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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咖啡厅里,二人对坐。

      贺开裕已经知道了酒店那一出导致他被逐出贺家的戏码,是李珂念的手笔,因为那一场算计,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兢兢业业筹谋数年的一切。

      但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目的本就不纯粹,他并不恨李珂念。

      恨不起来,却也知道自己不再爱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贺家,没有了你,也没有了方毓依,甚至连两个孩子也被你夺走给了方毓依。我现在一无所有,连房子马上都要被法院收走。”贺开裕无奈地笑了笑,“这应该是你很想看到的场景吧?”

      时隔生死,再次见到贺开裕,李珂念内心的从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她看着面前这个憔悴低沉的男人,对自己当初的恐惧和深爱,都感到无比荒谬。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困住了她两年,还夺走了她的生命。

      他凭什么?

      这样想着的李珂念,不等贺开裕开口,便扬起手,一巴掌扇向了对方。

      贺开裕被打得愣住:“你……”

      李珂念也同样愣住,她呆呆地看着掌心,原来亲手反击是这样痛快的事情。

      她握了握手掌,释怀地笑了,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回到家里,她便去了画室,看着空白的画板,拿起了笔。

      在贺家的时候,她曾一度害怕画笔,因为只要她一拿起画笔,就会被如潮水一般的绝望淹没。

      而现在,她再次拿起画笔,满心却只有感激。

      她闭上眼,回忆着什么。

      随后再次睁开眼时,便一笔未停地,在纸上勾勒出了一幅画。

      纤细的手指,在一段折断的手腕上,系上了一条丝带。

      画作精致细微,连汗毛都纤毫毕现,对手指骨骼的精准掌握,让画活了过来,好像真的有一只手,曾被人无情折断过。

      这幅画后来获得了世界最高绘画奖项,所有人都在欣赏画作的同时,好奇画作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个名字——

      《阿瑞斯*的矛》。

      ……

      “醒醒。”

      “哎,醒醒啦。”

      “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了,怎么还像个新人一样晕过去了啊,不适应抽离?”

      姜欢被137吵醒了,皱眉:“你要死啊?”

      137:“?”

      137无辜死了:“这不是要定薪了吗?我以为你着急做任务,好心把你叫醒。”

      姜欢从被人叫醒的起床气中缓过来,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在一间很小的胶囊房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床是塑料的,很窄,大约只能躺下一个成年男性。四处都是空白的墙壁,镀了软膜,似乎是为了隔音。姜欢坐了起来,离房顶只有一个脑袋的距离。

      “这是哪?”

      137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些模糊,像是信号微弱:“灵魂暂存站,每个主播结束实习期后,都会暂时在这里待一下,为了签订合同——你以前没来过吗?”

      “乌漆嘛黑的,看不清。”

      “你可真是……”

      137的声音被屋内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打断:“亲爱的姜欢女士,欢迎您再次加入‘耶和华’,由于您在实习期的良好表现以及上任直播的丰富经验得到了本平台的认可,特此邀请您正式开始本次直播之旅。那么,请问您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姜欢抬头,看见声音发出的地方,是床头的一个小音箱。

      她想了想,问:“你们的系统里,面对重名的情况,会怎么处理?”

      广播似乎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很快回答:“当您想要将愿望作用在一个人身上时,我们当然会根据您的生平经历去锁定人物,并不是单纯的锁定名字。”

      “好,我想要复活一个人。”

      “请问TA的姓名叫什么?TA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的爱人。”姜欢顿了顿,“虞……”

      ……

      “虞哥,虞哥虞哥,虞哥虞哥虞哥!”

