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123、第 123 章

　　第30世伊始，有一位自称是白泽族小少主的人找上了正在闭关的余怀音，和另一个人一起。

　　两个人都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气场，好像是来聊家常的一样，但余怀音看到那双白泽特有的瞳孔时，他意识到，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很快就要从这位小少主嘴里出来了。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从我和于栩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要信，一个字都不要信。”哥哥的话又在余怀音的脑海里回荡着，他又想起来哥哥离开的那天，他那个和以往都不一样的、既苦涩又不舍的笑容。

　　“白泽少主。”他礼貌的对他弯了弯腰，没了后话。

　　“叫我于栩就好。”他说，回了余怀音一个同样的小鞠躬，而后开门见山，“原先我推测过蓝严预知梦里的人是你，现在虽然没有准确的结果，但基于你和蓝严的关系，他临终前的话，还是得转告给你。”

　　余怀音出奇的平静，他看着于栩，点了点头：“您说。”

　　这孩子平静的模样让于栩觉得有些恍惚，他还记得那天蓝严突然来找自己，只握着自己的肩膀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帮我照顾好怀音”，另一句是“将来，若你感应到了我的气息，请你……一定要去看一看……”。

　　蓝严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不会长留于世，他在自己消失前把该安排好的一切都安排好，若没有余怀音这个例外，恐怕根本就不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能知道蓝严的真正下落，恐怕也会和收到了蓝严“尸体”的领主们一样，认为蓝严就是死了。

　　“蓝严说……”于栩张了张嘴，才发现这话有点异样的难开口。他求助的看向何易秋，何易秋不理他，就是要他亲口说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你不要去找他，也不找来找我，就老老实实在清泉涧待着，等他回来。”

　　“所以说……”余怀音捕捉到于栩情绪的重点，“有很大的可能……他根本就回不来了是么？”

　　看吧，于栩心想，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你的话是真话。

　　两个人都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凝重起来，何易秋看了看余怀音的眼神，舔了下嘴唇，上前一步把于栩拉到自己身后，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最好乖乖听蓝严的。”

　　被何易秋说中了心思，余怀音不想言语，只静静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何易秋接着说：“蓝严又死不了，顶多是重来一遍而已，这也是最差的结果。蓝鹤鸣用命给他解毒，怎么可能还让他重来一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余怀音看着何易秋，用眼神回答他：“不明白。”

　　于栩拉了何易秋一下，说：“我都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真不明白，于栩毕竟也是跟何易秋这么久的，现在何易秋张一张嘴于栩都能知道他要说什么，更何况现在说的是蓝严的事，他一个眼神过来于栩都能懂，这么明白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易秋明白于栩的意思，更详细的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现在蓝鹤鸣死了，墨镜湖也坠魔了，他找不着人发泄怒火，只能把火发在蓝严身上。蓝严呢，除了于栩以外没有别的朋友，现在谁都找不到他，也不确定他到底失没失忆，如果这时候出现了个和他有肌肤之亲的你，你觉得墨镜湖怎么办？”

　　会把我作为人质，随时威胁蓝严，余怀音心里清清楚楚，但他却莫名其妙不想回答这个男人的话。

　　“所以说，就算你要找蓝严，你找着他了结果发现他失去了记忆，那怎么办？你肯定会留下来保护他。墨镜湖呢，这个人我也了解，既然他有办法弄‘死’蓝严，就有办法找着他。现在你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么？”

　　余怀音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捕捉到了于栩都没捕捉到的信息点：“你怎么这么肯定他失忆了？”

　　“……”

　　面对着何易秋的沉默，于栩也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东西，上前和何易秋平肩，问他：“是啊，你怎么知道蓝严失忆了的？”

　　何易秋“恨铁不成钢”般看了看于栩，大概意思是“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居然帮着别人质疑我”。在这方面，于栩不太想和何易秋站到一队，甚至还装模作样的站到他的对立面，势必要问出个名堂来的意思。

　　“……”看着这俩小毛孩子灼灼的视线，何易秋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索性全盘交代，“因为……我毕竟跟蓝鹤鸣共事过一段时间，今天这种情况……蓝鹤鸣其实也有考虑到的。”

　　于栩质疑他：“真的假的？我看他那天也挺崩溃的。”

　　“废话。”何易秋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你要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蓝严家的小孩儿还在，硬生生改了话，“要是你你不崩溃么？”

　　于栩不说话了，给了他一个手势让他继续说。

　　“用蓝家的毒对付蓝家的人，墨镜湖也是挺有本事的其实。”何易秋说着，突然侧过头去不再和他们对视，“海棠毒这种东西，外人看来无药可解的玩意儿，蓝家有的是办法，最好的一种就是以命换命。”

　　余怀音突然接话：“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解除毒性？”

　　“对。”何易秋看了他一眼，欣赏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不是最大程度，而且完全解除致死的毒素，所以……损害记忆的那部分毒就没办法。不过这也得看那小子的造化，像他这样的人估计没有多少珍贵的记忆，记忆损害了以后也不会特别难找回来，找着他以后多往他面前晃晃，等魂息之法的随便一阶段一解除，他就能想起来，一部分。”

