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倦山

4、004

　　上云飞了回来，剑刃上有一抹淡红的血迹。它在裴钧面前扭了扭——

　　不知为何，孟春子觉得它就是在扭。

　　裴钧斜眼望了它一眼，随即那摇晃的剑身立马停了下来，向前挪了挪，然后点了点，随后缓慢的移动，经过裴钧手臂时，迅速擦了擦剑身才飞回剑鞘。

　　孟春子：……

　　裴钧伸手抹了一把手臂上的血迹，食指拇指捻了捻。而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孟春子，漆黑的眼眸盯了她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不记得我？”

　　孟春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挠着头试探的问道：“我应该记得你？”

　　难道她拿了什么渣女剧本？
　　孟春子在心里默默地想。

　　裴钧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她。

　　孟春子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她的镜子，背面雕着迎春花，是学校门口买的，做工还可以，清晰小巧你值得拥有。

　　她拿过，正反两面看了个遍，内心万千思绪闪过，随后艰难的问：“定情信物？”

　　“好吧，我错了，我乱说的。”看裴钧面无表情的脸上微皱起的眉头，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随后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裴钧皱着眉，默了两秒，随后沉声道：“是我疏忽了。”

　　“忘了你进来是会受到这里的机制影响的。”

　　“影响？什么影响？”孟春子有些好奇。

　　“目前看来，你应该是失忆。”

　　孟春子：……

　　怎么，她都还没说出这穿越小说经典台词“我失忆了。”面前这男人就已经给她找好理由了？

　　“你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我了。”裴钧说道。

　　孟春子甚至听出了他淡淡的无奈。

　　她抬手打断他：“等会儿等会儿。”

　　她回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金色的符箓。

　　“这么说，这是你的？”她问。

　　裴钧点点头：“是。”

　　她挠挠头：“我要联系的人是你？”

　　“是。”

　　孟春子走到桌前坐下，又对裴钧道：“让我先捋捋。”

　　裴钧也拉开凳子坐下，见她面色变幻莫测，时而皱眉，时而咬唇，纠结的不行。

　　最后，她只弱弱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裴钧。”

　　孟春子点点头，嘴唇微动，将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细细咀嚼了一番。

　　她清清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春子。”

　　裴钧点头：“我知道。”

　　孟春子：……

　　行吧。

　　她又回到床边，将那几张纸片拿了过来，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这是我从衣服里抖落出来的，但我不明白。”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裴钧，想要对方给个简单易懂的解释。

　　她指着那张“不是现实世界”说：“今早我醒来，出门逛了一圈，外边的景，人都不似虚假之物，可为何我留了一张‘不是现实世界’的纸条？”

　　“还有，这几张纸条上的字迹虽然确实是我的，但我却没有印象写过它们。”

　　裴钧抬眼，启唇道：“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你失忆了吧？”

　　孟春子点头。

　　裴钧又道：“这里确实不是现实世界，这里是——”

　　“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孟春子睁大眼睛，有些惊讶。

　　裴钧见她一脸惊讶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嘛？”

　　孟春子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的说：“这不同，倒好像真有一个。”

　　“那小二的抹布好像是在左边，那些个客人吃饭用筷子也是用左手，还有那个……啊！”

　　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们都是用左手是因为镜像？”

　　那个夫子今早指她也是用的左手。

　　裴钧点点头：“没错，现在我们就是在镜子当中的世界。”

　　“至于你为什么对这些没有印象……”

　　他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用词解释道：“镜中世界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有其自身的运转规则。对于从外界进来的人，它有一套独特的对待规则。”

　　“独特的对待规则？”孟春子杵着下巴问。

　　“没错。”

　　“你也看到了，你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写下这些纸条。你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是从今天早上睁眼开始，对吧？”

　　孟春子点头。

　　“这就对了，镜中世界每十二个时辰刷新一次，对于像你这样的外来者，每天都只有当天的记忆，第二天自动抹去之前的记忆。”

　　“也就是说……不管我在这里多少天，都只有当下这一天有记忆？”孟春子问。

　　“没错。”裴钧点点头。

　　“怪不得，我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呢喃道。

　　她有点了点那张“不是立春”，说道：“那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今早小二上来送早饭，说是今天立春，我还出去逛了一下，有个什么立春大典。”她回忆道。

　　“镜中世界始终都是重复的一天或几天的事情。”

　　“一般出现镜中世界的地方，都是有东西扰乱了当下世界的运行秩序，导致空间割裂才产生的。”

　　“有东西？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可以割裂时空？”孟春子问。

　　“很多。”

　　“鬼魂，妖兽，有修为的人类。只要力量足够，都可以。”他解释道。

　　“再说回这个。”他点点桌上的纸片。

　　孟春子被他微曲的，修长的，漂亮的手指吸引了注意力。

　　筋骨分明，白皙修长，与手腕处的暗红色流云袖口相衬，更显得那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在现实世界中，现在已经雨水过了。”

