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122、第 122 章

　　自从蓝严大彻大悟意识到了自己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孩儿后，他就开始时常陷入一种又纠结又复杂的情绪范围里。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醒悟”过来了的蓝严倒是没有和秋夜影来时那天一样浑身提不起干劲，也没心情打，只想每天混吃等死的状态。

　　“公子，你又在叹什么气？”

　　面对杜若这么一个发自内心的问题，和他这么一个无比真诚的眼神，蓝严突然觉得心累。从他出生到现在，他都说过多少的谎话了，只有这次的谎话说的他又累又不知所措。

　　喜欢一个人有错么？蓝严心想，他一个都快有五世没喜欢过人的孤寡人士，好不容易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小孩儿，结果还得顾及着另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孩儿的情绪而不能表达出来。可不可怜啊我，蓝严郁闷的要死，说真的，他觉得怀音那小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说不定暗示暗示，再旁敲侧击一下就能成呢。

　　他都待不了多久了，还不能拥有一下短暂的爱情么？

　　越想越觉得冤，但蓝严也不能给怀音找事，就硬生生按下了心里那股子不高兴的情绪，转而去接着指导杜若。

　　此时的蓝严还不知道，他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孩，现在就在那棵参天古树上坐着看着自己。

　　还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要么说聪明的孩子就是聪明呢，那天哥哥刻意给自己暗示杜若嫉妒自己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哥哥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是有办法缓和掉杜若的嫉妒之意的，可即便是这样哥哥仍然暗示了自己。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哥哥绝对是喜欢自己的啊！

　　不然他干嘛管杜若嫉不嫉妒自己，他甚至都不用推开自己的手，他肯定知道自己是有说法能缓和掉杜若的。那为什么还“多此一举”？那肯定是因为心里想着自己，担心杜若日后找自己的麻烦，然后关心则乱，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能缓和。

　　余怀音高兴啊，无比的高兴。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来跟自己表明心意，但至少自己不是单相思，也不是暗恋，余怀音高兴的甚至都能笑出来。

　　指导杜若其实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后来蓝严和左寻萧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改变了一下思路，还是蓝严去指导，只不过是在手腕上缠了一根杜若的头发，用着一次性的控血魔法手把手去教。

　　这样一来就出了很好的效果。

　　只不过可惜的是，蓝严始终学不会控血魔法那个魔就是法法就是魔的精髓，他不能像苍瞳一样，得了那人贴身的东西就能会那人的法魔，蓝严也能会那人的法魔，但是他只能用一次，用完就需要下一件贴身的东西。

　　左寻萧说，幸好用的不是杜若的血，不然这么一顿指导下来杜若的血都不够用。

　　哥哥有点不一样了，余怀音心想，他的眼神不对了，以前的哥哥不管看谁，是自己还是杜若，亦或者是师傅他们，眼神都带着一些疏远，也有一些不明显的警惕。现在看在哥哥的眼神，那种警惕虽然还在，但疏远却不在了，相反的而是一种……该说是怀念么？

　　余怀音突然想到，自从太子殿下离开后，哥哥总是会无意的往四圣地的方向看，是想家了么？余怀音觉得好像不太可能，据他所知，蓝严哥哥自小在百墓山长大，跟四圣地实质上也没有很大的依赖性，想家的话……确实是有些牵强。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得亲自问问哥哥吧。

　　晚上的时候蓝严不太喜欢在屋里呆着，也不喜欢在外面闲逛，以前在百墓山的时候也没有黑白之分，现在到了晚上蓝严就躺在树干上发呆，有时候发着发着呆就能睡过去，睡醒后就回屋里接着睡，睡到早上起来后接着跑去树上发呆。

　　比想象中的时间要早，蓝严心想，疲惫的闭上眼睛，本来还想着趁着29世结束以前和怀音确定一下关系，然后委屈一下孩子让他多等自己一阵子后就跟他在一起。谁知道啊……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他过上好日子。

　　蓝严举起自己的左手，他的手上团着一团红线，在月光的照耀下还透着不明显的红光。既然这样了，蓝严心想，起身从树上下来，那自己也不能拖累了怀音和师傅，抓紧时间离开清泉涧吧。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余怀音的声音，蓝严心情复杂的很，又想着多留一会和余怀音说说话，又想着不能因为自己害的怀音也陷入危险之中。

　　“……”蓝严沉默了一会，狠下心来咬着牙说，“跟你无关。”

　　“……”余怀音也沉默下来，这么明显的逞强的话他倒不至于听不出来。哥哥果然是遇到麻烦了，余怀音心里想着，不想让哥哥再这样自己一个人强撑着，想逼着哥哥把担子分担给他，就提前说出了一直都想说的话，“你明知道我能应付杜若的。”

