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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千载谁堪承白衣 ...

  •   时正乾符元年,新皇李懁登基继位,为彰显四海升平、天子爱才之道,故而开科取士。此等皇召一出,立时引来各处学子纷纷赴京赶考。此刻正是大考在即,国子监外便是人头攒动,一大批赶考而来的学子便在此处聚集。一时之间相互见礼问询、讨教争论、吟诗作对,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此刻、林向晚与安道远兄弟二人也在这班学子考生当中,同行的便是他二人的一班结义兄弟。这时艾勇见国子监门前人满为患,而自己的两位结义兄长又远远地排在后面,这般下去可要等到几时?当即便说道:“我去使些银子,叫二位哥哥先进了国子监去科考。”
      林向晚却一摆手笑道:“不消忙,我是州府内解元。监生来时自会先点解元。”他本不愿科考,这解元的功名更是县公所赐并非考取而来,是以他从未对人说过。此刻为了能助安道远提早考试,便不得已说出了这一身份。
      众兄弟一听林向晚亮出解元身份后,皆是又惊又喜,心道自己的这位兄弟才是真人不露相。唯有荀苑松一人暗讨:“三弟此番赶考是为了不使家父失信而来,并非志在翰林。怎地他又有了解元的功名?”只是他知道此事只有自己知晓,现下里兄弟齐聚,便也没有上前询问。
      未及,那国子监的大门分左右两边一开,从门内走出一位监生。林向晚一见那监生一脸的猥琐之像便心生厌烦,所谓相由心生,不知这监生要借着此番科考,收受了多少纨绔子弟的礼敬;又要对那寒门庶子施多少的冷遇白眼。
      那监生提高了嗓子站在门前高声叫道:“请各州府解元先来递交名册进场考试。”
      林向晚此时心中不忿,便对艾勇道:“四弟,你还是去花些银两让二哥先进场考试,我见这监生不是善与之辈,要去会会他。”
      荀苑松听了林向晚的话后,点了点头,脸露喜色暗想:“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向晚,是我的三弟。”
      艾勇虽不知林向晚此举为何,但也知道他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不然也无法和自己妹子打成一片,于是便也不再过问,戴上了安道远去打点了了些银子,让他在解元入场后便能入场。
      林向晚将乔公然给他的解元功名拿出来看了一看,轻笑一声,从重新放回至怀中。昂首阔步地便来到那一众解元群中排队等候入场。
      那排在首位的解元此刻拿出功名贴,便要请那监生验证身份后入场。哪料想那监生眼皮竟不抬一下地,信手推开那解元的功名贴,随即高声呼喝道:“山西晋中府解元袁进廷可在?”
      只见人群中忽闪出一满面桀骜神情的纨绔公子来。只见他视天下学子如草芥般地,侧目缓步而来至那监生面前一笑道:“算你懂的规矩,还用来验证我的功名吗?”
      那监生躬身作揖,满脸堆笑地道:“自然不用,自然不用。上头考官已经交代过,袁公子只管入场科考便罢。”
      “慢着!”此刻众目睽睽,这二人便在天下学子面前行此卑劣之事,自有满腔义愤之人要站出来,主持个公道。只听得一声喝止后,从那一众解元群中闪出一白衣书生,此人虽相貌俊朗,但此刻义愤难当,剑眉倒竖、凤眼怒睁,自也有一股威严英气。
      这白衣书生自然便是林向晚,只见他生大步向前,拉过那站在首位却被监生置之不顾的解元,又走到那监生面前道:“这位兄台明明站于首位,你为何不让他先进去。反而叫来这样一个纨绔破落户,公然让其抢先。你此举岂是视天下学子如无物?”
      林向晚这般一说,立时便在天下学子中造起了声势,纷纷出言呵责。就连站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叫嚷起来。荀苑松、艾勇、葛书青几人都是林向晚的兄弟同党,此刻也在一旁助威高喊道:“没错,人家先到的,为何不让人家先进去?”“叫那个破落户最后进去才是大快人心。”“依我看,咱们还是去告发他们这卑劣勾当,叫他们一个无法科考,一个脱了这身官府。”
      林向晚这时也丝毫不让步地说道:“总之今日须得叫这位兄台第一个入场才可。”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那位解元。
      袁进廷生怕众学子一起了声势于己不利,总之只要能让自己高中,先后入场又有何干系?索性便以退为进躬身礼让道:“这位兄台既然排在首位,我便让了他第一个入场又能如何?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日后若得高中,你我二人可就是同僚了。”
      他的这一番话听上去好似说得客套谦卑,但林向晚却早已听出他话语之中的针尖麦芒。林向晚嗔笑一声道:“这位兄台明明便站于首位,何来你让之说?况且你说这位兄台日后高中,与你便是同僚,可你又如何得知你便一定就会高中,而不会名落孙山呢?”
