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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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十分放诞无礼，冯缜久在公门，年纪也比她至少大两旬，当时便忍下气来，“不曾，沈娘子是有什么发现？”
沈大寒自己背上还疼的要命，大约能想象打五十大板是什么情状，笑道：“我也没挨过那么多的毒打，只是想来五十板子，不论如何放水，总不可能让他好好的还能爬起来站在窗边。”
其实距离禇荫死时已有三天了，京兆府虽然命禇府保持现场原状，但是他们进来时此地并无专人监管，地毡上干干净净的早已换过，纵有什么线索也被破坏了。
沈大寒见冯缜虽然介绍情况，多有观察她与承影、卓桦等人相处的情况，所以有意要破坏冯缜的心理防备，故意扯些闲话。
这件案子涉及户部侍郎，又是右千牛卫相关的命案，京兆府极为重视，现场勘察、案情演算等侦破工作是多位捕房多位心思缜密的老吏负责。
冯缜亦是极精细之人，沈大寒所提的这个疑点，冯缜焉能不知？只是他对上头的意思颇有不解，对待沈大寒一行人，也就是敬而远之，尤其是对沈大寒这个神秘叵测的家伙更是倍加提防，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都要和自己说再见了。
冯缜轻咳一声道：“当夜，最后一个见到亡者的，是他的仆从禇蓝，当时亡者正俯在屋西短榻休养。”
他一指房屋西侧，那处摆着一张竹榻，榻上堆着薄被，被褥皆整洁，看起来仿佛是禇荫趴久了，起来松散一下筋骨一般。
“亡者从西榻至南窗，共行十一步，无拖拽、挣扎痕迹。”冯缜又道。
他将禇荫行走的路径指给沈大寒看，房间内铺有薄毡，如果有拖拽、挣扎的痕迹，薄毡上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些不同，但是当时京兆府数名老吏同时检查这所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沈大寒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些，不过他既说了，便踱过去在南窗那边一站，此刻窗扇自然是支起来的，正好能看见对面的屋脊。
“箭矢从亡者胸口刺入，当即毙命，倒卧于地，血染于地毡约五尺方圆。”冯缜仔细观察沈大寒的表情，又道：“诸葛神弩应用不广，使用手法复杂，多为皇室贵胄近卫亲卫所用，千牛卫也只有备身以上能用。持此器者，举世不过百人，箭矢专用，依据消耗数量核发，所有箭矢均有暗记，消耗去向也都有登记。”
诸葛神弩制作精细，本就是近战防卫所用，箭矢由专门的工匠打造，每一枝箭都有暗记。
沈大寒笑道：“所以你把凌云定罪的理由是？”
冯缜办案，自然精细，他道：“我查过全部持有诸葛神弩之人的去向，因职不在帝都三十二人，因公外出七人，其余人或值宿，或在家中，均有人证，箭矢无缺失——除了凌侍卫。此外，因公、因职不在帝都的三十九人已密函询问主官其人去向，并核查箭矢。”
沈大寒立即就明白了他的话里背后隐藏的意思，“箭矢上的暗记，被人抹掉了？”
冯缜点了点头，他所有注意力都在观察沈大寒、承影等人的反应，然而这几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竟然个个都有点泰山崩于前不动色的意思。
凌云当日追缉李雭未果，然后返回泰安客栈，又寻到龙将军府上，这期间正好是路过禇荫家的。宵禁之际夜行，当然也没有人给凌云作证他到底有没有去禇府。
六皇子假扮乡野女童，现身于泰安客栈，禇荫言辞之间多有得罪，虽然说不知者不怪，六皇子年纪小，万一真要记恨了，非要凌云取了他的狗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子无故杀人，当然也是与庶民同罪的。但是皇子杀人或者指使别人杀人，极少有人被逮到的，既无证据，当然也没有办法定罪。这是封建皇权毫无人道之处。
沈大寒脑洞大开，心中吐槽这吃人的旧社会，还是得琢磨眼前如何了局，“你们就着这个距离试过箭吗？”
冯缜想不到她的思路为何会转到此处，摇头道：“为何？”
沈大寒斟酌用词，道：“我们□□用的是诸葛神弩的改制版，箭矢长约二尺九寸，射程约六百……。”
冯缜笑道：“凌侍卫毕竟是御前有名号的高手，诸葛神弩虽然射程只有五十步，但是从对面屋脊到窗前，也足够了。”
沈大寒就是等他这一句话，她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凌侍卫亲自出手，进屋去一刀宰了人就走还轻便些，只怕大罗金仙也疑不到他头上。”
这一节冯缜怎么可能想不到，只不过此案纠葛太多，既然上头给了要求是让他往这个方向查，他当然在这个方向准备的有充足的证据。
冯缜笑道：“沈娘子这只是猜测，但也许凌侍卫只是路过，看到得罪主子的禇荫正站在窗口，随手一箭便杀了他呢？没有实据，所有猜测都只是猜测。”
沈大寒笑道：“路过杀人，这个猜测确实有趣。”
冯缜见她其实在现场也看不出什么，便不想与她再机锋，含笑请她回京兆府看卷宗，还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或可提审疑凶。