　　余怀音又问：“魂息之法？”

　　“……”何易秋想起来这俩孩子都不知道蓝严有守护灵的事，心想这个解释起来也麻烦，就随便糊弄几句得了，就说，“蓝严他妈，不是凤族一大小姐么，四圣地随便一人都会魂息之法，不稀奇。”

　　俩孩子还是吃了不知道蓝严有守护灵的亏，就傻傻的信了何易秋的话。

　　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谁知道这节骨眼上余怀音那小子突然开始问老早提过的问题：“你刚才说的，‘你要是’，后半句是什么？”

　　何易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意跟他装傻：“什么你要是？”

　　余怀音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何易秋跟他对视了一会，算是没办法了，心里想着这孩子心倒是大，嘴上却停止了隐瞒：“墨镜湖，想给他们下马威，用了蓝严的尸体。”

　　接下来，墨镜湖才真正见识到这孩子的聪明程度，明明什么都没跟他说，这小孩居然自己把该猜的都猜了出来：“哥哥是被……折磨至死的？”

　　看着这孩子的眼神，何易秋总觉得他要是点头了这孩子得扑过去掐死正在入魔状态的墨镜湖。这可不行，毕竟蓝严那小子是自家小孩的好友，他的小孩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送死去。这么想着，何易秋摊了摊手：“我可没说。”

　　这孩子应该还是天真的，何易秋想，他想象中的折磨至死可能仅限于他的想象。如果他真的看见他的心上人脖子上那条狰狞的勒痕，还有四条穿透了手肘膝盖的打着结的绳子，以及穿透着手筋脚筋的毒针，估计这孩子会直接冲去魔界找墨镜湖拼命。

　　当时的蓝鹤鸣还是在辛墨染和左寻萧的联手下才控制住的，那么沉稳冷静的人都那个样子了，更不要说这个还会意气用事的小孩儿了。

　　有些时候，大人不让小孩知道一些事情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可无奈小孩儿就是理解不了大人的心思，还以为是大人们故意隐瞒着他们。

　　蓝严肯定不会愿意让这孩子知道他的惨状的。

　　临走前，于栩到底还是心疼这孩子，想多多少少给他一些安慰，但仔细一想他什么话都想不出来，说出来又怕这孩子更难过，再三思考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老老实实跟着何易秋走了。

　　“何易秋。”在路上，于栩问他，“你一直在看那孩子的眼睛，有什么不对的？”

　　“没什么不对的。”何易秋说，“这孩子心思太沉，幸亏你刚才没犯傻跑过去安慰他说什么‘没事，蓝严很快就能回来’，说了这孩子就能借此为理由光明正大跑出去。”

　　差点就犯了傻的于栩心虚的看了看别处，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何易秋就很不理解他这个问题，“当初你还想着偷偷摸摸跑出去找蓝严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就呆在他身边，不让他发现，也不让墨镜湖发现，这样既能保护蓝严又能陪着他，两全其美。是不是？”

　　被说穿了心思的于栩：“……”

　　何易秋继续打击他：“别想了，不可能。第一个找着蓝严的肯定是墨镜湖，不会是别人。”

　　于栩不太服气，挣扎着反驳他的话：“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何易秋沉默了一下，突然反常的叹了口气，“你猜墨镜湖会把血屠的灵魂怎么用？”

　　于栩也沉默了几秒，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我也只是猜的。”何易秋说，“毕竟血屠的灵魂……将来威胁血染也行。”

　　说是能威胁血染，但其实血染现在还在百墓山给圣骨当肥料呢。

　　蓝鹤鸣突然自杀保住蓝严的命，搞得他们几个人都措手不及。苍瞳一心一意照顾离尘和他天生失明的煞星儿子，剩下的几个神族家庭，绝家老早就被何易秋灭了个干净，蓝家肯定不能指望，苍家就剩一个苍瞳，柳家被蓝鹤鸣一并带去冥界，听月夜说，没在冥界看见柳家，估计是去了鬼界。

　　神界没了能依靠的人，弟弟赤翊也不知道被何易秋用什么法子封印住的，找不着秋静就不能解封。偏偏的秋静在血染手上的那把剑里，救不出血染就没办法解除秋静的封印。秋夜影没办法，只能一个人揽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暂时稳定住神界。

　　好不容易安定好神族的人心，这时候秋夜影惊诧的发现神界的防御屏障一直都是关闭状态。看到这个，气的太子殿下奔去四圣地找苍瞳质问，苍瞳没办法，如实回答他：“你又不在，我怎么开它？”

　　这下好了，除了稳定神界，还得重新封印那些被放出来的凶兽和妖怪。

　　不过也幸运，自从月夜被天族的不断骚扰惹毛了跑去天界严厉警告了一番初阳后，那欺软怕硬的姑娘到真不敢再找冥界的茬。月夜顺理成章建造了一座连接暗族和光族的光暗桥。桥建好了以后，光族和暗族的领主算是彻底清闲了下来，辛墨染他们就自觉帮秋夜影去找那些乱跑的玩意们，算下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半的大妖被找了回来重新封印。