      袁进廷被林向晚的这一番抢白逼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脸上一红,对那解元说:“你入场吧。”
      那解元也是明白是非之人,只见他白了袁进廷一眼,又躬身向林向晚称谢道:“在下冀州学子谢怜芳谢过公子。”说着,便一转身入了考场。
      袁进廷见谢怜芳进了考场之后,心中暗想:“这个冀州谢怜芳,我记住你了。”所谓相由心生,他心中想着丑恶之事,脸上不禁也露出了一丝阴险狡黠的神情来,只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那一神情稍纵即逝,林向晚也并没有留意。只见他这时一笑,又对着林向晚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林向晚心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尔虞我诈的心思,自然不知袁进廷是何用意。纵然知道,林向晚一身正气自凛然,当然也不会畏惧。他只一笑道:“在下登州府林向晚。”
      袁进廷在心中暗暗记住了“林向晚”这个名字。只见他又一笑,躬身客气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林公子,在这里可要向林公子赔罪了。”
      林向晚一摆手道:“你我素不相识,何曾得罪于我,只不过是我见事不公,出来替那谢公子讨个公道,也替天下的学子出口恶气。”
      袁进廷心中暗恨,但脸上含笑地说道:“林公子为人正义,在下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只见林向晚冷哼一声说:“我的朋友中可没你这般不堪的。”
      袁进廷当面受辱,脸上一窘但也不动声色只是一笑便又对着那一众解元说道:“请众位解元先我入场便是了。”
      他虽如此卖弄人情,但似乎所有的解元都只领林向晚的情。见一众解元纷纷入场之后,那监生过来一指林向晚摆出一副官架子说道:“你是登州府的解元吧?如今就只差你登州府一府解元了,赶快入场科考。”
      林向晚见了那监生的一副媚上欺下的嘴脸,便是心头火气,非不承认自己的功名身份。轻笑一声说:“我何时说过我是解元?”
      那监生楞了一下,随即冷脸怒喝:“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说着向下首的队伍一指道:“那边的是举人,过去吧。”
      林向晚又冷笑一声道:“我也不是举人。”
      那监生气得胡子倒竖:“你一介秀才来京何干,回去乡试,考中举人后,趁下届科考再来。”
      林向晚这时更忍不住地狂笑道:“错了错了,全然错了。别说秀才了,我连贡生都不是。我不过是一介白衣书生。哈哈哈‘自古贤良争功利,千载谁堪承白衣?’。”
      听了林向晚这一番话话,在场之人无不骇然。那监生更是戟指怒骂道:“你个狂妄登徒子,此处可是你能胡闹之处?快快滚了出去。”
      林向晚一声朗笑,反指那监生道:“我本不愿陷我父于不信才被迫来此科考。可是今日一见这不不堪勾当,纵然不孝不信又有何妨?你们眼中只有功名而无才学。我虽无功名,但这腹中才学连那能写出‘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亦为之折服,怎地就当真不如那所谓的举人秀才?可笑、可悲、可怒、可叹!”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乔公然给他的登州府解元功名,展开了给天下学子看过之后,轻笑一声说:“难不成这一纸功名当真能比得上十年苦读、满腹学识?我林某人偏视它如粪土草芥。”说罢,当着天下学子的面,将那解元功名撕了个粉碎掷于地上。
      那监生见林向晚此举,却也不以为然,反而又冷嘲道:“你说的那个黄巢屡试不第,你和他果然是一丘之貉,谅你也顶无真才实学。纵然科考也是无功而返。”
      林向晚只是一声轻笑,便又走到安道远面前道:“二哥,兄弟不陪你科考了。你一定要要金榜题名,替兄弟除了这一口胸中恶气。”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
