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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中计 ...

  •   暮色四合,丹阳城里渐次亮起了点点的光,莹莹光点似暗色天幕上那点点的星子的倒影。白日里的细雨,时下时停,淅淅沥沥的到了傍晚十分才将停了。

      瞧着天边那最后一丝光线,阮安澜颇为无奈的看着守在院门外的两个衙差,两人一左一右的守着一边,站的笔直,面无表情,仿佛她不是请她去吃饭,而是要押着她去对簿公堂似的。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阮安澜客气的道:“两位衙差大哥,烦请帮忙把这箱子给抬着吧。”

      不起眼的黑木箱子罢了。那两衙差也不知道这里头装的便是贾家送来的聘礼,对视一眼之后便将箱子给抬了起来,跟在了阮安澜的身后。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身量纤纤,姿容不俗的女子,往后便是县令大人的儿媳妇了,他们两都在贾大舫手下当差,对于县令的家人自该是该听话则听话的。

      周问凝着实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担心贾文皓会对阮安澜怎么样?而是那个贾大舫和那个柳氏不知道会不会?毕竟在丹阳城这么些年,贾大舫是如何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这些年要不是仗着娘家的几分薄面,只怕她们家的日子会更加的不好过呢。眼瞅着女儿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巷口的暗影里,周问凝神色焦急的推着丈夫往外走,嘴里还催促道:“我还是不大放心,你悄悄跟在澜儿的后面,若是女儿进了贾府小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便进去要人。”

      “夫人,我这还没吃完饭呢,不如让我先吃一点,这样就算动起手来,为夫的胜算还能大些呢。”阮铭诚耍赖似的不愿现在就去,又道:“且才将天黑,饶是他贾大舫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会对澜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的,况自打咱们女儿这次醒来之后,我冷眼瞧着,愈发变的有主意了,料想也不会出事的。”

      周问凝听了他这一通说辞,也不催他了,只红着眼睛立在原地斜睨着眼睛看他,看的阮铭诚心里毛毛的,只恨不得立刻就追出去。

      “夫人,你别哭啊,我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吗?”说着便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

      周问凝吸了吸鼻子道:“一餐不吃也饿不死你,况且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怜我于子嗣上没什么缘分,只有澜儿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好歹,我便也跟着去了。”

      阮铭诚生平什么都不惧,最怕周问凝流眼泪。当年周问凝待字闺中,贤德之名整个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跟了他这么个人,还没享几天福,便跟着他来了这鸟不拉屎的边地,这么多年她受的苦,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都记得真切。

      夜色朦胧,许是白日里下了雨的缘故,才将入夜连风都带着丝丝的凉意,吹的路旁的几株垂柳来回晃悠着,柳条上才抽出嫩黄的芽儿,借着夜色里的微弱光亮,倒像是坠了绿珠子的帘子似的,随着风儿摆动着。

      街巷里不时有贪玩的孩童从里头窜出来,身后跟着的便是拿着扫帚追出来的中年妇人,扯着嗓子在那喊,引得周边的狗一阵乱吠。

      从前的阮安澜甚少出门,即使丹阳城不大,但见过她的人也不多,如今见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差,皆都好奇的驻足观望起来,见他们一行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心里便都有了数了。

      才走到半道,就远远的看到了迎出来的贾文皓,他似是换了件新衣裳,束着玉冠,身上的宝蓝色暗紫纹云锦衣,神采奕奕的过来挽着阮安澜的手臂,笑嘻嘻着道:“我在门口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所以我就跑出来接你了。你怎么那么慢啊?要知道我娘可是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呢?”

      阮安澜停下步子,转身面对着贾文皓,问道:“你为何想要娶我啊?”

      贾文皓掰着指头道:“因为澜澜长的好看呀,因为澜澜对我好啊,还给我糖吃呢,因为娘说年纪大了,就该成亲的,否则别人会笑话的,因为......”

      他细细的数了很多的理由,最后连十个手指都不够用了,还在那苦思冥想,俊俏的脸都挤成一团了。阮安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那你爱我吗?”

      可能“爱”这个字对于他来说太过高深,贾文皓只愣愣的看着她,阮安澜又笑着道:“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个长的比我更好看的姑娘,她对你也很好,也给你糖吃,会很温柔的听你说话和你一起玩,你还会想要娶我吗?”

