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20、第 20 章

　　风卷着无数雨点摇晃，水幕杂乱无序地跌碎在路面。
　　单看这两者，就像是普通的狂风暴雨。但如果加上了被腐蚀至焦黑的地面和裂开硬壳中透出岩浆的火热光芒，这幅画面就很难得一见了。
　　酸雨阵和周围的相接处切口并不清晰。因为风和高温的原因，有些酸雨点被吹出边界，有的直接被蒸发成气体。放眼望去，酸雨阵周围尽是浑浊环绕的气团，地面被腐蚀得滋滋冒烟，黑色蔓延，逐渐成为整个地面的主色调。
　　云星看着这幅画面，莫名想到小时候奶奶嫌她淘气，骗她说淘气的小孩会被魔王抓到外星球受尽折磨。
　　谁能想到她现在会主动跑到外星球来受折磨呢？还是在一颗比魔王在的外星球还地狱的星球。
　　“世事难料啊……”云星小声嘀咕，驾驶悬停的南河号扭头看楚天狼，“好了吗？”
　　“还差一点，”楚天狼盯着虚拟屏操作片刻，抬头快速瞟了一眼云星，“要不，还是按照刚才我说的试试……”
　　云星轻声打断他：“算了吧，行不通的，刚才不就已经否定了吗？再说了，本来就是为了保障探测器万无一失，要是太贪心，到最后说不定探测器毁了星星也保不住。”
　　楚天狼看上去还想再说什么，吸了半口气又把话憋回去了。他叹了口气，又把视线移回虚拟屏：“准备好了。”
　　云星点点头，提醒后座的两个人：“都系好固定带，坐稳。”
　　“距离探测器发射还有一分钟。”楚天狼收起虚拟屏，固定好自己，换成眼动操作。
　　“显示计划线路。”云星冲南河号下达语音命令，做好了最后准备。
　　云一尘陡然打了个寒颤，神情恍惚地看向参宿Ⅱ跃迁点。
　　“怎么了？”童江曼停下手里动作，扭头问他。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云一尘眉头锁紧，久久没能把目光移回来，“希望是我感觉错了吧。”
　　探测器像被弹弓打出的石子，从惊涛骇浪上方惊险横穿。风卷着酸雨泼过来，像是凌空倒下了一大桶浓酸在探测器外的力场盾上。
　　毫发无损的探测器继续前飞，顺着力场盾下淌的酸雨在速度奇快的南河号看来依旧保持着力场盾的形状，像是破了小口的塑料薄膜。很快这张膜就被南河号撞碎，四下飞溅，重新融于水幕。
　　迅速提升速度的飞翔对精神力的施压居高不下，云星无暇再顾及滋滋作响的飞船外部，只盯着计划线路和探测器操作南河号前飞。
　　“东南方向有狂风！”后排一直盯着气流预测图的尼诺提醒道。
　　云星咬紧了后槽牙，加速追上了探测器，挡在它的身侧。她抽空扫了眼气流预测图，对楚天狼说：“缩小力场盾当网兜，拉住探测器，别让它受损伤的前提下尽量让它不偏离路线。”
　　楚天狼按她说的去操作，加厚了力场盾的同时加强了它内层的柔软性和韧性。
　　强风逼近，南河号调整推进方向，与风太阳穴顶脑门般的怼在一起，加大输出，维持住了行进速度。
　　探测器被力场盾拉着，同南河号并肩，丝毫感觉不出外界的兵荒马乱，独自顺着原定计划路线稳定前行。
　　南河号逆风前行，偶尔被吹得一趔趄，却还是没让探测器受到影响。
　　外太空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凝滞。
　　Ｃ星厚重大气凝聚出一只巨眼，这只巨眼缓慢扫视周边，打破了静止的画面。
　　经由这只眼的开头，被厚重大气挡住的轰鸣隐约透露风声，什么东西呼啸而至——高速冲破所有障碍的南河号撕裂了大气，将狂风暴雨毫无遮掩地暴露，彻底打破了寂静。
　　“那是南河号吗？”童江曼停下了手里的活，偏头看向参宿Ⅱ。
　　幽蓝色的跃迁点被稳定过后不再乱吸引太空垃圾，周围干净了不少。从深色中心跳跃出来的南河号身周被染上了幽蓝，此刻正缓慢向这里飞行。
　　云一尘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南河号外层花掉的漆，心里唐突一跳。
　　“任务……失败了？”童江曼不断瞄着云一尘的反应，小心翼翼地猜测。