凌云这个疑凶当的冤枉，牢狱里的日子过的倒也不坏，冯缜特意说可以提审疑凶，当然是意有所向，承影只怕沈大寒落进圈套里，孰料沈大寒也没有蠢到了家，笑道：“岂敢，大寒只是受贵人委托，来解决此事的，万万不敢‘提审’，只是——想建议冯捕头，今晚或者可以寻使用诸葛神弩的高手来试一试箭。”
冯缜想不到她竟然是要从这个角度下手，只怕三司会审时那些高官未必认她这些假设，徒劳无功，但他万不会推辞，毕竟这里面掺合着三五门子势力斗争，他笑道：“这个好说。”
沈大寒笑道：“第二件事就是求冯捕头行个方便，把我也关进凌云那大牢里吧。”
她这当然是要亲自去保护凌云，说不定还有摆脱承影、卓桦等人监视的意思。冯缜见承影与卓桦仍然不动声色，心道这几位一个异想天开，另外几位则是特别难搞，叹道：“沈娘子，你总是个女娃，怎么能关到男牢去？”
沈大寒作出一副愕然的模样，向卓桦指了一下，“要不然把他关进去？”
卓桦冷冷道：“我只管你，不管别人。”
冯缜亦皱眉，道：“京兆府的大牢又不是街市，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沈大寒抱拳道：“既然这样，那就需得冯捕头受累提审疑犯，我们一起陪着？我怕今天晚上便有人要来寻晦气了。”
她看似高深莫测，东一鳞西一爪地询问情况，最终还是图穷匕首现。冯缜笑道：“沈娘子既然说了，又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老朽敢不从命？”
一行人回到京兆府捕房，冯缜安排了得力的老吏名叫刘缮，陪同沈大寒等人看卷宗，亲自去提凌云。
承影见沈大寒先问那老吏刘缮要诸葛神弩并箭矢使用登记的卷宗，看完今年的，还要看去年的，心道这位是不是又露马脚了，她可是在慕容羲面前说过，“识得几个字”，怎么现在看的津津有味。
刘缮笑道：“诸葛神弩说是神兵利器，箭矢难制，实战中使用消耗无法回收的数量不多，共查了三年的记录，实战消耗三百二十一支无法回收，另有神弩遗失一具，箭矢遗失两次，汇总的单子都在这儿了。”
他找出一份统计记录放在沈大寒手边，承影眼尖，瞥见那神弩遗失的行列里写的名字居然是慕容羲！
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身为慕容羲的贴身侍婢之一，不说对慕容羲了若指掌，诸葛神弩遗失这种事情她听都没听过，可真是奇怪哉也。
沈大寒扫了一眼，指着那箭矢遗失一栏问道：“开成元年七月初十，千牛卫禇荫遗失箭矢卅支？这种关键消息你们都不提的吗？”
皇帝于三年前改年号为开成，箭矢三十支为一整匣，每次领用也是按整匣放发的，千牛卫虽然负责卫戍宫庭及帝都，其实绝少有实战用箭的机会，大多数人领回来之后直到数年后调职别处，一次都没有用过。
禇荫竟然还能一次性丢一匣箭，也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老吏刘缮见她问，立即道：“卷中称其在宫中巡逻时遗失，当时便报告了上官，有人证确实他带箭匣入宫，在宫内也不方便查找。禇备身因此获罪，由执掌千牛刀的千牛备身降为备身，永不能入宫禁巡逻。”
左右千牛卫各有千牛备身十二人，掌千牛刀，正六品，备身则是从八品上，差距不小。
沈大寒皱眉不语，刘缮心道这位沈娘子倒是乖觉，只字不提慕容将军，轻咳一声道：“去年五月，还有一桩遗失案，是神弩与箭矢一同遗失，便是慕容将军。”
承影见沈大寒的脸颊脖颈又突然烧的通红，心道这小娘子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只是提到慕容将军的大名就脸红，这般心浮气躁可真不妙，轻咳一声道：“怎么还怀疑上我家将军了？”
刘缮笑道：“岂敢，只是职责所在，怕沈娘子见怪，就先解释一番。去年七月，皇帝南巡，慕容将军随侍在侧，据称慕容将军亲自带人值守，过太湖里遭遇风浪，慕容将军所在的船沉了，所有物品无法找回。”
此事卷宗上也有写明后果，慕容羲当时还是右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下，之后直接调出千牛卫，变成了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在家反省了一个月，直接被皇帝打发去了讲武堂下院。
之前做为右千牛卫中郎将，负责卫戍宫禁，颇得圣宠，皇帝天天见，公主皇子见了也要给他打个招呼的，二皇子和三公主，据说对他都颇有青睐之意。
后来去了讲武堂，在升官发财的凡人角度看，当然是惩戒了，对于慕容羲来说却未必。讲武堂下院建立之初他就心向往之，因事获罪，反倒因祸得福。
这些曲折只在卷宗记录里面，并未发明旨，承影也只是知道慕容羲陪同皇帝南巡回来之后，便降了职，调到讲武堂下院掌印，她还当是慕容羲触怒了哪位贵人，主子不提，她自然也不去打听。
沈大寒笑道：“慕容将军就算失箭，看起来与本案并无任何关系，所以我也就没有问。禇荫这个么容我想想，对了，京兆府管饭么？”
此刻红日西斜，早已到了暮食的时间，被沈大寒一提醒，大家皆都觉得腹中有作鸣之意。
刘缮哈哈笑道：“见笑见笑，自然是有安排的，冯捕头去提疑犯，等他回来一起可好？”
沈大寒笑道：“惭愧，既如此，容我更衣。”
更衣自然是如厕的婉辞，沈大寒说的如此文绉绉的，承影心生警觉，怕她来个尿遁，立即笑道：“正好，我也陪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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