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满座宾朋酣此楼 ...
-
那一伙禁军去得好快,但索性他们人多。林向晚虽落后好远,但总算是能瞧见最后一人的身影,就这么远远地跟着,倒也不至于跟丢。
林向晚一路紧随,竟发觉走的竟是自己刚刚来时的路,便这般兜兜转转,又原路返回至了那梨园楼前。
果然那一伙禁军在这楼前止住,便见到那荀苑松早已在楼前垂手侧立,一杆花枪便斜放在背后,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林向晚不知荀苑松与这一伙禁军之间的是非,自然也不敢声张,只好藏在街角内静观其变。
这时只见荀苑松转过身来,卸去了戏服,脸上也褪去了油彩,露出一张面目清秀、眉长目细的俊秀脸庞。林向晚见了荀苑松的容貌后不禁心中暗道:“此人不愧是戏子名伶,长得果然标致。”林向晚虽是白面书生,但却也长得剑眉星目,颇具俊朗英气;而这荀苑松却更加生得秀气十足,与林向晚相比之下,倒显得林向晚似那习武之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荀苑松这般长相的人,竟能练得一手好枪法。
荀苑松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为首的禁军,见他所穿的一身缁衣后,不由地一笑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料想这小佑子也做上了禁军头领,可喜可喜。”
那辈荀苑松称作“小佑子”的头领对着荀苑松拱手施礼,似乎颇为恭敬地对荀苑松道:“荀大哥,在您面前,我不敢以头领自居,还请荀大哥回去继续做我们的头领。”
荀苑松忙一摆手道:“我已辞官离开,早已不再是你们的头领。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也不必枉费口舌。”
小佑子将脸一冷,忽道:“你是不辞而别,上头可没准许你离开。”
荀苑松一笑,指了指小佑子的行头,道:“这禁军头领的缁衣都已穿在你的身上,我回去又有何用?”
林向晚在角落里听到了他们的这番对话,心中暗道:“只怕这荀公子回去之后,便会被带去问罪。”
荀苑松似乎心中也已看破此中洞悉,便道:“若要我回去再做头领,只怕你第一个就会不同意吧?”
小佑子这时似乎也不怕撕破了脸,厉声道:“你不辞而别,便是擅自离守,该当何罪你自己心里清楚。”
荀苑松道:“我早已说过,我不会一直呆在禁军中。如今我师父也已故去,我如何不可离开?”
小佑子问道:“你自幼生长于军中,不思保家卫国,又为何一直想着离开?”
荀苑松冷笑一声,反问道:“保家卫国?自你入军中何时上过阵,杀过敌?你保的家无非是皇家,卫的国,不过方圆百里之境,谈何保家卫国?我荀苑松堂堂男儿,岂可苟且与皇城之中,替他李家看门护院?”
“大胆!”小佑子猛地抽出佩刀喝道:“你口出狂言,是要造反吗?”
荀苑松一笑道:“怎么,就凭你也敢和我动家伙?非是我胆大妄言。而是我早已看透这其中的蝇营狗苟。你一腔壮志自是好事,可是你想想看,你空有着一身的武艺,却终日里干这些巡视皇城的锁事,这难道就是你保家卫国的方式?你既有心,倒不如与我一般,到那江湖之远,真正地去保卫我们该保卫的黎民百姓,而不是他姓李的一家。”
听了荀苑松的一席话后,林向晚不由得心里暗暗佩服道:“看来这荀公子的确是一深明大义、志存高远之人。他不愿待在军中,倒与我不愿科考如出一辙。若能结实,我二人定可成为知己良朋。”
这时那小佑子又道:“不管你如何巧言善辩,我今日都要带你回去,你的这些话还是和上头去说吧。荀大哥,只好得罪了。弟兄们,一起上!”说着,他呼喝一声,挥起佩刀便向荀苑松袭去。那底下的一伙禁军也响应了一声,挥刀齐向荀苑松击去。
荀苑松见了,也不惊慌,只见他似乎在戏台上闪转腾挪一般,左一闪身,右一弯腰,前一踏脚、后一跨步,只三下五除二见便躲开了那向自己袭来的兵刃,从始至终连枪都没出一下。
这时荀苑松跳出了刀圈,轻声喝道:“都退下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小佑子见果然不敌,又念及往日情谊,只得一声轻叹道:“罢了,罢了,你走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只盼你日后多行好事,好自为之。”
荀苑松点了点头,似乎有所不舍地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毕竟伴君如伴虎,日后你处处需谨小慎微。也一样好之为之吧。”说着将身一转,也不再去看那一伙禁军离开。听得那伙禁军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荀苑松轻叹了一声,忽道:“朋友,躲了这般久,是时候可以现身了吧?”