　　“不会吧。”云一尘迟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通讯通知舱外活动的张默和克里斯特，“南河号回来了。”
　　徐旭和古萝还是在基地做护卫舰合体起飞前的大部分准备，云一尘原本要留在基地，但因为不放心云星和独自帮极乐鸟号忙的童江曼，所以也一起上到了极乐鸟号上。
　　两人本来正在舱里做材料的准备和交递，这会儿各自都没法专心于工作，一个担心南河号，一个担心担心南河号的人。
　　童江曼几乎没听过云一尘聊他家里事，只记得他刚来Ａ星时有个很黏他的妹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闹掰了，他回家处理完父母的葬礼再回来就再也不谈家里事了。过去这么多年，童江曼还是看出他身上当初因为妹妹跌跤摔破膝盖而焦急的小云一尘的影子。
　　童江曼轻轻拍云一尘的肩膀：“我去和徐旭哥联系，你跟着舰长去接南河号吧。”
　　云一尘半抬着眼点点头，末了小声道了句谢。
　　童江曼了然地笑笑：“没事儿。去吧。”
　　南河号慢悠悠地靠近，打开对接模式，连接上极乐鸟号后悬停休眠于半空中。极乐鸟打开舱门，顺着连接通道走来的南河号小队四人顺势进入，在门口站成一排。
　　“任务失败了？”克里斯特看他们表情都不怎么好，有些惊讶地问道。
　　张默无声地侧眼批评克里斯特，再转过来时表情刻意变得轻松：“四个人都没受伤，很好地执行了我的命令啊，值得表扬。”
　　云星闻言一顿，抬眼时闪过一瞬地慌张：“……任，任务没失败，呃，我们……把任务成功完成了。”
　　这回换张默惊讶了，她略抬双眉：“……完成了？”在那种环境下？
　　四个人同时迟疑，同时点头，同时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眼色。
　　张默快速反应过来，笑了笑：“啊，完成了那更好。那你们稍微歇一会儿，接着带着材料去Ｂ星系安装通道骨干，知道该怎么安吧？”
　　四人点头，张默放下心来，余光看见舱窗外南河号融化的外漆，隐约猜出明明任务成功但四个人面色不善的原由。她避开雷区不提，询问四人：“有需要什么吗？”
　　瓦莉安和尼诺齐齐看向楚天狼，三人又齐齐看向云星。
　　云星余光把这些看了个完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才一下飞船就看见南河号融化外漆的低落因此消失大半。她微翘嘴角着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
　　那三个人果然也跟着摇头：“没有没有。”尼诺多说了个没有，还被瓦莉安和楚天狼齐刷刷地瞟了一眼。
　　云星绷不住笑了一下，心里暖烘烘的，恨不得立马给这三个人一人一个大抱抱。
　　一直站在张默身后的云一尘看见云星露出笑意，放下心来，悄悄地转身走向童江曼，重新投入了工作。
　　原本怕云星难过，现在看来云星有三个朋友后就不会再怎么难过了。
　　挺好的，他有些惆怅地叹气，把糖重新揣回兜里，不再往云星的方向看。
　　南河号与极乐鸟号短暂交接，带着新任务消失于幽蓝光下。
　　经由参宿Ⅱ跳跃到Ｂ星系的南河号停下脚步，看着参宿ⅡⅢ，构造骨干搭建模型。
　　“这样？”尼诺把虚拟屏转给云星看，上面是按照云星所说制作的骨干电子模型。
　　云星仔仔细细地查看，指着连接处：“这里稍微改一下，这样承受力有点弱。”她把具体改的方式告诉给尼诺，看着他进行修改，顺便再检查一遍，让他把其他问题地方也改一遍。
　　“待会儿舱外搭建谁和小云一起？”瓦莉安小声问探测跃迁点的楚天狼。
　　楚天狼紧紧盯着屏幕：“咱仨都行，怎么了？”
　　“没，”瓦莉安摇摇头，“看你有工作，所以我……”
　　楚天狼顿住，慢慢抬头看她，不以为然：“你是要跟她聊事儿吧？文杉和褚落南的。”
　　瓦莉安噎了一下：“……嗯，我看了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她说。”
　　楚天狼了然地点头：“那待会儿你跟她去吧，有需要帮忙的再叫我和尼诺。”