      安道远见三弟林向晚大闹一场、洒脱而去虽心向往之,但转念一想三弟要自己为自己出一出这心中恶气,自是想要自己高中之后整治这考场之中徇私舞弊的不正之风。当即收拾心绪,气定神闲地入了考场。
      一众学子依次入场之后,似荀苑松、艾勇、葛书青这般地闲散人等便也各自离去。
      兄弟几人回到艾府之后,却见林向晚早早归来,正独自一人临着荷花池倚坐在雕栏上举着酒壶自斟自饮一副怡然自得、快活洒脱。众兄弟也知他为人喜怒无常,此刻似乎已将在国子监前的满腔义愤忘得烟消云散。兄弟之中荀苑松、葛书青皆知林向晚本就无心科考,对他今日此举倒也不以为然;艾勇虽一向认为林向晚进京就是赶考的,但近日一见国子监前的种种不堪,也觉得林向晚怒撕功名,拂袖而去实属大快人心。是以众兄弟谁也没有对林向晚无缘科考的事多说一句,反而是纷纷过来与林向晚共饮,对他在国子监前的壮举赞不绝口。
      几人议论纷纷,皆说林向晚今日在国子监前当着天下学子怒撕功名一事可要比什么金榜题名更加风光,天下学子心中必定会有了林向晚这一号人物,只怕这消息不胫而走之后,此事必然会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兄弟几人谈论一阵后,荀苑松微一沉吟举杯对林向晚道:“三弟,今日你意气风发,不但视功名为粪土草芥,更是为天下学子主持了公道。不过你虽在天下学子当中树立了威信,但却也得罪了一人。”
      林向晚一笑道:“大哥说的是那晋中解元袁进廷吧?”
      荀苑松点点头道:“此人笑里藏刀,绝非良善。我等虽不比与其交好,但对他也不得不防。”
      林向晚沉吟一阵,点点头道:“多谢大哥提醒,兄弟心里有数了。”
      艾勇这时又道:“三哥,你今日帮了那位冀州解元谢怜芳,他必定会对你感恩戴德。我观他才能不浅且明辨是非。他日若高中之后,三哥不可不与他交好,必要时刻,更不可不用他。”
      林向晚道:“能看出来他是个好人,不论他是否高中,我也愿去交下他这位朋友。”
      几人正在这边高谈阔论间,那边艾盈盈也早已有耳闻当她听到林向晚不畏强权、不屑功名的举动,心中更是对这个白衣兄长心向往之。见林向晚此刻正举杯畅饮,心中再也按耐不住地便冲了出来,对林向晚道:“三哥,我刚刚听到你今天的一番豪情壮举之后,可真是让小妹大为折服。小妹只求三哥日后再有此举时,可别忘了带上小妹。”
      林向晚一笑打趣着道:“好,下次一定带上你。只不过我担心你这女霸王一时性起,却又做出比你三哥我更为出人意表的壮举来啊。”说着,忍俊不禁地便有和一众兄弟哄笑在了一处。
      艾盈盈见林向晚带着一众义兄打趣自己,倒也不嗔怪,反而一笑,手一叉腰俏脸清扬道:“若不做出些响动来,艾盈盈还是艾盈盈了吗?”
      兄弟几人见了义妹的这般模样,仍不住又笑了起来。艾勇虽为盈盈亲兄,但平日里对她极为宠溺,纵使她在兄弟面前这般,艾勇也不会去怪她,反而觉得妹妹能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倒也了去了他的老大一块心病。
      再说安道远,他虽也心想高中以整治不正之风,但念及国子监前的一幕,心中倒也如林向晚一般地对之不屑一顾,只当来此是施展才华。考上便考上,考不上那便远离此是非之地。心中清明之后,一路写诗做文章竟也落笔如有神助。一路刷刷点点洋洋洒洒地写好千余字后,便提前交卷,竟也豪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安道远回来后,也不向兄弟们提及考场上的事情,众兄弟见他不说,自然也就无人询问。几人终日里还是那般在一起高谈阔论、饮酒作乐,喝到酒酣耳热时便大慰平生恩仇事。那科考之事在他们兄弟眼中似乎便似没发生过一样地烟消云散。自顾地行乐须及春。
      兄弟几人虽是快意逍遥地过了几天神仙日子,但待到放榜之日,还是按耐不住要去一看究竟。但兄弟几人毕竟不似那有心之人,恨不得头天夜里便在此等着放榜。来到之时,皇榜前早已是人头攒动。兄弟几人见了这般多的人都在榜上一一地寻找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时才能挨到榜前,若是挤了进去,众兄弟又都觉得有失身份。这一筹莫展之时,忽听一骄横女子喊道:“不想挨石子的都给我躲开了!”