林向晚闻听此言,当即不也不再躲藏,一抖白衫从街角中闪身出来,拱手施礼道:“在下林向晚,无意窥得兄台私事,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荀苑松一笑道:“阁下一路跟随那伙禁军而来,又怎可说是无意窥得?”
林向晚一笑,当即又拱手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原来兄台早已知晓。也罢,我便如实说了。我虽不会武,但近日在那戏台上实可看出兄台武艺不俗,料想兄台必定身份特殊。今日又听那禁军说要来抓你,便心下好奇一路跟随而来。”
荀苑松一笑道:“你一介书生不思科考高中,倒爱管闲事。那你且说说,你是希望他们把我抓了去还是抓不去?”
林向晚道:“那就要看兄台为人如何?”
荀苑松心下好奇,问道:“此话怎样?”
林向晚道:“若是兄台你是那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的恶人,我自是希望他们将你绳之以法以儆效尤;但若似兄台你适才那般不贪功名富贵、不畏皇室强权,如此志存高远在下自然是希望他们抓你不着。”
荀苑松不由得长笑一声道:“好。如此我没被他们捉拿了去,倒也合了阁下的心意。”
“正是。”林向晚答道,又忽而喟叹一声道:“只是似兄台这般志向的人却微乎其微了。世人眼中只有功名利禄,读了十余年的圣贤却只为了金榜题名时能位极人臣光宗耀祖;练了十余年的武艺也不过是为了能为卖与帝王之家。可又有谁能想到已苍生为己念?正如兄台所言,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只会囚禁在那皇城厚院之中,又有谁会去想到这天下苍生?”
荀苑松双眼一亮问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不恋富贵,心念苍生之人?”
林向晚一笑道:“不恋富贵是真,但若说心系苍生便不似兄台与我那结义兄弟这般热忱。在下乃一介书生,祖上以教书为生,是以在下毕生所愿无非是将圣贤经卷教于后人,六名篇佳作以赠后世而已。非我自诩,在下也算是颇具文采,但这一身文胆若卖与帝王家,反而不值几钱。”
荀苑松点了点头道:“阁下果然志存高远,在下由衷敬佩。只是以阁下才学金榜高中应不成问题,何不某得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
林向晚一笑道:“这便是我心系苍生的不足之处。在下生性散漫,只爱山水花鸟,不喜案牍劳形,叫我做官是万不行的。何况兄台刚刚辞去禁军头领一职,此刻又如何劝我求官呢?”
荀苑松一笑拱手道:“阁下是非凡之人,是我将阁下看得俗了,施礼勿怪。只是在下还有一问,既然阁下无心科举为官,又如何在这科考之际来此长安呢?”
林向晚一叹道:“父命难违,况且我父代我答应了县公,我不能叫我父亲失信于人。”
荀苑松点点头称赞道:“阁下志存高远,生性洒脱却又不失忠孝节义,实属难得。我今日能与阁下结实实乃三生有幸。”
林向晚亦道:“在下也是大慰平生。在下此番前来除却守住一个信字外,更多的还是想要游览大好河山,结实天下义士。所幸这一路不负所望,叫我也结识了众多良朋。”
荀苑松问道:“不知阁下都结识了那些义士?