　　“……”蓝严一听这话就能猜到这孩子后面的话是什么，心情一瞬间就要比刚刚还要复杂百倍。

　　面对蓝严的沉默，余怀音自顾自的说下去：“所以你没必要多此一举的。”

　　他的蓝严哥哥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他甚至还看到了哥哥有要走的意图。

　　如果现在让他的哥哥走了，说不定以后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么想着，余怀音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能把哥哥逼得要用这种方式走的人……

　　“哥哥。”余怀音叫住他，看到蓝严停下后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见哥哥没有抗拒后放肆的握住了他的指尖，“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

　　他就怕这个。如果还不知道怀音的心意是怎样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放下所有一走了之，以后就算永不见面都可能，毕竟他不知道这孩子对自己到底是对哥哥的感情还是其他的。可偏偏这种时候这孩子说出这种话……

　　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走啊。

　　“哥哥。”余怀音暧昧的摩擦着蓝严的手指，最后霸道的把手指挤进蓝严的指缝，死死扣住心上人的手，“我不想看你一个人独自承受的样子，我知道你很累。哥哥，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也得偶尔……偶尔依靠别人一下。”

　　沉默了许久的蓝严终于在此时发出了声音：“……依靠谁？你么？”

　　这时候的蓝严仍是背对着余怀音，虽然他的手被这孩子紧紧扣着，但他宁愿这么别扭着也不愿意转过身来。

　　不管说了什么，说了话就好，余怀音抱着这种心态，也不在意哥哥说的话里的含义到底是暗讽还是在撒娇。不过他也没有肯定蓝严这句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那话的意思：“只要是你觉得安心的人，都能……”

　　余怀音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感受到被自己扣着的手动了动。掌心的那只手挣脱了他的手，而后凑过来主动把手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学着自己的样子扣住了自己的手。

　　不等余怀音说话，他就看见一直背对着他的哥哥转过了身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听见他的哥哥说：“你就很让我安心。”

　　走个屁，今天就是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致命点被墨镜湖握在手里他都不走了，就算要走他也要度过这一天再走。

　　被余怀音扛到了屋里以后，蓝严短时间内冲了血的大脑在躺到了床上以后逐渐恢复过来，他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都高了的孩子一点一点逼近自己，在嘴唇互相贴上的时候，蓝严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推住余怀音的肩膀。

　　“抱歉，怀音。”

　　蓝严突然来这么一出，搞得余怀音有点迷茫：“哥哥，都这种时候了你别告诉我其实你刚刚是在安慰我的？”

　　“不是。”蓝严有点哭笑不得，放下了推着他肩膀的手，老老实实的倚在床上撑住身子，“我忘记了，我还被栩……别人临时标记着呢。”

　　余怀音想到哥哥给自己的那条手链，手链的一颗珠子上刻着一个“栩”字。应该是白泽族小少主吧，他想，好像哥哥和他的关系很好，在百墓山的时候就很好的朋友。

　　能好到帮忙抑制，那确实是很好的朋友。

　　蓝严看出这孩子在吃于栩的醋，没忍住笑出了声，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眉间，笑道：“吃醋了？于栩有爱人的，没必要吃这个醋。”

　　余怀音很关键的捕捉到了信息点，立马握住了蓝严的指尖，放到嘴边轻轻的落下一吻，对蓝严笑道：“那既然他都有爱人了……哥哥，我想正式标记你，可以么？”

　　“……”吻落在指尖的时候蓝严还下意识的想把手缩回来，此行为失败了以后，蓝严就干脆放任了这孩子的所作所为，甚至给了这孩子放肆的理由，“不可以的话我刚才就走了，还留下干什么？”

　　于栩总说，谈了恋爱了以后，他就能真正的能懂为什么有些人愿意死在牡丹花下。

　　现在蓝严也懂了。

　　“哥哥。”余怀音突然停下来叫他，蓝严的气息不太稳，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喘着气，疑惑的抬起头来和他对视，“我要进去了。”

　　“……”蓝严的脸瞬间爆红，甚至还无意识的加大了和余怀音十指交扣的手的手劲。偏偏这时候蓝严还想到这人是比自己小了整整六世的孩子，羞耻感轰然爆发。他侧过头，用另一只自由的手遮住眼睛，闷闷的说，“这种事……不要和我说。”

　　余怀音被哥哥的反应逗得笑了两声，提醒道：“可能会有点疼，你要是受不了就抱住我。”

　　“……嗯。”

　　再睁开眼的时候，蓝严觉得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这好像不是他和怀音呆在一起时的那间屋子。

