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15、第 15 章

　　幽蓝的虫洞稳定地缓慢旋转，破碎的宇宙漂浮物们有条不紊地向那圈蓝光飞去，遥遥望去，像是从半截坏掉的电子灯管。
　　南河号像只萤火虫，带着微不可查的光，冲进巨大的“电子灯管”中，奔向硕大的虫洞——类参宿Ⅰ。若是那头确实无误是参宿号探寻到的Ａ星系，那么类字就可以去掉了。
　　立体路线图被存放在南河号精神网里，云星沉入到南河号时，清晰的路线图也瞬间展现在她的眼前。像是之前无数次模拟里做的那样，云星顺利地驾驶南河号，与荧光色的箭头齐头前进，穿过无数个大于南河号的奇形怪状巨石，到达了类参宿Ⅰ的外圈。
　　“南河号将在十秒后进行跳跃，”楚天狼报告给基地，“现在进入倒数……”
　　后排的瓦莉安和尼诺绷直了后背，各自停止了一直在做的事，将自己完全固定在座位上，等待飞船跳跃。
　　楚天狼半沉入南河号，确认云星也能听见倒数后开始了正式的倒数。
　　南河号的发动机发出了轻微地嗡鸣，从漂浮物流层里层加速穿过，尾巴拖出一道漂亮明亮的光痕。在倒数结束的同时，光痕随着南河号一起，消失于类参宿Ⅰ的入口。
　　进行野生跃迁点的跳跃，这是第二次。但在模拟里，云星做过了无数次。
　　楚天狼也在无数次模拟里与云星培养出了默契，在进入类参宿Ⅰ的瞬间，巨大的保护精神网和力场盾同时张开，由里到外全方位地保护住了南河号全员。
　　不同于毫无准备的第一次意外跳跃，这次的跳跃只给云星带来了很少的精神压力，南河号也如同计划那般安全地从类参宿Ⅰ的出口跃出，到达了ａ星系。
　　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没在类参宿Ⅰ内全部解体的碎块在无规律地喷涌冲出，有几块惊险地擦过南河号的力场盾，无声地带来震颤。
　　云星开启持续透视扫描，南河号迅速将扫描过后不断刷新的立体地图展现给她。四周的石块胡乱地飞着，南河号停顿几秒，随即从不断缩小的窄缝里侧身飞过，进入了乱石阵。
　　真空带来的寂静将所有惊险吞没，营造出了一片祥和的假象。
　　没有做出地图指示的时间，云星只能根据动态立体地图判断前进路线。快速精准的驾驶需要高度集中的强大精神力，于是驾驶以外的动作都得交给队员。
　　南河号的整体保护交由楚天狼负责，报告所在坐标点及计算落地星球所在地是尼诺的任务，时刻紧盯着所有人健康状态的是瓦莉安。
　　穿过乱石密集飞行的区域，南河号逐渐趋于平静，稳定地前进。
　　透过稀疏石块间的缝隙，可以遥远看见一颗炽热发光的恒星，再往后是依次排列缓慢运动着的行星，仿若是第二个太阳系。
　　尼诺将计算结果传进南河号精神网，同时向基地汇报。
　　数据传入云星的大脑，她看向了落地星球的方向，看见了纯白上覆盖的浅蓝，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新星际的Ｘ星。
　　“幸好这次尼诺吃了药不会吐了。”想起一些非常不好的记忆，云星撇嘴暗自道。
　　落地星球由指甲盖大小变成同月球差不多大小时，南河号进入了落地准备阶段。
　　从精神网里退出的云星握住手动控制器，让南河号稳当地下降，精确地落在了尼诺给的坐标点上。
　　冷冻的冰层覆满薄冰，被落地的南河号吹起，像是下了一场小型的暴雪，密密麻麻地散开，又落回到地面上。
　　瓦莉安起身，确认了所有人的宇航服作用完好后，才准许他们开始任务。
　　云星开启了南河号的舱门，拎着探测仪器的第一部分踏上了陌生星球的地面，慢慢呼了一口气，站在舱门旁等待另外三人下来。
　　探测仪器相对于旧星际时代已经精简许多，但对于人来说还是巨大，只好拆卸成四部分，由他们搬运到地方后再重新组装使用。
　　楚天狼第二个下来，除了背着探测仪器的第二部分，手里还拿了一块全能监测板，能实时看到温度湿度风向重力等必知数据。
　　尼诺把掌上电脑调成脑控模式，抱着探测仪器的第三部分挪下飞船时差点踩空直接滚下来。瓦莉安见怪不怪，托着第四部分撑住没站稳的尼诺，和他一起走下南河号，语音关闭了南河号的舱门，看向云星：“头疼不疼？”
　　云星摇了两下头：“不疼。”
　　“那你呢？”瓦莉安问云星身边的楚天狼。
　　“我也没事。”楚天狼刚好将所有数据报告回基地，回答完瓦莉安后顺带报告给基地全员安全。
　　“哎哎哎，我呢我呢？你咋不问我？”尼诺窜过来，费劲地看向瓦莉安。
　　瓦莉安长叹一口气，无奈转头：“那您呢尼诺·文森特先生？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可以了嘿嘿嘿。”尼诺耐心等瓦莉安问完，以接近抢答的速度回答。他独自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其他人，正色道，“咳咳，那个啥，我刚把目的地及安装位置的立体图都发给你们了，安好以后测试无误后就可以回南河号了。最后检查一下，各位通讯都正常吧？”
　　“正常，”云星语音刚落，尼诺发来的立体图就差点将她的眼睛刺瞎，“尼诺，我记得上次有跟你说选颜色的时候找人咨询一下？”
　　“不好看吗？”尼诺看着自己的作品有些不解。
　　云星看着满屏的荧光粉嘴角抽抽：“你是跟粉色杠上了吗，上次艳粉，这次荧光粉。”
　　“可是我问了徐旭哥。”
　　“徐旭哥对此没什么意见吗？”
　　“徐旭哥告诉我一定要选粉色来着。”
　　“？”
