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又在写检讨》糍粑鱼

101、是情非情 · 1

　　幽蓝的夜空中绽开数朵五色烟花，刹那间暗夜亮如白昼，惊呼声和欢笑声一齐入耳，吵闹不已。
　　柏乖巧地坐在父亲千桢身边，心神却并不在这里。
　　母亲过世三个月了，父亲另一边的女主人座位上终于有了别的女人，是柏不喜欢的人，一向爱与母亲争宠。

　　母亲未过世时，有时会独自对月饮酒，默默垂泪。
　　柏看见了，去问母亲，母亲却说只是一时感怀。
　　十七叔千椎却说是父亲害的。“东宫女人太多，各个都想争得你父亲的宠爱，你母亲又是个受气包，容易受欺负。你母亲身边总有得力的小宫女，逮一个问问便知。”千椎说，脸上颇有些不耐烦。每每他到东宫或者柏去十七皇子府，柏总是缠着他。
　　亲侄子，又是皇太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烦。
　　“十七叔怎么知道？”柏虚心求教。
　　“后院女人多了都这样，皇宫如此，东宫如此，寻常人家亦如此。”千椎懒懒地说：“女人最麻烦，又贪心不知足。”
　　“所以十七叔至今不肯成亲？”他说的话柏尚不能完全听懂，但并不妨碍他依据逻辑进行推断。
　　十七叔的亲事一向是个大难题，谁也不能说服他成亲，爷爷不能，父亲更不能。
　　若是强行让十七叔相看某个女子，他几句话就能把对方气得流泪跑走。
　　“小孩子别瞎管大人的事。”千椎把他脑袋往外一推，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反正你总是要娶妻的，到时你就懂了。”
　　为什么十七叔可以不娶亲，他就不能？

　　年岁渐长，母亲身体愈发虚弱，柏才慢慢懂得了千椎话里的意思。
　　东宫令人喘不过气的生活终于压垮了母亲，偶尔，她也会向柏透露心中的怨气。
　　“娶妻当娶贤，定然不能只看色相。你往后……你往后必然肩负重任，要做一个心似明镜的人，绝不可如你父亲一般，为色相所迷惑。”有时候，她会突然十分严肃，逼着他应声。
　　可她说完没多久，又会捂着脸哭，叫他忘记她方才的话，一定不要告诉任何别的人。
　　柏有心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父亲并不常来母亲这里，可父亲很疼爱他。有时柏会撒娇耍赖，用尽各种方式让父亲多来母亲殿中几回，可这种手段用过几次就不好使了。
　　“你好好念书做功课，大人的事，岂是你能插手的？”父亲严肃起来也很吓人。

　　父亲隔一阵子便要离京几日，替爷爷去办一些事，母亲病弱无法看顾他，父亲也不放心，便将他放到十七皇子府。
　　柏自然是开心的，千椎虽然把对他的嫌弃写在脸上，可千椎从不会像父亲那样严肃。
　　再说，就算被嫌弃，柏也不会被赶出去。千椎的宅子很有趣，他爱玩，若是去了有意思的地方，回来便要在府里仿造一处相似的园子。柏喜欢去他府上，原因之一便是光是逛他府里的园子就能逛上一整天。
　　柏听过父亲教训十七叔，说朝臣不满他奢靡无度，叫他收敛些。
　　可十七叔听话从来左耳进右耳出，父亲这次说完，隔一个月便发现十七皇子府又在动工修园子。纵然生气，也只能再把十七叔叫到太子府骂一顿。

　　有一回去十七皇子府，柏远远地就听见女人的哭声。
　　他到门前时，正见着府里的侍卫将人拉走。柏一时好奇，叫人将他们拦下来，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那女人哭喊道：“我怀了十七皇子的孩子，十七皇子不肯认！”能来十七皇子府的人非富即贵，她得了机会，立即揪着柏不放：“还请小郎君帮我同十七皇子说一声，这些人不许我进去。”
　　柏哪里能应她？他虽比从前晓事些，但也知道十七叔素有风流的名声，不大敢掺和这些事。
　　任侍卫拉走她，柏便匆匆进去了。

　　千椎仍是懒得搭理他，在书房里随便抽了几本书扔在桌上让他读，就打算离开书房。
　　柏到底好奇，在他离开前叫住了他，问他那个女子的事情。
　　千椎回身，揉了揉他的发顶，一如既往地懒散：“好侄儿，还记得十七叔同你说过的话么？女人最是贪婪，这些事以后不用再理，都是诓你的。她们总以为自己是一定会赢的那一个，为此不惜用上各种手段，男人若是看不清这一点，就容易被蒙骗；可一个人做过什么，要做什么，自己最清楚。你总是要成亲的，记住我的话。”