      阮安澜的话太过难以理解,贾文皓不喜欢这种思考的感觉,他觉得喜欢便是喜欢,便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反正干什么都要在一起。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觉得我家澜澜是最好的。”

      然后耍赖似的拉着阮安澜往家走,嘴里不停的催促道:“咱们都走快些,要是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说吃了凉了的菜,会吃坏肚子的。”

      这是阮安澜第一次进贾府。廊下的两盏灯笼,将匾额上两个烫金的“贾府”二字照的分外的清楚,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影壁,上头雕着些繁复的花纹,只因灯光太暗,看的不大清楚,但影壁中间那个巨大的“寿”字倒是格外的清晰。

      又穿过一处月亮门,才到了吃饭的地方。小院里种了几株芭蕉,沿着墙壁还有一丛翠竹,许是下过雨的缘故,颜色翠绿鲜艳。

      贾文皓迫不及待的拉着阮安澜进了屋内,“爹,娘,我把澜澜接来了,咱们可以吃饭了吧,我都快饿死了。”说着便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阮安澜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贾大舫她从前似是远远见过一次,如今离得近了些看,越发觉得这人长得圆圆的,圆圆的脑袋,满脸横肉,愈发显得嘴小眼小的。

      至于柳氏她倒是第一次见,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衣裳,戴了满头的珠翠,往那一站都有些晃眼,一双三角眼直直的盯着她身上,这让阮安澜很不舒服。

      阮安澜微微福身,道:“多谢县令大人和夫人今晚的款待,民女感激不尽。只是在吃饭前,民女有些话要说。”

      顺着阮安澜手指的方向,柳氏这才注意到放在门边的那个黑木箱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嫌咱们给的聘礼不够?我劝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罪臣之女不说,还整天跟个瘟鸡似的,要不是看在我家皓儿的份上,你以为就凭你能进得了我们贾家的门?”

      柳氏虽说的刻薄,阮安澜倒也不在意,自顾的道:“这箱子东西我原封不动的给您送回来了。既然夫人也瞧不上我,那正好,拿着这些东西给文皓再娶个更好的。”

      柳氏不着痕迹的对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径直走到箱子前,阴阳怪气的道:“我家夫人素来大度,但我们这些做下人可不得不时时注意着些,阮姑娘说原封不动就原封不动啦,且待我打开来瞧瞧才知道呢,免得让有些人有机可趁贪墨了些去。”

      阮安澜自然是不怕的,甭说就这三瓜两枣的穷酸东西,就算是金山银山,她也不带眨眼的。

      谁知那丫鬟辅一打开箱子就尖叫一声道:“好个没脸没皮的,当着县令大人和夫人的面儿都敢说瞎话,这份聘礼是我陪着夫人一起准备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纹银三十两,各色绸缎二十匹,各样首饰十种。怎么平白少了大半,也亏得阮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我可是听说你们阮家是诗书人家,不想竟也会做出这种龌龊事来......”

      贾文皓原本吃的正欢,见这头吵开了,忙放下筷子将阮安澜护在身后,大声斥责道:“这东西既然送给澜澜了,那就是澜澜的。你一个奴才居然敢凶我家澜澜,看我回头不让我娘打你板子。”

      柳氏气急,好容易养大的儿子,居然就这么护着那个女人,忙伸手将贾文皓拉到身后,又道:“阮姑娘,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阮安澜略一思索便也猜到了个大概,对着一言不发的贾大舫福身道:“民女要报案,不知县令大人可敢接?”

      贾大舫小眼微眯,沉声道:“本官是这里的父母官,既然你想报案,本官又岂有不敢接之理?”

      “民女收到这个黑木箱子时,里面就这些东西,可夫人却执意说少了大半。既然我们二人各执一词,那么这少了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这是不是该由县令大人您来查明真相啊?”阮安澜不卑不亢的说道。

      贾大舫摆手道:“今儿天色已晚,且原意只是请阮姑娘过府一叙,至于这查案的事嘛,明日一早再说。丹阳城就这么点大,本官自然会给你个交代的。”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安澜原本也没打算在这吃饭,只想着把东西还了便回去了,且刚才又跟柳氏吵上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吃个饭还得看柳氏的脸色。

      贾大舫见阮安澜没动,便有些不悦,道:“阮姑娘这点面子都不给,恐怕这查案一事,本官记得似乎最近案子还是挺多的,衙差们个个都忙的不得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阮安澜懂。

      见阮安澜乖乖坐下之后,贾大舫嘿嘿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懂事的,不像你爹那么认死理。”

      跟着又端起酒杯道:“阮姑娘,既然把聘礼给送回来了,你的意思本官也懂。说实在的,你这样的我们贾家原本也没瞧上,但是架不住文皓喜欢,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文皓他喜欢,甭说什么女人了,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想要,我这当爹的都得给他够。阮姑娘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应该知道吧。”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味。这么明显她若是再听不明白,那跟睁眼瞎又有何区别呢?