      陈烨从二楼跳下来,挥舞着手上的手机,朝着站在阳台上的男人跑过去,他跑得飞快,几步便撞了个满脸:“卧槽,又开防盗墙……虞哥,虞哥,你手机响了,是吴哥。”

      背对着屋内的虞伯琛转过身,陈烨刚被撞的脸就和虞伯琛的脸对上了,一顿视觉暴击,陈烨不得不感慨,不作任何伪装的虞伯琛,真是帅得男人也无语。

      虞伯琛没急着接过手机,伸出两根手指抬了抬。

      陈烨秒懂,自觉后退两步,然后虞伯琛撤了防盗墙,从阳台出来,出来的同时又把防盗墙给打开了。

      这才不疾不徐地接过通讯器:“吴哥。”

      “干什么呢?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不好意思吴哥,陈烨拿我手机在打游戏。”

      陈烨:“???”

      吴豪:“上班时间打游戏,看样子是后勤人员太闲了,下次让他也出外勤好了。”

      陈烨:“??我……”

      虞伯琛眼疾手快,捂住了陈烨的嘴:“他说很期待出外勤。”

      陈烨连问号都来不及冒,大踏步后退,抹嘴:“卧槽卧槽,衰神摸我了,我脏了。”

      虞伯琛用口型说了个“滚”字,陈烨麻溜地滚远了。

      “是这样,伯琛,监控显示,就在半小时前,‘耶和华’的网络系统出现了卡顿,连金钟罩也出现了裂缝,这让我们的网侦人员成功进行了突破,销毁了对方的一部分信息。”

      “嗯,我知道。”虞伯琛看了一眼去洗手的网侦人员本人,“怎么了?”

      “我收到了陈烨发来的,卡顿来源,是因为一个主播收到的打赏过多导致的,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你暂时放下手上激活人物的任务,去保护这个主播,让她为我们做事,用这样的卡顿为我们多多争取突破机会。”

      虞伯琛听完,没有应下,而是说:“既然是打赏数额造成的卡顿,我们自己用钱一样可以砸开裂缝,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女性面对危险?我不同意。”

      “不是钱的问题,是多方IP同时汇款导致的,IP数多到无法监测,以我们的能力,很难在不被‘耶和华’发现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吴豪加重了语气,“伯琛,你是我们的创始人,也是最优秀的前锋,在发现突破口的时候,你应该不惜一切代价突进!”

      不知从哪涌出的烦躁感,让虞伯琛皱起了眉:“她不被我害死就很幸运了,我怎么保护人?”

      但吴豪显然不想让虞伯琛拒绝,留下一句“你可以的”,便挂了电话。

      虞伯琛握着手机:“陈烨。”

      陈烨从厕所探出个脑袋:“怎么了虞哥?”

      “想办法控制我的运气。”

      陈烨想都不想:“没有这种办法。”

      虞伯琛把手机和吴豪的话都丢给他:“你可以的。”

      陈烨敏捷地接住手机,眼看着虞伯琛又进了阳台,无奈地说:“你说你除了做任务,就是看你养的两头大蒜,大蒜这玩意儿还需要呵护?除草?这不是丢那儿就能活?至于吗?”

      没收到回应,陈烨踢了踢防盗墙:“还把一级防御武器当作防盗墙,不是,谁想偷你那两头破蒜,我买不起大蒜吗?”

      虞伯琛压根不理他,自顾给大蒜擦着叶子,十分朴素正常的大蒜,硬是被他养的比市面上要大一倍,叶面也被擦得发亮。

      过了一会儿,陈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虞哥,主播的信息我发你啦,名字还挺好记的,叫姜欢。”

      虞伯琛身子僵住,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烨。

      陈烨极其难得看见他虞哥露出这样不淡定的表情,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从沙发上跳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虞哥,这个主播有问题?”