　　对千椎这番话，柏总是有些将信将疑。
　　时有世族小女郎入宫陪同公主们读书玩耍，也会与公主们一同参加宫宴。其中有个小小年纪已显出不俗相貌的小女郎，竟然也缠着他不放。
　　柏常听见宫人说十七皇子造孽，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十七皇子放浪声名在外，蒲氏女郎年幼又娇憨，若非十七皇子有意逗引，怎么会如此行事？
　　柏见过那个小女郎。她比他只小一岁，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然因为生得可人疼，说话也总逗得大家发笑，宫里的人大多都挺喜欢她。
　　十七皇子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待人却也称得上和蔼可亲，只是一遇到这个难缠的小女郎，脾气就不太好了。
　　他们两个放到一处，大多数人都会更偏向蒲氏小女郎。
　　柏是坚定站在千椎这边的，对那小女郎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再小的孩子也会慢慢长大，学会整理入耳的庞杂信息，梳理出自己的准则与想法。
　　在他看来，千椎与那蒲氏小女郎都不无辜，一个没底线，一个没脑子。

　　蒲氏早已没落，不过因着蒲夫人稀薄的皇族血脉勉强留存于世族之中。按说以这样的家世，蒲氏小女郎绝无可能得到众人青眼，但无奈她生得好，性子又讨人喜欢，小时候到哪都很受欢迎。
　　随着年岁增长，她眉眼渐开，隐隐有冠绝京城之姿。因着她执着追求名声不大好的十七皇子，长辈们都嘱咐自家女郎切不可与她太亲近；郎君们倒是很愿意环绕着她，偏她眼里看不见除十七皇子以外的任何人，甚至以恶作剧作弄那些执意追求她的人。
　　幼时尚可为笑谈，长大了就变成不堪，脸再美也没有用，传言只会更龌龊。
　　然而她全然不在乎。
　　柏与千椎有几分相似，脾气与名声又比千椎好得多，长大后也颇受贵女们青睐。但他比千椎洁身自好得多，对蒲氏女郎这样的人更是看不上。

　　他中意的是柳氏女郎那般的女子。
　　柳氏是清贵世家，柳心更是贵女中的典范，虽没有蒲氏女郎那般倾城之色，却也堪称美人。
　　柳心也时常入宫。小时候众人之中的焦点是蒲氏小女郎，长大后这个焦点就变成了柳心。柏与她说过几回话，也愿意亲近温柔腼腆且才华出众的柳心。
　　蒲氏小女郎追着十七叔到处跑、恶言吓跑其他追求者之时，柳氏乖乖巧巧地跟着长辈，尽显柳氏家传风范。但凡有点脑子的男子，都会选择有才有貌且有贤德的柳心。
　　连没什么节操的千椎也对柏说，若是成亲，柳心是个很好的选择。
　　一个自己不成亲且情人不知凡几的滥情之人，柏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立场指导晚辈的亲事。
　　但千椎这么说，他并不反感。
　　他父亲也这么想。柏听见千桢对柳心的父亲说，等孩子们再大一些，就为他们定下亲事。

　　柳心迟早要做他的妻子，因此，柏对柳心更亲近了。

　　父亲遇难，先贵妃篡夺大权，而他被迫与十七叔离京，这一切来得很突然。
　　其间又有种种磨难，令得小皇孙迅速成长，对人的本质有了全然不一样的认知。
　　原来他一直崇拜的闲云散鹤的十七叔，其实垂涎权势，想要掌控他。
　　原来他的父亲也不无辜，为了保住太子之位给先贵妃的孩子下药，那孩子虽然逃过死劫，却成了一个傻子。
　　原来柳氏也并不愚忠，他们以扶持他为条件，让他允诺柳心做皇后。

　　为了笼络更多人，不受制于任何人，他迎了许多女郎入宫，但不肯让任何人做皇后。
　　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小皇帝并不能任由他们拿捏。
　　反正他们吵来吵去，也不会叫别家的女郎做皇后。
　　第一个入宫的是柳心，后来是其他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后宫迅速被填充得热热闹闹。
　　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行事荒唐且嫁过傻皇子的蒲氏女郎——蒲茶，竟然也被十七叔塞进了宫中。
　　十七叔还强行给她要了一个贵妃的位份，令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皇帝，孤家寡人，看着拥有一切，其实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血亲与外人都不例外。

　　后宫所有人里，柏最不情愿娶的就是蒲茶。
　　一则是因为她与十七叔的关系，二则是因为她嫁过傻皇子又挟持了傻皇子。
　　傻皇子是他父亲的污点，这个污点残忍地向他揭示，他所知的父亲可能是个假象。十七叔已经令他一半的人生成为了笑话，这个污点可能令他另一半人生也沦为笑话。

作者有话说

　　番外会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不一定顺着时间线或者故事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