　　这是哪？蓝严茫然的四处看了看，这屋子的木头都是槐木，典型的鬼族风格，他和怀音明明在清泉涧的，怎么会跑到鬼族来？难不成是墨镜湖做了什么？可他不会鬼术啊，据他了解的他的手下也没有会鬼术的人。

　　“蓝严。”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可他环顾四周，谁都没有看到。

　　“救我……”

　　是谁？

　　“救我！”

　　是谁在说话？

　　“蓝严！”

　　蓝严猛然惊醒，身上的冷汗倾盆大雨一般的往下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什么？梦么？可是他自从和于栩交换过影子后就没有做过除了预知梦以外的梦了，那这也是预知梦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

　　那到底是谁？是谁一直在向自己求救？

　　手肘和膝盖传来的疼痛拉回了蓝严的思绪，他低头看着，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就像个傀儡娃娃，手肘和膝盖被结了扣的绳子穿透，后面的人拉一拉绳子他的手脚就会跟着绳子上下左右摆动。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蓝严。”他又听到有人在叫他，但是这次是一个很近的声音。

　　他艰难的抬起头，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墨镜湖。

　　墨镜湖的脸已经狰狞了起来，他逼近了蓝严，双手却狠狠掐着蓝严的脖子，他的声音也撕裂着，眼睛瞪得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啊！”

　　蓝严又一次惊醒，但是这一次醒来他看到的却是熟悉的屋顶，还有熟悉的人。

　　余怀音显然是被蓝严吓到了，见他醒过来了以后取消了安神符，问：“我见你脸色不好，是做噩梦了么哥哥？”

　　“……”蓝严还缓不过来，但是余怀音的声音却让他安心下来，他闭上眼靠在余怀音怀里，回想着刚刚的梦，还是预知梦，但却是梦中梦，还是一个非常让人不安的梦中梦。

　　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蓝严还被困在梦里，一时半会根本就缓不过来。余怀音也意识到了哥哥一直被噩梦影响着，就想着帮哥哥转移一下注意力。

　　“怀音。”蓝严闭着眼叫他，“转移我的注意力不是对我动手动脚。”

　　“……”余怀音象征性的沉默了片刻，继续不管不顾上下其手，“你看，我已经转移掉你的注意力了是不是？”

　　蓝严睁开眼，火红相间的凤瞳直直的盯着余怀音看，调侃着说他：“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么？”

　　“怎么不知道。”余怀音翻身又把他的哥哥压在身下，亲昵的在哥哥额上落下一吻，“白日宣yin嘛，我也就是对你才这样。让我任性一次嘛。”

　　看来这孩子也意识到什么了，蓝严心想，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这孩子的行为，心里却胡乱的想着别的：在梦里向他求救的人到底是谁？他记得……梦里的那个场景里没有别人出现，那会是谁？是在他的精神领域里求救的么？

　　“嘶……”嘴唇传来的疼拉回蓝严的思绪，抬头对上这孩子不满的视线。

　　“哥哥。”余怀音委屈的叫他，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跟他撒着娇：“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

　　等蓝严彻底从噩梦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又睡了一觉之后。这一觉醒过来蓝严觉得，有些事必须得让怀音知道，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像对待小孩一样骗一骗就能骗过去的。

　　“怀音。”蓝严就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他的外袍，一边在系着头发，“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余怀音早就猜到哥哥有着很大的心事，本来他还想着哥哥什么时候能对自己说出来，没想到今天就能听到哥哥的心事。余怀音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点头道：“嗯，哥哥你说。”

　　蓝严系好自己的头发，扭过头来问余怀音：“怀音，你相信我么？”

　　“相信。”

　　“那怀音你记住。”蓝严说，“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从我和于栩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要信，一个字都不要信，就算说的是我死了。我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找不到我的，所以你……也不要去找我，等我回来找你，记住了么？”

　　“……”

　　“记住了么？”蓝严又问了他一遍，这他的语气放柔的许多，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样，“就算是掌门也找不到我的，所以你……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等我回来，保护我，好么？”

　　“……好。”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蓝严对他笑了笑，而后他站起身来，扭头俯身在他头顶问了一下，又一副“孩子长大了”一般的欣慰模样，笑嘻嘻的看着余怀音，“多帮你师傅分担分担杂事。我……这就走了。”

　　余怀音想过他们即将就要道别，可他没有想过他们道别的时间这么快。他对蓝严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他在自己头上的吻落下后，脸上带着又苦涩又不舍得的笑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那扇门，被蓝严推开后，再也不见他推回来。

　　蓝严踏出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余怀音就知道了，他的蓝严哥哥，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