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41、第 41 章

　　“……新星际５年５月１１日，Ａ星。
　　我终于抽出时间和她在视讯中见了一面。
　　她瘦了，刘海长到可以扎起来，声音带着过度劳累后出现的沙哑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分享她的生活。我屏住呼吸没眨眼地看她，许久才眨一下眼。
　　天，我真想她。我们上次拥抱像是上世纪的事。
　　Ｚ星已经被探索了８３％的可居住部分，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进入基础设施初步设计了。她时不时地笑，回忆我们儿时路过的小吃街，甚至在想能不能在Ｚ星搞一条。我觉得这是个好想法，顺便让她别忘了那个小得要命的冰淇淋店，那家有全世界最好吃的西柚冰淇淋。
　　她也怀念那个味道，但撇嘴跟我说，那个阿姨现在不打算开店了。她告诉我那个店主现在在Ａ星居住，我说不定会碰见她。那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但我很喜欢她，我打算等下次休假时请她吃次饭。小时候我们就说要请，现在也没兑现诺言。
　　她和我聊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挂。视讯电子屏放在我身侧，那头黑乎乎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侧影。她一个小时前就睡了，现在我也准备洗洗睡下。
　　她太累了，时不时会打小呼噜，可爱得我忍不住笑。好了，我现在也躺下了，今天就写到这里。晚安。”
　　“……新星际５年８月４日，Ａ星。
　　我们摸到了参宿Ⅶ的最外层区间边际，这是个大突破。破天荒的这次参宿Ⅶ停留了好长时间，虽然我们已经根据以往的记录和这次摸到的区间边际，计算出了下次的区间所在地。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Ｚ星已经开始设计基础设施了，她忙得要命。不过我也忙得要命，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是在并肩奋斗。”
　　“……新星际５年１１月２７日，Ａ星。
　　Ｚ星下雪了。记者采访她的直播我只赶上个尾巴，但我还是找了录屏重看了一遍。她把头发剪短了，碎发被雪打湿后落下一两缕，被她随意地往后捋，却依旧不停地滑下来。她最后大概也是烦了，直接无视了那缕头发，面不改色地回答问题。
　　她的内心不会变，像个小朋友。我被她逗笑，忘记了加热的营养冲剂，等最后拿出来以后烫得要命，根本没办法喝。我真不该走神，但下了雪的Ｚ星真是漂亮。
　　Ａ星的研究区准备开始扩展，西柚阿姨的家被纳入扩展范围，她最近很是头疼，在想要不要等Ｚ星居民区建起后移居那里，便宜还空旷。我没能想出怎么回答，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
　　新的世界也有新的烦恼，要是真的有那种世外桃源，烦恼会不会少很多？
　　参宿Ⅶ通往哪里呢？
　　它从九月初就离开了新星际，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我们在预测区间放置的探测器没日没夜地沉寂着，我已经习惯于失望了。
　　希望可以早点见到它吧。”
　　“……新星际６年３月１９日，Ｚ星。
　　难得的休假，我申请了Ｚ星进入准许证，在她生日到来的时候落地在她的宿舍。我还记得她开门时脸上的诧异和惊喜，我们紧紧拥抱了很久，直到她的终端叫了一声——她得去完成工作。我们暂时分开，我去冲澡，她继续工作。等我重新坐在她的身边，她已经完成了收尾工作，准备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看她这段时间拍的照片等她洗漱完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我知晓她的意思，慢慢关闭电子屏，看着她走来，向她献上一吻。
　　我们许久未见，滚烫热烈的爱几乎灭顶。我们在这一隅地方互诉爱意，太阳的到来也没能停止我们。
　　我们黏在一起整整一天，像是回到了十六岁，在她的卧室，她抱着我，为作业烦恼。我笑她像个笨蛋，她不服气地顶回来，或者过来咬我的下唇。天，她真可爱。
　　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日记的事，这才过来记两笔。我的休假有整整三天，在这期间，我不打算离开她的宿舍。
　　先记到这里，她醒了，我去做些培根煎蛋给她。”
　　“……新星际６年６月２４日，Ａ星。
　　她的休假请求被驳回，准备来说，她回Ａ星休假的请求被驳回，然后驳回的那些人‘建议’她去Ｖ星休假。他们甚至翻出旧账，拿我的私人休假说事，说我们是‘苟合’，是‘不对的’，还说联邦人民不会允许他们的英雄爱着一个女人。话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利用她和Ｖ去制造热度获取利益。
　　我累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到头？
　　参宿Ⅶ回来了，大概是我生日的唯二高兴之处了。另外一个是她偷偷用员工线路发给我的生日快乐。
　　要是能和她去个没有这些人在的地方就好了。”
　　“……新星际６年１２月４日，Ａ星。
　　好事成双，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参宿Ⅶ被正式定位，得知具体坐标的同时，我们决定前去研究它，争取彻底搞懂它，包括它通往哪里、出现规律等等；参宿号全员再次集合，Ｙ、Ｒ、Ｚ星球准备进入自行发展阶段，不再需要他们，于是我们久别地又一起坐在了酒馆吃吃喝喝。