      众考生回头望去,只见一豆蔻年华的女子身穿着一见淡黄罗裙,手持弹弓搭上石子正对着前面的一众考生。一众考生当中有人认得她,有人不认得她,但见了他这嚣张跋扈地态度,都不愿去,也不敢去招惹。只有林向晚、荀苑松、安道远、艾勇、葛书青兄弟五人见了这黄衫女子笑了出来,原来她正是几人的六妹,长安女霸王艾盈盈。
      艾盈盈这时仍旧手持着弹弓,从那一众学子让出的一条路径中走了过去。刚一到皇榜前只一大眼便见到醒目地大字写着:“进士第一名安道远、进士第二名袁进廷、进士第三名谢怜芳。”艾盈盈见了之后欢欣鼓舞地跳将了起来,还未等听她说些什么,众兄弟便从她的神态举止中猜出这头名进士必是被安道远摘得。艾勇这时不禁笑道:“不用再上前看了,这头名进士非二哥你莫属了。”荀苑松也道:“不错,看六妹的样子便以知晓,决不能错。”林向晚这时上前祝贺道:“恭喜二哥夺魁,独占头鳌,也算是为兄弟出了这一口恶气。”葛书青这时说道:“我们都已知晓二哥获了头名,明日殿试,皇上钦点为状元后,便可上街游行。此乃可喜可贺的一件大好事,你我兄弟还等什么,快叫上妹子,一同去醉仙楼喝个痛快!”
      几人爽快答应,便叫上了六妹艾盈盈。几人正欲离开时,碰巧见到了考中了进士第三名的谢怜芳。谢怜芳此番高中虽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但他仍不忘当日林向晚对自己的恩情,当即施礼称谢。几人既然再次相遇,又恰好都得高中,便相约着一同到那醉仙楼去喝个痛快。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安道远、谢怜芳等一干兄弟这边正春风得意马蹄疾,恨不能一日看尽长安花之际,那边得中进士第二名的袁进廷却是“气味如中酒,情怀似别人”般地并不甘心。他觉得这头名进士本就该是他袁进廷的,虽得中了第二名,可对他来说还不如落榜的滋味好受些。
      徇私舞弊、暗度陈仓的勾当是他最为拿手的本事。他不甘心,趁着还未殿试,当朝天子尚未钦点状元之际,袁进廷也不得不破釜沉舟,哪怕是铤而走险也必须要扳回一局。
      温道韵关官居文渊阁学士,乃是此次科考天子钦点的主考官。此次科考进士的名次也是他一手操办排序的。若是想改了现今的局面,袁进廷就必须要从他这位主考官身上下手。
      一见袁进廷走进国子监,温道韵便已猜出他此番前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瞧着袁进廷轻哼一声道:“今日这时吹的那阵清风,竟把这来日的榜眼给老夫吹过来了?”
      袁进廷听了这榜眼二字心中大是不快,也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这不是怕学士大人您银两不够花吗?”
      温道韵听出袁进廷是在指明自己曾收受过他的银两,故意要以此要挟。但他也并非怕硬,冷笑一声说道:“我几经让你高中,并且给你了个榜眼的功名,你难道还不知足?”
      袁进廷朗笑一声道:“哈哈,说的不就是这榜眼的功名吗,看来还是我的银子孝敬的少了,没能买来这状元功名。”
      温道韵已然知晓袁进廷此番前来必定是和自己计较一番这状元名次之事。心中也早已想好如何应付,言道:“那安道远靠的是真才实学,他文章质朴,满含深情;对民生社稷见解独到。纵然你给再多银两,这个状元你也不该不服。”
      袁进廷拍手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刚正不阿义正言辞的主考官啊!你也应该知道我父是山西名绅,富可敌国。当年若不是我先人为国出资,安史之乱后,这大唐国库早就空了。还有当今睿亲王和我父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你得罪我可以,得罪睿亲王,你敢吗?”
      温道韵脸上一窘,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袁进廷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道:“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有件小事还要向您禀报。您点的这位状元安道远,他可是高丽国人。若是您能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那在下孝敬您的可就不止这一锭黄金了。”
      在袁进廷的威逼利诱下,温道韵似乎也已看清了形势,他收下了这一锭黄金,苦笑一声道:“罢了,明日殿试一切交给老夫便可。”
      袁进廷微微颔首,望着温道韵不住奸笑。温道韵见了也不得不随之干笑,便在两人的诡笑当中,一场阴谋正在酝酿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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