　　月夜的这座光暗桥，解决了光暗两族的诸多麻烦。因为避免避免不了互相串门的事情，他就在桥上放上了寄存法魔力的水晶兰，每一个从光暗族到对方族地的人都要寄存自己的全部法魔力于水晶兰中，待离开后再归还。

　　桥建好后辛墨染首先下了命令：不许对通过光暗桥的人出手。

　　不过依然存在着待着全部法魔力进入光暗族的人，毕竟人界地处正中央位置，四通八达，通过人界能去各个领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标志性的水晶兰手链就出现了。

　　第三十世，清泉涧掌门的阴阳术全部改良成功，手把手交给了徒弟余怀音来测试阴阳术的应用程度。都测完了以后左寻萧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徒弟是个阴阳术天才，教给他就等于教给另一个自己。于是掌门将视线转去了人界。

　　事实证明，阴阳术改良了确实是方便学习，但是……阴阳术仍然是一件需要天赋的东西。

　　跟这一样情况的还有灵魂魔法，浅洛希基本上是和左寻萧一起改良成功的本族魔法，只可惜，灵魂魔法也将就天赋，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帮助人类改命的想法在两位领主这里被搁浅了一阵子后的某天，初阳那个做事没有主见的姑娘突然造访天山，当时也巧，左寻萧正好到天山去看望妻女。丈夫在的时候，浅洛希一向都听从丈夫的意思，便到一边去，示意她不参与初阳与左寻萧的对话。

　　初阳本就是因为圣女是女性才来天山的，没想到到了天山还要和男□□流。但她见圣女铁了心就是不想参与此次对话，她也没办法，只好把事情告与左寻萧：“是这样的……昨日，突然有一名人类到了天界，我本以为是无意中经过了通道，就想着送他回去，可谁知……我发现那人类居然……”

　　左寻萧接话：“变成了天族？”

　　初阳点头，继续说：“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想……来找圣女……”

　　左寻萧听后点了点头，心想第一世时阮青海就能通过学习天界魔法改命为天族，过去的几世里也有人类平白无故变成魔族的，或是死后未被初拥就变成血族的，说不定人类改命这件事，能在人界成为一件不朽的发展。

　　“留下吧，人类改命也不是什么坏事。”左寻萧说，“让他在天界了解历史吧，了解后准备帮他改命神族。”

　　“这样可以么？”初阳问，眼睛却下意识看向浅洛希。

　　浅洛希并没有回应，反倒是示意她去看左寻萧。左寻萧没注意到这两个女孩的眼神交流，说：“可以，既然他能学习天界魔法，那就是有一定的能力，若学不会神界魔法便作为天族在天界生活，学的会就去神界了，到时候操心的是秋夜影又不是你。”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初阳还是不太相信人类，表现在表情上就显得犹豫很多。浅洛希突然起身走到左寻萧身边，对初阳说：“若不放心人类的话便做一次整改，把天界各族合并到一起，再将天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原住民，另一部分是改命的人类，如何？”

　　“可是……”初阳皱起眉头，“长老们不会同意的。”

　　“长老是长老，你可是他们的王。”左寻萧说的时候一直在看初阳的眼睛，“若你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那你这个王还有什么意义？”

　　这姑娘还在犹豫，浅洛希和左寻萧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抓住初阳的手，在她掌心里放了一片雪莲花瓣，她说：“这个能提升你的法魔力，若有天赋的话，灵魂魔力也能被开启，用来压制那些不服你的人，绰绰有余了。”

　　其实初阳也知道她自己这个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到现在都没人反驳她不过是天族那群烂泥们不敢出头而已，墨镜湖被杀死后寒可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就更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今天到天山来她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她没想到圣女会帮她帮到这种地步。

　　初阳走后，左寻萧看着天界的方向突然叹了口气，浅洛希笑他：“突然间叹什么气？”

　　“你信么小希？”左寻萧说，“这改命到天界的人类啊……得成事。”

　　浅洛希问：“你徒弟呢？”

　　“你说怀音还是杜若？”

　　“你觉得呢？”

　　“怀音啊……”一说起这个小徒弟，左寻萧难免觉得伤感一些，“你敢信么？这孩子居然能和蓝严结为伴侣，那时我就觉得蓝严对这孩子要格外好一些……唉，只可惜啊，才在一起一天……”

　　浅洛希打断他的惆怅：“你真相信蓝严死了？”

　　左寻萧从椅背上抬头，金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浅洛希，眼底还有隐隐的光亮：“你的意思是……”

　　浅洛希笑了笑：“咱徒弟那么厉害，我可不信他能这样撒手人寰。”

　　“……”左寻萧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感叹道，“这倒是，万一哪天突然就回清泉涧了呢。”

　　浅洛希又问他：“杜若呢？感觉不是经常听你提起他。”

　　“这孩子有点问题。”左寻萧说，“心思太沉，容易惹麻烦，我在想办法引导他，能不能上道，也得看他的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