      结果虞伯琛只是抬起手,指着他的宝贝蒜:“我儿子开花了。”

      “……”

      陈烨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恭喜你,你儿子变女儿,还怀孕了。”陈烨嘴角抽搐,“你喜当爷了,虞哥。”

      “滚。”

      ……

      “虞宸。”

      “我的爱人,虞宸。”

      姜欢说完名字,广播很快回复道:“没问题,请稍等,我们正在后台根据您的个人能力以及愿望难度,帮你计算所需金额。”

      137似乎觉得爱人过世这件事挺悲惨的,安慰了一句:“名字很好听。”

      “谢谢,我也很喜欢,不过……”姜欢话锋一转,“你收到系统关于我第二次当面主播的反馈了吗?”

      137想到这个还有些心虚,因为它当时向系统汇报这个事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想要系统对姜欢进行惩罚,于是它声音也降低了:“没有……系统只说你没有问题。”

      广播声很快回来了:“关于您第二次当主播这件事,我们是知情的,不过像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我们耶和华能完成人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且从不食言,所以很多表现优异的主播都会再次回到耶和华……至于您的信息更新有误,这可能是个小的意外,我们检测过您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个意外并不会影响您的任何权益。”

      “考虑到您是有经验的主播,我们这次给您设定的金额可能会有些高,但我们相信您一定可以完成的。”

      广播说完,门缝底下便被塞进来几页纸,姜欢下床,在狭小的胶囊房里步履维艰,弯腰去拾起纸张,挑了挑眉:“嚯,刚打印的?还热乎呢。”

      “是的,您签名摁手印后,这个合同的效力会追随您的思维,无论您身在何处,身份是什么,我们都能让您的义务生效。”

      姜欢去看合同上签订的数额,似笑非笑:“这个数字,是我上一次签订数字的十倍,我的经验就这么值钱?”

      “主要是您实习期表现太过优异。”

      “那我申请给我二十个世界的机会。”

      “不行。”广播声几乎是秒回,“十个世界的上限是规定,不可能会增加,这是系统的设置。”

      “那我不签了,你把我送回去吧。”

      广播声:“?”

      137:“???”

      “三儿,给这位大姐念一下我实习期的创收情况。”

      137:“???”

      137顶着一头问号念了一长串数字。

      “你听听,多长啊。”姜欢说,“这还只是我用了一个世界的成绩,给我二十个世界,你们公司年终奖还需要靠别人?不是我嚣张,你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我这样的员工了,所以这么优秀的员工你不要?”

      “你居然主动拒绝了员工加班的申请?”姜欢说,“你们企业明天就倒闭。”

      广播声显然从没遇到过这么让人无语的主播,一时间竟没了话,好一会儿才说:“不行,规定不能改,不过如果十个世界结束后,您还没有达标的话,我们会酌情考虑降低金额——但要根据具体情况裁定,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答应您。”

      姜欢见这样对方都不松口,冷笑了一声,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这样吧,我做主,给您的下个世界安排一个对您有利的剧本。”广播声送瘟神似的:“我相信凭借您的能力,一定很快可以达到这个愿望目标,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加油!”

      说完,胶囊房的灯熄灭了,房间陷入漆黑当中。

      “躺回床上去吧,马上就传送了。”137说。

      姜欢扶着墙走到床边,人还没躺稳,思维就被抽走了。

      再次感受到光亮时,姜欢感觉自己睡了一觉似的,软绵绵却又充满了精.气。她大致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一间普通的高档酒店房间,房间有些乱,但衣物都被整齐摆放在了沙发上。

      姜欢摸出手机,息屏后照着自己的脸,一张精致又张扬的脸。

      “剧本呢?”

      “来了来了。”137兴冲冲地说,“这个剧本好,肯定能大赚一笔。”

      姜欢闭上眼,感受记忆席卷而来的瞬间。

      女人名叫舒怡,是个十八线的女明星。
      原名张艳秋,出道前经纪公司给她算了个名字,说是能大火,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便改了跟了她十八年的名字。

      与其说她恨自己的名字,倒不如说她恨“张”这个姓。所有姓张的人,带给她的都是无尽的痛苦。

      她出生在一个贫瘠的小乡村,这个村子里极其重男轻女,所有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一切都要为了男人牺牲。所以舒怡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些都要给弟弟!”