　　“嗯。”瓦莉安冲他笑笑，正巧云星拿到了完整地最终版骨干模型，她就起身走过去，“待会儿我跟你去舱外搭建。”
　　“嗯？”云星反应过来，“噢，OK，那准备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舱门开启，两个穿着宇航服背着搭建机器的人各自系好航空作业带，从舱门飞出，停在了参宿Ⅱ前。
　　立体模型图在两人的头盔上展现，与背景的Ｂ星系重合，让两人清晰明了地看清搭建位置及搭建样貌，方便任务进行。
　　云星抬起搭建机器的作业器——一把像是手持扫描器和水枪结合体的仪器，由软管连接在搭建机器机箱身上——对准了面前的参宿Ⅱ开始按照模型图一比一复刻搭建，激光从作业器的头部射出，扫过虚无一物的空间，下一秒犹如立体打印机那般在空中一点一点创造出了巨大的骨干部分，罩住了跃迁点。
　　她举着作业器，盯着逐渐与眼前模型图重合的骨干部分，问背后的瓦莉安：“你看了多少了？”
　　“看到她们到Ｃ星研究的一年半以后了。”瓦莉安在半空中创造通道底层骨干，一侧连上云星刚搭建出来的部分，一侧向参宿Ⅲ方向延伸。
　　“一个晚上就？这都是五年的日记量了啊。”云星惊道。
　　“我跳着看的，”瓦莉安给她解释，“我就光看有她俩感情线的部分了。”
　　云星一口气卡在喉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样做有点奇怪但又很正常。”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维克多写的，后来看着看着才发现不对劲。所以这真的是褚落南写的？写她和文杉。”
　　“嗯，越看越明显，就是褚落南写的，”云星拉着航空作业带向后移动三米，完成这部分的最后搭建，转身向瓦莉安右边飞行，“你没发现越往后感情线越少了吗？她俩相处时间都变少了。”
　　“发现了，”瓦莉安给她让出地方通行，“联邦介入了吧，他们在外星球找跃迁点的时候都还有研究人员跟着他们。”
　　云星停住，对着前方抬起作业器，准备搭建连接支持点：“但是交往那么久却不能显露出来，甚至在日记里都没多提，这也有点太悲伤了吧。”
　　“一开始提的挺多的，后来慢慢地就提得少了。毕竟日记里是五年，我们这才几天就看完，这样都不明显，她们的压抑得多日常啊，”瓦莉安叹了口气，“明明褚落南就用情很深。”
　　“你看到过她俩被上级提醒警告的那段了吧？”云星搭建完连接支持点，看着瓦莉安搭建的部分延伸过来，一边连接一边问。
　　瓦莉安“嗯”了一声：“那块真的看得人很无力，明明别的小队也有队内情侣，但就只说她俩，因为她俩都是女性。”
　　“我确认了好几遍，就是从那儿开始她俩明面上的交往才变淡的，”云星转到通道骨干左侧，准备搭建左侧面，“我觉得从那以后她俩都开始变得特别悲伤，之前还能感觉出来日记里文字带着的小女孩的感觉，从那以后就变成女人了。”
　　瓦莉安叹了口气：“多方面吧，那会儿上级加压，想让维克多成为舰长，褚落南争取很久才让那些人改变主意，只让维克多成为副舰长。”
　　“我是真的无法理解，给的理由居然还是由女人做舰队首领不好安抚民众，”云星想起那段，蹭蹭冒火，“安抚民众？什么破理由，摆明了就是歧视女性，文杉那么厉害，战绩一拿出来绝对能把民众安抚的心放在肚子里。那群人什么毛病？就因为文杉和褚落南都是女性，所以她们就不能一起担任重要职务吗？重要职务一定得由男性担任吗？要不是看了日记，我真的不知道褚落南被少记录了多少，她真的不必文杉差多少，她绝对比维克多更适合副舰长。这居然还是她争取后的结果，原本那群人是想把文杉换掉——我真的……”
　　“这还是文杉和褚落南呢，”瓦莉安凉凉补充，“当初普通女性指不定更难。”
　　云星翻了个惊天白眼：“幸好新星际没有这样的人了。你要补充材料吗？我得回去补充一趟。”
　　“一起吧。”瓦莉安看了眼材料剩余，跟舱内的尼诺联系，“材料准备好了吗？”
　　舱门再一次开启，光因变换了角度的舱门而折射向不同的方向，最终落在通道骨干部分上，闪烁着冷色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