　　“他说男人就是要粉色。”
　　“……下次你找古萝姐咨询吧。”
　　落地点不远就是安装点，第一和第二部分固定在冰下，第三和第四部分各自安装在冰层上。冰层上的部分相对容易，正巧也是瓦莉安和尼诺拿着，于是四人决定两两组队，分头行动。
　　一切都被白色覆盖，凸起或下陷，目光触及之地，往往都是白色的，只有进入冰窟或冰洞时，才能看到被外来光照出大片浅蓝的冰墙。
　　在这片蓝中，头盔上的荧光粉就显得格外显眼。
　　云星把第一部分从存放盒中取出来，一转头就看见头盔自动展开的立体搭建图——荧光粉色的，还是手画的。
　　显然无语的并不止她一个，云星刚把通讯调到尼诺他们的双人频道，就听见瓦莉安几乎崩溃的声音：“你把它关掉！关掉！你不是说可以转换成电子建模版的吗？丑死了你怎么这么闲还手画……”
　　间或夹杂着尼诺委屈巴巴的辩解，但不是重点，云星自动忽略，利落地调回到自己和楚天狼这队的双人频道，耳根清净地同时不忘转换立体图。
　　“哦！成功了，”她松了口气，扭头去告知楚天狼转换的方法，末了放下第一部分，“总算没那么辣眼睛了。来吧，咱先把这个弄好，再拼上第二部分。”
　　这次出发前，宇航服都依照四人的意愿进行了改进，使他们各自优势发挥得更好。
　　云星半蹲着固定地基，用手套上安装全套器械，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一角：“这个好使，”她蹲着蹭向另一个角，低头固定的同时跟一旁扶着柱体的楚天狼聊天，“这好像是新出的那套，等回去我也搞一套，然后装上来。”
　　“搞，”楚天狼语气毫无波澜，“贵吗？”
　　“……”云星噎住，“……不贵。”
　　“是吗，”楚天狼点点头，“多少钱啊？”
　　“……算了，”云星迅速歇菜，重新专注固定，“就拿我之前那套改一下好了。”
　　楚天狼看着缩成一团的云星，忍不住笑：“今年新年礼物送你一套怎么样？”
　　云星冒着脖子折断的危险迅速抬头：“真的？你哪儿来的钱啊？”
　　“您慢点儿，待会儿折了，”楚天狼被逗乐了，“天文社之前不是发现了新星际内有类似野生跃迁点活动过的痕迹吗，报告投稿成功，报社给了一大笔钱，我们几个参与研究的就把钱分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云星猛点头，又低下头去固定最后一个角，“你也没跟我说给了多少，给的多吗？”
　　“嗯。”楚天狼报了一个数。
　　云星又一个猛抬头：“嗬！每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楚天狼嘚瑟地摇摇脑袋，“还不止有稿费，还小小拿了些奖，以及奖金。”
　　“也太好了，”云星羡慕极，“搞学术研究就是好啊。”
　　“要我说，你那些改装后的小工具卖也能挣不少。”楚天狼给云星腾出地方。
　　云星站起身走过去，扎了个马步，把固定好地基的第一部分慢慢展开、安装：“我舍不得，而且我那些东西都有用。”
　　“你就攒破烂吧，”楚天狼捧着一大把云星需要的小零件站在她身边，“那那个修理厂呢？你不是考了高级修理师证吗，去那儿也能挣不少啊。”
　　“别提了，那个修理厂有个不要脸的把我偷偷去打工的事告诉给我奶奶了，老板觉得我监护人不同意不好留下我，就把我给开了，”云星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的就会涂个漆，侧翼都不会补，告状倒是无师自通。”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楚天狼问。
　　“八月初，”云星答，“就咱走之前我和我奶奶吵架那次。”
　　“啊，那会儿啊，”楚天狼了然，“我说你怎么好几天都是从机库出来的。”
　　云星从楚天狼手心拿小零件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次我回去之后，我估计又得继续住机库了。”
　　楚天狼没接话。
　　“其实我奶奶，也不是什么坏人吧，就只是，”云星捻着那个小零件，低声说，“太顽固了。我也是。我想道歉，但又不想道歉。”
　　楚天狼静静看着云星，突然抬手敲在她的头盔上：“看着手，盯着哪儿下锤子呢？”
　　云星脑袋一歪，下意识瞪眼睛：“你戳哪儿呢……”
　　“跟一尘哥聊聊吧。”楚天狼代替云星把零件安好，突兀开口道。
　　云星愣住：“……啊？”
　　“跟你哥聊聊，”楚天狼转身去拿第二部分，“你们好久没坐在一起聊天了吧？其实比起我，你的家人可能更适合聊这类烦恼。”
　　云星皱起眉，随即又不确定地舒展开：“他……我不知道。”
　　“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俩刚认识那会儿，六七岁，你经常跟我讲一尘哥的事，还老拉着我跟一尘哥视频，到现在我都没法改口，还是习惯性地叫‘一尘哥’，”楚天狼蹲着没动，“这话我讲可能不合适，但除了我也没人能讲。从我们到旧星际一开始，你哥就很关心你，很多次。瓦莉安前几天跟我讲过，你爱吃的那两个果冻，有一个是一尘哥给你留的，他记得你爱吃这个。这次是个契机，找个时间和他聊聊吧。”
　　风穿过空荡的冰窟，“咻咻”声打破了静默。
　　云星往前走了几步，从楚天狼手里拿过第二部分，过了良久，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