      给弟弟。

      吃的要给弟弟,新衣服要给弟弟,写好的作业要给弟弟,连读书的机会也要让给弟弟。

      “家里生了你,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出去问问,哪家第一胎知道是女儿还留着的?!你真是没有良心,白眼狼!”

      但舒怡很小就知道,她不是因为宽容而被留下的,只是因为知道性别的时候月份太大了,不适宜打胎,命运才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于是,她开始了一切为弟弟张俊良着想的人生,什么都让给他,什么都依着他。她很能忍,一直言听计从,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给,他也能抢过去。

      直到有一年夏天,她才真正感受到恐惧。

      家里条件不太好,风扇只有张俊良房间有,张强夫妇自己也只是一人一把蒲扇了事。舒怡热的满头大汗,求了父母半天,才被允许在弟弟房间打个地铺。

      “不准影响弟弟学习,也不要挡着弟弟走路,你就在角落里待着!”

      舒怡便搬了凉席,在张俊良房间的最角落里躺下了。因为天热,她一直穿得清凉,也不会去防着这时候她还很放心的家人,便拿背对着张俊良,睡了过去。

      她是被碰醒的。

      舒怡醒来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张俊良,一边尖叫一边反抗:“你干什么?!我是你姐!你亲姐!”

      “谁让你穿这么少了?你不知道我是个男的吗?你穿这么少在我面前晃,你才是故意的!”

      惊吓让舒怡爆发了巨大的力气,她抄起角落的痰盂,狠狠砸在张俊良头上,黄白之物落了他一身,人也被砸晕了过去。

      舒怡把张俊良砸晕了还没完,她还在惊慌中,又补了好几下,血流了一地。

      这场面把后来回家的张强夫妇吓坏了,赶忙把人送去医院,忙活了一晚上,得了个张俊良额角留疤的结果,气得张强回家后把舒怡打到奄奄一息。

      哪怕舒怡抱着他的腿,哭着说了张俊良的恶行,他也只是越打越狠,像是要把人活活打死一般。

      “小良要是脑袋被你打坏了,考不上大学,你拿什么赔?!你个破烂货让摸两下怎么了?!你抵得上小良的脑袋吗?!我打死你个贱人!”

      舒怡被打到吐了口鲜血,门被人推开了,她余光看见是徐兰,于是用恳切的目光求助:“妈……”

      然而徐兰目不斜视,进屋拿碗给正在医院的宝贝儿子煲汤。

      “别打死了,注意点手劲。”徐兰最后说。

      这一场殴打,给舒怡留下的是终生的伤疤。张强打断了她的腿,即使后来接好了,但每到阴雨天,她的腿依然会疼。

      后来舒怡发誓读书,想要脱离噩梦。她那时以为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所以在义务教育的每一天,都卯足了劲学习,想要用这些知识,为自己堆砌一条离开深渊的台阶。

      这个梦想止于高考前夕。

      “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所以你不用去了,你考上了也没钱供你读书,让弟弟去吧。”

      “这是你砸坏弟弟脑袋的惩罚。”

      说着这话的张强,把舒怡拷在了家里。

      拷的右手,她写字的手。

      舒怡疯狂地尖叫着,求助着,她把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不幸的是,很多人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管她。

      因为她是个被所有人都放弃的女孩子。

      舒怡绝望地被拷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家里窗户处翻进来一个人。

      一个小矮子,干巴得像骷髅的矮子。

      舒怡认出来,这是村里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孩,父母化工厂上班,工厂爆炸,所有工人全死了,连老板也一起死了,小孩连赔偿都没人给,于是东一家西一家的讨饭,活到了现在。

      小孩嘴里叼了根铁丝,用铁丝撬开了烤着舒怡的锁。

      得到自由的舒怡却不动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迟来的自由,什么也做不了。

      小孩也不说话,见舒怡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他也蹲在舒怡旁边,用指甲抠墙面画画。