      阮安澜眼观鼻鼻观心,待到贾大舫说完后,才泫然欲泣道:“县令大人也知道,自古婚配一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又是个弱女子,这样的事又岂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安澜也知道这么多年在丹阳城,躲得县令大人照顾庇佑,只是......”

      贾文皓见阮安澜掩面而泣,立刻安慰道:“澜澜,你别哭啊,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去。”

      贾大舫最先想到的人,自然就是骁勇大将军萧元正。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头,这丹阳城里的消息,岂有能逃过他的眼睛的?若是阮家这丫头跟萧元正早有牵扯,他又怎会不知呢?

      阮安澜自然知道贾大舫不会轻易相信的,哽咽着道:“我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且我自小又体弱多病,萧家看不上我也是应当的,是以萧家与我们阮家的事,甭说外人,即便是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

      “何事?”贾大舫狐疑的问道。

      阮安澜继续道:“我跟那萧元正早有婚约。昔年我爹还在京城做官的时候,跟萧家老爷子萧定安交情甚好,更有盟约说若是来日双方生下的是一男一女便做个儿女亲家,若同为男孩或是女孩便结为兄弟或是姐妹。前几日在大人府门外,您也是瞧见的......”

      萧安定这个名字,是阮安澜替父亲去寄信的时候在信封上看到的,力透纸背的三个草书大字。

      贾大舫没有作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阮安澜犹嫌不够,又抽噎着道:“我还听说萧老将军不日便会到丹阳城来,我一个弱女子,我们家又是那样的情况,我若不是念在文皓往日里对我的好,我又一直拿他当亲弟弟般看待,我就不会瞒着父母把聘礼送回了。横竖到时候萧老将军一来,依着我们两家的旧情,把责任推到大人您身上就是了,您觉得萧老将军是信您还是信我们啊?”

      贾大舫分明瞧见阮安澜湿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一旁的柳氏可管不了那许多,一个劲的给贾大舫使眼色。

      贾大舫略一思索便也想开了,山高皇帝远,他在这丹阳城内做了这么些年的土皇帝,就算是萧家再位高权重,也不至于会为个不值当的罪臣之女而大动干戈吧,况且若是今晚......

      贾大舫举起酒杯,笑着道:“如此说来,倒是要谢谢阮姑娘了。”

      阮安澜终于松了口气,她在这编了这么多瞎话,终于是借着萧家的名头把贾大舫给唬住了,至于往后的事嘛,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便去黑风凹吧,再去求求那个面如寒冰的男人就是了。

      “县令大人严重了,这都是民女该做的,况且往后还指望着大人多帮衬着些我们家呢。”阮安澜倒也没矫情,陪着喝了一杯酒。

      贾大舫哂笑着道:“既然都攀上萧家这颗大树了,还需要本官帮衬什么?只怕不日就要离开这丹阳城了吧?”

      阮安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贾大舫的脸似是重叠成了无数的虚影,这才惊觉到底是错误估计了贾大舫的胆子了,没成想耗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中计了。

      柳氏见阮安澜趴在桌子上了,对着门外的小厮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些将人送到少爷的屋去。”

      贾文皓哪里知道父母的心思,一颗心都在晕倒的阮安澜身上,“澜澜,你怎么了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呀?”

      柳氏一把将儿子给拉住,劝道:“皓儿,这是娘特意为你买的葡萄酒,你且尝一尝味道如何?”

      贾文皓一时挣脱不开,心急如焚,偏头便将杯中的酒给喝了,又囫囵着道:“好喝,真好喝。娘,我去看看澜澜去了啊......”

      柳氏看了眼贾大舫,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老爷,您就别担心了,今晚一过,万事就都定了。就算皇帝亲临,那也挑不出什么理儿的。”

      贾文皓才一进房间就有人将门从外头给锁住了。贾文皓看着躺在床上的阮安澜,只见她两颊绯红,心里无比受用,只觉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可爱来。

      踢开了脚上的鞋子,解开衣裳就要往床上爬,嘴里还嘟囔着道:“睡觉觉,我要跟澜澜一起睡觉觉......”

      只是还没等他爬上床,就被人揪着后衣领子给扔到了一旁。朦胧中他似乎瞧见有人朝着他扬起了拳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怕极了,吓得他直往桌底下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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