林向晚答道:“在曹州冤句城时,在下结识了那屡试不第后而写下‘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与皮日休,又有幸与葛家山的大当家葛书青结为兄弟。那葛兄弟一路随我来到长安后,又结识了那长安城中的女霸王艾盈盈,与她的兄长艾勇。此番更是结实了兄台,真可谓此行不虚。”
荀苑松听了这般多的人后,不由得暗赞林向晚所遇不凡,不论是大豪杰黄巢还是女霸王艾盈盈,竟都能与其相交,心下也不由得佩服林向晚的为人。心想自己能与其结识也算是不枉。当即便言道:“若蒙阁下不弃的话,在下也愿与阁下做个异性兄弟。若是能得阁下引荐,结识你那几位良朋益友,更是不胜感激。”
林向晚一笑道:“这自是求之不得。这样吧,兄台明日未时便道城中醉仙楼等我,我到那时带上我的义弟葛书青与那艾家兄妹与阁下相会。”
荀苑松一颔首答应道:“如此,明日在下便恭候几位大驾。”
言罢。林向晚与荀苑松便分手告辞,各自回府不提。
归府之后,林向晚见各人都已睡去,便也悄然地进了房内,除去外衣,入塌而眠。
一夜无话,待得天明。林向晚一早起身后,便道院中与葛书青及艾家兄妹讲述了昨夜与荀苑松结交之事,只是对荀苑松身份一事却只字未露。几人听后便也是欣喜,艾勇心中想着这荀苑松是京城名角,与其结交便也多了一条生财之路;葛书青心中想着的却是那荀苑松武艺非凡,结交后,二人平日里尽可一同切磋武艺;而艾盈盈想着的则是,只要林向晚当他是朋友,我便也当他是朋友。
几人又听得林向晚约下荀苑松今日未时在醉仙楼一聚,心中更是按耐不住。艾勇早早地便派府中下人去醉仙楼中在临街雅间订下了一桌好酒好菜。几人堪堪地挨到午时末牌,便一同离开艾府,径向那醉仙楼而去。
到得醉仙楼前,林向晚见荀苑松尚未到来便和众人在此稍候片刻。果然只一会儿功夫荀苑松便如期而至,见林向晚与其他几人皆已早早来到,当即便躬身施礼道:“荀某姗姗来迟,叫各位久等了,得罪得罪。”
林向晚一笑道:“哪里哪里,兄台如约而至。既已到齐,咱们就快到这楼内畅饮一番。”
荀苑松答应一声,便跟着林向晚一同入了醉仙楼内,葛书青、艾家兄妹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上了楼,来到雅间落座后。先由林向晚向荀苑松逐一引荐了葛书青、艾勇及艾盈盈后,几人便相互见礼问询、攀谈起来。未及,那店家伙计就将酒菜端上摆满了席。席间众人便在觥筹交错间交心畅谈。
林向晚与荀苑松结交在前,此刻已是心照不宣,林向晚只是不住地举杯邀酒、活跃气氛;艾勇则是询问起荀苑松可否认得一些京城中响当当的人物,葛书青自是与荀苑松聊一些武学之事。艾盈盈自当是一个人大快朵颐起来。
几人正欢畅间,忽听得雅间之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之声,接着便又似人头攒动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其中更有一人高声叫道:“快来看啊,这人打扮的和咱们不一样啊!”又过不多时,忽听一人拖沓而来,似乎十分窘迫地对着伙计说道:“这位小哥,我这身装扮是我故土的寻常服饰,此处人未曾见过都来观看。如今是我搅扰的你生意难做,实属抱歉。我看还是劳烦你给我开一雅间,我多给你银两便是了。”
那店中伙计似乎也十分为难地道:“这位客官,按道理说,你有所求我必定照办。只是今日非是我有意推搪,实在是咱店里的雅间都已有了客人,实在抱歉,。不如还请您到别处去吧。这银子我们便不收了。”
“若阁下不嫌弃的话,就请与我等同桌一叙如何?”话音刚落。只见一临街雅间的门被拉开,从中走出一位白衣公子笑盈盈地相邀,正是林向晚。
那林向晚在雅间中大概听了个事情的经过后,便决意要为这门外之人解围,请他同桌共叙。出门看时,只见眼前这人身上服饰果然与众不同,只见他头戴着一定大帽,帽檐极大在冠帽的周围围成一圈,看上去倒像是在头上支了把大伞。再看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暗青色的大长袍,直到脚底,似乎要将整个身子都套在里面。林向晚看了他的这一身服饰,有一见他那一张国字脸上一脸忠厚的样貌,当即便心下明了,点了点头道:“阁下原是高丽国的远宾,今番来我大唐,还请容在下尽一地主之谊,请阁下到我这雅间认识几位朋友。”