      太阳西斜,高考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小孩已经画完了一只狗、一只猫和一条鱼。

      舒怡终于动了,她侧身看向小孩,嘶哑着声音问:“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小孩歪着脑袋,看一眼舒怡,看一眼墙上的画,又看一眼舒怡。

      “脏了。”小孩伸手去挠舒怡胳膊上的痂,这是她昨天挣扎时磨出来的伤口。

      “对,这个地方太脏了。”舒怡扶着墙站起来,“我们走,走的越远越好。”

      舒怡去张强房间,翻出了家里全部的存款和户口本,又带上了两件衣服,临走前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小孩,掉头去了她最恶心的张俊良房间,找了两件还没拆封的新衣服也带上。

      至此,她永远的和这个家说了再见,带上一个纯属意外的小孩。

      也许是因为,她求助了那么多声,只有这个小孩回应了她,所以她才会生出带他一起走的念头,还在离开的火车上,给他取了名字:“我不记得你父母叫什么了,你也不记得了吗?那你以后就叫黎声吧,黎明的声音,怎么样?”

      黎声刚抠完火车桌子的手塞进了嘴里,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

      舒怡带着黎声离开了生长的地方,去了一个沿海的城市,这个城市经济发达,机会很多,但相对的,普通人也更难立足,尤其舒怡未成年,她基本找不到工作,刚去的时候,每天带着黎声睡桥洞,喝自来水。

      后来对城市稍微熟悉了一些,她就白天摆地摊,晚上装作是老板的女儿,给图小便宜偷偷聘童工的小饭馆擦桌子洗碗,下班了还能带点客人吃剩的饭菜,回桥洞给看管东西的黎声吃。

      男孩子还是长得快,出来一年的时间,黎声靠吃剩饭硬是长高了十公分,舒怡也从对方逐渐拔高的身材里意识到,这是个和她只相差六岁的男孩。

      十一岁的小孩天天吃剩饭睡桥洞也不是个事儿,舒怡开始为了找房子犯愁。她地摊生意不行,见别人摆摊做小吃,也跟着卖煎饼,生意果然好了很多。她带着口罩和帽子,挡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直到有一天,她口罩绳断了,不得不敞着脸摊煎饼,被买早餐的、当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新人经纪人罗严给发现了。

      “你长得很上镜。”罗严拍了几张照片,说,“我觉得你能火,走吧?摊什么煎饼,跟我去当明星啊?”

      舒怡去了,梦想什么都没有,直奔着钱去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看金额,想都没想直接签了十年的合约,把自己卖给了新传娱乐这家公司。

      “我还有个弟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弟念书?”

      原本非常憎恨“弟弟”这个词的舒怡,在想起黎声的时候,却心甘情愿地说出了这个词,没有引起任何不适。

      黎声就是她弟弟,是和她相依为命,无论她去哪里,都会乖乖蹲在桥洞里守着那一堆破烂,不嫌无聊也不会害怕,看见她回来后眼睛会像狗狗一样放光,桥洞漏雨,会彻夜给她举着纸板挡雨的,弟弟。

      罗严给姐弟俩安排了住处,也给黎声安排了户籍和学校,两人总算是远离了桥洞。

      之后很快,罗严就给舒怡改了名,给她争取到了许多打酱油的电影角色。舒怡很乖,公司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龙套到十八线配角,再到女四、女三、女二……她一路脚踏实地地向上攀爬,积累了一大批粉丝的同时,事业走向了顶峰。

      然而到达顶峰的下一步便是跌落。

      张强一家人出现了。

      娱乐圈的资源是个大蛋糕,有人吃得多,就有人吃得少,还有人在吃得多的时候担忧自己将来会吃得少,所以希望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吃得少。于是就算舒怡一路低调沉稳,从不炒作、从不树敌,但还是有人想要把她拉下来。