　　“虽然在这镜中世界周而复始的重复同样的事情，但对于时间的流逝，与外界是同步的。”

　　“也就是说，其实这里边的时间与外边的是一样的？”孟春子贴心的为裴钧倒了杯茶。

　　“不错。”裴钧盯了那杯子两秒，而后端起来喝了一口。

　　他解释道：“不知你有没有留意，桥边那几棵柳树已经抽了新芽，包括那儿——”

　　他指了指窗外远处的那棵发了粉红色花苞的桃树。

　　“那棵桃树也已经发了花苞。如果刚立春，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见孟春子一脸茫然，他叹了口气。

　　“二十四节气的物候你可记得？”

　　面前的女孩儿摇摇头。

　　“立春的物候是——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你可看见柳树边的那条河里还有未融化的碎冰？”

　　孟春子回忆了一番，只记得当时流水潺潺，叮咚作响，于是肯定的摇摇头。

　　裴钧继续说道：“雨水的物候是——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动。”

　　“既然已经看见数目抽新条了，那么说明已经到了雨水的第三候。”

　　孟春子恍然大悟，脑子里闪过白日里飞过的大雁群。

　　裴钧叹了口气，道：“在镜外就跟你说过要熟记二十四节气物候，在镜中世界时间具有迷惑性时，物候便是唯一的依据。想来你是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孟春子吐吐舌头，狡辩道：“那不是因为我进来被消除记忆了嘛……”

　　想了一会儿，她又说：“那这不对啊，假如我一直在这个世界里，而世界里的时间又与外界的是一样的，那时间一长，春夏秋冬不同的物候人们总能感觉出来吧？那么明显的差异，难道他们仍然认为今天是立春？”

　　“镜中世界每隔一个月就会消融重组。”裴钧沉声道。

　　“消融重组？”

　　“镜中世界只能持续两个节气，三十天。超过时间，小世界的运行规则就会将世界内的所有事物化为齑粉——”

　　“为了小世界能够正常运作，在世界消融之后，进入世界的通道会关闭。”

　　“那岂不是出不去了？”孟春子皱眉。

　　“要说出去，也出的去。”裴钧放下杯子。

　　孟春子往前挪了挪：“怎么说？”

　　裴钧说道：“小世界一旦建成，每隔一年会开启一次。也就是说，如果今年没有找到打破小世界的方法，那么明年的现在，你我依然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如果一个月完没找到出去的方法，又会消融重组，等下一年？”

　　裴钧点头。

　　“啊……”孟春子长叹了一口气。

　　消息有点多，她甚至来不及消化。

　　目光触及桌上“还有五天”那张纸片，她坐直身体：“既然已经到了雨水第三候，那是不是说，我们的时间只有五天了？”

　　一个月有两个节气，一个节气有十五天，三个物候，那么就是五天一个物候。

　　“不错。”裴钧点点头。

　　孟春子瞬间垮了下去：“那怎么办？我还没有找到出去的线索，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裴钧没有说话。

　　孟春子趴在桌子上伤春悲秋了一会儿，她突然直起身来：“我今天是不是还要被消除记忆？”

　　“完了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要是又被消除记忆，那我明天岂不是又要重来一遍？！”

　　她嘴里叨叨叨个不停，捏着手来回走动。

　　裴钧背上的上云嗡嗡的响了两声，似乎是在对孟春子的絮絮叨叨发出抗议。

　　“你不必担心。”裴钧气定神闲的又喝完一杯茶。

　　“？”

　　“你有办法？”孟春子回到桌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弯下腰靠近他。

　　裴钧抬眼，鸦羽之下，深邃的眼睛似乎漏出一片光。四目相对，孟春子只觉得呼吸都滞涩了。

　　裴钧则淡定的抬起手，咬破食指，在她眉心轻点一下。

　　一道金光自眉心闪过，而后带着那滴嫣红的血珠消失在孟春子的眉间。

　　“你在给我点美人痣嘛？”她睁大眼睛，睫毛似蝶翅般上下扑闪。

　　“我在给你上封印。”他淡淡的说到。

　　孟春子：……
　　好，原来我是妖怪。

　　裴钧收回手，擦了擦，破了的食指便瞬间痊愈。

　　孟春子看了看自己刚才爬树逃亡蹭破皮的手，突然觉得、这技能，好厉害，如果自己也拥有的话……

　　还未等她开口，裴钧沾了上云剑刃上淡红色血迹的那只手突然发热，淡淡闪着红光。
　　他眸光一沉：“时间到了。”

　　蓦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孟春子笼在阴影里。

　　“你可要去看看？”他问。

　　“去哪儿？”孟春子往后退了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