那人果然便是高丽国人,所穿的也正是高丽国的服饰。这群俗人未曾见过,是以都觉得新鲜,便围在一处观看。此刻那高丽人见林向晚出面为自己解了围,又盛意相邀自是不胜感激。行了一个唐人的礼仪后用汉语言道:“在下安道远,多谢兄台好意。既兄台相邀,在下自当奉陪。”
林向晚一笑,将右臂向雅间内一舒道:“请。”安道远应了一声便同林向晚一并进了雅间。
席间众人大多有所见闻,见了安道远后便都知晓他是高丽国人,其时四海升平,高丽国向大唐称臣,众人对安道远也不心存异己,皆是盛意相邀,与安道远同坐一席。
林向晚、安道远、荀苑松、葛书青、艾勇、艾盈盈几人分别落座后,又点了些酒菜上桌。这时安道远先举杯称谢道:“在下今日得林公子解围,又蒙诸位盛意相邀,实乃万分感激。安某便在此以这杯水酒谢过大家了。”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几人也一同喝下了杯中水酒。这时荀苑松开口道:“兄弟不必客气,外边那群俗人无知得很,打扰到兄弟,实在失礼。我等均是唐人,这杯酒,我待他们向兄弟赔罪了。”说着便独自喝下了这杯酒。
安道远也随了一杯道:“兄台太过客气,确是我这一身服饰太过显眼。我还是同大家一样,也穿一身你们汉人的服饰便好。”
林向晚一摆手道:“这时哪里话,兄台你是高丽国上宾,就该穿你们高丽国的服饰,这也是对我们大唐最高的礼见。何须去管那些无知鼠辈?”
安道远点头未语,艾勇在一旁又说道:“林公子的话不错。但若是真的给兄台带来不变的话,那兄台穿一袭汉人服饰也无妨。我家中便有估衣店的买卖,倒是便给兄台做上一件。”
安道远拱手称谢道:“如此便谢过兄台一番好意了。”
艾勇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兄台无须客气。”
葛书青毕竟出身草莽,听得他们一口一个“兄台”的称呼,早已有些不耐烦了,这时突然出言道:“列位,我有一言。今日我们高朋满座,在此酣醉畅谈。既然已坐在一起便是兄弟,为何不趁此结拜为异性兄弟,大家以兄弟相称,总好过这般‘兄台’‘阁下’地叫要好很多。”
此言一出,其余人纷纷应和,当即叙了年岁,其中荀苑松、安道远、林向晚皆是甲戌年生人;艾勇、葛书青则是乙亥年生人。几人排了次序,便手举酒杯纷纷下摆,一同磕了八个响头之后,便又一同饮尽杯中的酒,结为异姓兄弟。
这时只见艾盈盈笑着跑了过来,对着五人盈盈一拜道:“哥哥们,从今后我就是你们五个的六妹了,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宠我,特别是你,林三哥。”
林向晚忍不住大声笑道:“好,六妹放心,你的几位哥哥一定会把你宠上天的。”
几人重新落座之后,荀苑松又向安道远问道:“二弟,大哥还有一事相问。你既是高丽国人,不知此番来大唐都城所谓何事?”
安道远道:“实不相瞒,我虽是高丽国人。高丽与大唐又是两邦之国,但若说这学术之事,只怕天下之学术尽出于大唐。我自幼也是学习汉人诗书、儒家之道。此番听得大唐新君开科取士,便也不辞万里,来到这异国他乡,看看自己是否也能考取个功名。只是不知我这高丽国人,这大唐天子会不会用我。”
林向晚虽自身不喜科举,但他亦知人各有志。对于安道远这背井离乡前来考取功名的志向也深感敬佩。当即便说道:“二哥不远万里只身一人来到此处,此等意志便让人钦佩。如今天下以大唐为尊,大唐天子更是自称为天可汗。如若是心存芥蒂不来用你这外邦之人,那岂非是气量狭小?须知这天下是大唐、吐蕃、突厥、高丽共同的天下,若是将一高丽国人拒之门外,又如何夸口称自己是天可汗?”
其余人听了也在一旁劝道:“没错,你只管去科考。那皇帝还能放着有才学的人不用?”
林向晚这时又说道:“小弟为了不失信于人也要去科考,二哥无须担心,明日你我兄弟便到国子监地上花名册。”
安道远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三弟。”
荀苑松、艾勇、葛书青这时也道:“我们也陪你们一同前去。”
兄弟几人又欢饮畅谈一阵,几人虽是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似乎便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其间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奇闻异事更是无所不谈,直到酒酣耳热仍旧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