      她刚拿到手的电影女一的竞争对手,买通了张强,将那些明明是重男轻女的事实歪曲成她“不孝不义”,偷鸡摸狗、殴打父母、勾.引亲弟,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偷走了家里最后的钱。还说她从小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会欺负同学,会辱骂老师,还会为了一点钱财去夜总会坐.台。家里人根本管不住,管了还要被侮辱谩骂。

      张强拿出了许多证据,有的是他买通了村里其他人的,有的是他伪造的。他说舒怡火了以后,经常威胁家里,不要把她以前的事情说出去,还找人打伤了他。他和徐兰摆出了卑微的姿态,在视频里哭求舒怡放过家里,他们如果不是被舒怡逼到再也忍不了了,也不敢出来发声。

      “天啊,看得我心态爆炸!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啊?”
      “这些锤也太真了吧,舒怡连名字都改了,肯定是真的吧!”
      “她要被天打雷劈的!这样对待父母,以后不得好死!”
      “呸!亏我还一直很喜欢她的作品,让她滚出娱乐圈!”

      一时间,舒怡成了人人喊打、唾骂的存在,她的所有作品都被人恶意刷分、举报,直接从网络上下架了,害得资方损失了一大笔钱。

      新传又是个小公司,没有公关经验,发声的都是个实习生,因措辞不当,又被揪住语言漏洞,骂得昏天黑地。

      这段时间,义愤声讨的网友、受到影响的资方、落井下石的同行,全都举起了石块砸向舒怡,她几乎被众人的愤怒淹没。

      但她却没有世人想象的慌张,她原本就是为了钱才进的娱乐圈,娱乐圈钱有多好挣谁都知道,这些年她没花什么钱在营销和门面上,全投资去了,所以就算真的退出娱乐圈,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而真正令她慌张的,是热心网友们对黎声进行的攻击。

      舒怡看着照片上,黎声被浇了一头的红油漆,他正当防卫的反击却被网友称作因为姐姐而狂妄,那一刻她才感到了出奇的愤怒。

      她气到开了直播,把这些年藏在心里从未对人提起的往事,一五一十骂了出来,但没有人信,所有人都拿着张强伪造的证据来质问她,问她要解释。

      “解释你妈。”舒怡气的直接爆了粗口,骂了那ID一通,“说你妈,老娘没干过的事怎么解释?我指着一通尿,说这就是你撒的,你怎么解释这不是你撒的?你去舔一口,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味道?你是不是傻.逼啊?”

      舒怡干了所有艺人想干都不敢干的事情,她和黑子在线对骂了两个小时,期间直播间封了又开,开了又封,热搜上了一个又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女明星被锤疯了。

      紧接着,新传股价大跌,跌到亲妈都认不出来。

      老板直接找上了舒怡,指着合同里的条款,说艺人在合约期间,因自身作风问题,令公司造成巨大损失,需要赔付违约金。而违约金数额,则是一个天价数字,是卖了她也还不起的数字。

      “你要么还钱,要么让公司盈利。不还也行,你去请律师跟我们耗,在你耗的时间里,你所有的资产都会被冻结,你的弟弟,我也有权请他从学校里出来,还能让他一辈子都读不了书。”

      那一天,新传所有人都知道,舒怡在办公室和领导拍了桌子,浇了领导一头咖啡,被保安架了出来。

      “哎不是我说你,平时那么能忍的一个人,凡事沾上你弟弟,你就跟疯了一样。”罗严说,“老板也是被暴跌的股价气到了,你当时要服个软,他也不会说话那么难听,你何必和他闹翻,爽是爽了,他话也不可能收回去了,你现在背一屁股债。”

      舒怡被架出来之前就懊恼了:“我就是火气上来了,他拿黎声威胁我,老娘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拿黎声威胁我……烦死了,之前就不该接武打片,现在搞得这么暴躁。”

      “神经病啊。”

      罗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要不你算了吧,别坚持了。”

      舒怡知道罗严在说什么,是建廷集团的副总刘瑞,前段时间看上她了,想要包养她:“不可能的,他有家庭。”

      “有家庭算什么啊,都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你以为他老婆会在意你?”罗严嗤笑道,“你就是太天真,狠不下心,一直嫌他们脏,但是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哪个在背后没有一点腌臜勾当?”

