

　　杨潼派给沈大寒负责此案的副手，正是前日同在泰安客栈的京兆府捕头冯缜，他对沈大寒的印象也不错，她要先查勘禇府现场，立即就带她与承影、卓桦等人启程。
　　好在禇荫家并不是太远，沈大寒马上浑浑噩噩补了一小觉，便到了禇府。
　　冯缜心道这位小娘子看起来颇得龙将军器重，可惜还年轻没什么官威，连个困意都撑不住，也是太嫩了些。
　　他心中颇多褒贬，脸上并不露出什么瞧不起的意思，只是拿出了十足的灵性为沈大寒介绍此案情况。
　　原来禇荫之父为户部侍郎禇正，户部那是掌天下户籍田亩赋税粮饷俸禄，国家财政收支的地方，禇正在户部三十余年，积功升为侍郎，素有清廉刚正之名。
　　禇正只有老妻郑氏，膝下共有三子，长子禇荫，次子禇蔚，三子禇葳，三子均已成年娶妻，但并未分家，其宅邸也简朴，占地不广，仆佣不多，连花园里都没种花，只种些菜以供家用。
　　冯缜带着人到时，禇府正举哀，亲友故旧济济一堂，哭声震天，此刻禇家主人都哀伤难掩，一时不忍打扰，他带的四个衙役也是积年办案的老手，见主人家无暇他顾，只寻了管家出来问话。
　　禇府的管家禇寿是个才当盛年的精壮汉子，一身孝服，哀而不伤，知道众人来历，也不多问冯缜，只是将众人让进内院。
　　禇荫所居是宅西的一个小跨院，他其实只有二十九岁，有一妻一妾，娶妻张氏十年只在六年前生了一儿，颇有些痴傻，张氏其后六年再无所出，纳妾杨氏入门一年余，也未有所出。
　　案发当晚，禇荫既被千牛卫长官训斥挨了打，又被禇正骂的狗血淋头，把妻儿侍婢都撵走不让在跟前服侍。最后还是他妻子张氏转回来时发现，禇荫胸前中了一箭，已经气绝身亡。
　　沈大寒听冯缜细细介绍案后勘探现场的情况，禇荫是在窗口时中箭，向后倒地身亡。依照诸葛神弩的射程威力，此箭应是在对面屋脊上射出。
　　禇荫当时挨了五十大板可不是小数目，还能站到窗前被人射杀？沈大寒只觉得有趣，然而办案之时似乎与平常状况完全不同，连承影也冷着一张脸若有所思，她再爱笑也笑不出来，只沉声问道：“冯捕头，你挨过打吗？军中重罪，打五十大板那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起仍然每天晚上八点更新，双更的话也是这个时间就不改了，久不写文，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