　　啤酒醇香，我没忍住多喝了些。醉意上来的时候，我看着酒馆角落那张我们以前记录的地球，忍不住想，要是我们有机会再回到地球，我会先去哪里，她会先去哪里，他们会先去哪里。
　　Ｙ也喝醉了，他嘟囔着让我和她去申请双人探测准许，说我们是黄金拍档，哪怕两个人也可以。Ｖ赞同他，告诉我他和Ｙ在接下来的一年都会有别的事做，无法跟着我们一起去，很可惜，还希望我们探测安全回来以后给他带点纪念品。她皱眉与他俩斗嘴，劝告他俩不要贪财过分，不如先找个对象再说，然后他们就打起了嘴架。
　　我停不下傻笑，我都能想象出我的笑脸多傻，但我停不下来。
　　真好，像是回到了以前，我好久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他们真好。真好。”
　　“……新星际７年１月１日，Ａ星。
　　又是一年新年。跨年这天我们确定了参宿Ⅶ通往的那边是太阳系，报告上去后，现在接到了通知，我和她的双人探测请求被驳回，联邦上层决定将参宿Ⅶ的存在埋葬，他们害怕太阳系的动荡会波及到新星系，引起恐慌或是分派，决定立即开启参宿Ⅶ摧毁计划。
　　事实上，太阳系的动荡是无法通过参宿Ⅶ到达新星系的，因为参宿Ⅶ太过于特殊。而正因为它太过特殊，我们才不能就这样草率地决定摧毁它。但我想，他们大约不在意这些，他们从不在意。如果我提出异议，他们会直接让我退役。
　　我偷偷将这段时间项目我所掌握的信息全部压缩放在这个日记本里带走，如果有谁再次来到太阳系，可能会捡到它。
　　是的，我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参宿Ⅶ太过于特殊，它过于不稳定，如果有外界因素的干扰，我确信，它至少会长时间的消失在新星系，而且性质会发生一些改变，我们之前的预判就会失准，新星系就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摧毁它。而再过一些时间，封印野生跃迁点的技术就能被研发出来，那参宿Ⅶ就不会只能走上被摧毁的道路了。
　　至于怎么干扰，只要一次跳跃就可以。只是这次跳跃是单程的，参宿Ⅶ性质改变，之后可能会改变开放路口，从太阳系离开。
　　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但也会是解脱的开始。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明天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新星际７年１月３日，Ａ星。
　　她一直是果断做出抉择的那个，但最后提出疯狂的、不切实际又自私的想法的，其实是我。我问她要不要一起逃离，去做我们爱的事，去回我们以前的家，做一对流浪伴侣、宇宙漫步者。她同意了，她甚至都还没听我说关于参宿Ⅶ的事。
　　我知道她也厌倦于这种受没道理压迫的日子，也不愿就这样离开探索的道路。她与我一样，渴望在宇宙中行走，见识新的星系和世界。
　　我们的家一直都在地球上，我们离家太久了。新星际不再需要我们，退伍令三月就会下来，那我们就在退伍令下来的前一天出发。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好好准备准备。”
　　“……新星际７年２月１４日，Ａ星。
　　这个月来我们忙过前三十七年。在Ｚ星，她秘密购买的那套房产里，我们放下了未来给予所有朋友的礼物。只是我们没有办法跳到未来去购买，希望他们打开时不要嫌弃礼物太过老旧过时。
　　我们找机会跟Ｙ和Ｖ谈了谈，我很高兴他们都决定支持我们。我们将‘后事’托给了Ｙ，并祝福Ｖ找到心爱的人，像我们还有Ｙ和Ａ女士一样。我们几个找了个酒馆坐下，大喝一通。
　　黎明将至，这是我们四个最后一次的会面。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们分别有要事去做。再见，或许就是百年以后的另一个世界了。
　　我很高兴能碰到他们两个，也很开心最初分配成小队的是我们四个。
　　愿他们下半生无忧无虑健康快乐。”
　　“……新星际７年３月１７日，Ａ星。
　　我们带足了物资和技术，足够我们在地球生活个十几年的了。
　　即将出发，我们两个激动的手都是抖得。
　　她嘲笑我说我像个没飞行过的菜鸟，我反击说她也没好到哪里去。然后我们同时大笑出声，那样放肆，那样快乐。
　　她问我准备好了吗，我点了头。
　　参宿号面前视野清晰，我看见天空外的宇宙，看见参宿Ⅶ微弱的光——即将在十分钟之内暴涨，还看见了那边的蓝色星球。
　　记忆也有质量，在我们从宇宙中漫步而过，或许会留下什么痕迹。”
　　“……新星际，不对，２０８３年３月１８日，地球。
　　我们到家了。
　　最后一次记录。我们顺利到达地球，参宿Ⅶ也如预料那样消失不见。我们决定在地球待一阵子，然后出发去探索未知的星系。或许会碰到危险，但我们永远一起行动，绝不会孤单。
　　我决定将这本日记放在我曾经的卧室里封存起来，然后放弃过去的习惯，以后用视频日记的形式，大大方方地喊出她的姓名。
　　以后可能不能再见了，但我们最终会以某种形式在宇宙中重逢。
　　再见，祝好。”
　　日记未完，还有一页，楚天狼迟疑地打开最后一页，看见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参宿号内拍的地球，蓝色的星球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其余是暗色的宇宙和反光的飞船内部，能看见两个并肩的女人，隐约能看清她们的表情。
　　她们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