      “这样好吧,我也不会逼你做这些事,但你得跟我去酒局,你的电影不知道被下架了多少,我好不容易才联系到资方,组个酒局道歉,你必须得去。”

      这个理由太正当,舒怡没办法拒绝,只好点下了头。

      她也没想到,出道近十年从没算计过她的罗严,会在这一场酒局上算计她。

      她从酒店床上醒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不记得昨晚她身边的人是谁。

      她带着一身的伤痕,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我也是没办法,小怡,你知道因为你我受了多大的影响吗?如果不解决公司的损失,我也要跟着你一起赔钱,我还有家要养,我背不起这么多债。”

      她被恶心得扑到厕所呕吐,吐完擦干净眼泪,去买了避孕药和艾.滋阻隔药,刚吃下去,眼泪和反胃的感觉又一起涌了上来,她蹲在无人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哭完,她冷静了三天,三天之后给刘瑞发了消息,约了第二天的晚饭。

      一个月之后,刘瑞为舒怡支付了新传的违约金,也替她压下去了网络上吃人的舆论,甚至还为她报复了利用张强设计陷害她的女艺人。

      代价是,舒怡把自己卖给了他。

      一买就是三年,期间,舒怡为刘瑞打过三次胎,第三次打胎的时候,医生说如果再打掉的话,舒怡今后很大概率不能怀孕了。

      舒怡一丝犹豫都没有:“我不要。”

      刘瑞知道后,竟然很生气,气到指着她的鼻子问:“每一次我都说生,我不能把你娶进门,但我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但你每一次都瞒着我,把孩子拿掉!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你永远不肯直视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商人对吗?购买了你的商人?”

      “既然这样,好,我就做一个商人!”

      刘瑞把她送给了别人。

      她并不能反抗,因为她欠了刘瑞一大笔钱,她没有反抗的资格,于是她又成为了别人的情妇。

      直到那一天。

      其实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舒怡被叫到了酒店,第二天从酒店出来。手机响了,是黎声发过来的微信,对方拍了一幅画好的向日葵发过来。

      “姐姐,早上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舒怡看了很久,看到视线模糊、心跳变慢。

      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特别累。

      早上会好的吗?

      不会了,她的人生永远不会有任何一个静好的早晨。

      她不是盛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

      她是肮脏恶臭得连一棵草也孕育不出的淤泥。

      为什么一个人只是想活着,就要付出这么多呢?

      为什么一个女人,总是要靠出卖自己才能获得她本就应该拥有的权利呢?

      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成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错了吗?

      那她重新投胎,做一个男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这样想着的舒怡,重新回到了酒店,在谁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拿起了酒店的西瓜刀。

      心脏处开出鲜艳的娇花,她带走了几滩和她一样肮脏的淤泥。

      幸好钱都存在黎声卡里,这是舒怡死之前,最后的想法。

      舒怡死得轰轰烈烈,上完刑事新闻上娱乐新闻,整整一个月,所有人都在讨论她的死。她的死甚至揭露了娱乐圈的黑暗,让上级领导终于开始整顿这个圈子的不良风气。

      但她死的不雅,更是坐实了当初张强对她的指控,所以她死后,仍旧背着人人喊打的恶名。

      所有人都一边说着“死者为大我还是不骂她算了”,一边匿名“死了好啊,这种女人就应该去死”。

      无人关心,中央美院一名刚获得国家级奖项、风光无限的大学生黎声,在舒怡死的第二天,也用一把西瓜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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