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风流》泽上

4、兄长

　　“可以读一段吗？”端汜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兄长要听哪一段？”端和拿书捂着脸，调皮地挤眼。
　　端祀摇了摇头，越来越皮了，抽走她手里的书，翻了翻指着某处，“这里吧。”

　　定眼一看也不接书，顺着端祀手指的地方，端和开口：“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读的并不快，声音平稳流畅。
　　端和读得随意，端祀心中却已掀起轩然大波，胞妹虽只读了两段，可丝毫不含糊，吐字清晰，句读也全都正确。
　　胞妹这是？端祀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表达，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端祀不语，端和读完了也盯着他眨眼道：“读完了，兄长有什么奖励吗。”
　　端和郡主眉黛春山，剪瞳秋水，小小年纪已经软萌的不像话，可惜了原主此前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笑也是一大利器——例如可以拿来对兄长提些小小的不过分的要求。

　　端祀被胞妹的笑闪了眼，虽然并不排除其刻意为之却还是随着她，“和儿想要什么？”
　　“兄长早上撤了我的糕点，适才我听人说瑞京新开的糕点铺子上了新品，想吃。”提完要求，端和又笑了，不过是阴谋得逞的张扬笑意，她嗜甜还记仇，别以为是她哥她就不计较早上的事。
　　端祀苦笑，确实是个小小的要求，可慧正殿在皇城，铺子却在城外，还真是一个又让人折腾又不过分的要求。

　　“我派人去。”端祀也端起桌案上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后唤了人来买糕点。
　　喝到一半，端祀颇为深沉地点了点头道：“胞妹天资聪颖，甚好甚好。”
　　一瞬之间，端和觉得小兄长手里的果汁成了香茗，端祀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王府世子，深谋远虑杀伐果断，小人伎俩不过谈笑间毁灭。眼前场景似乎都变了样，端和想着想着兀地就笑了，端祀有他的锦绣前程，未来一定比之更甚。

　　一旁的严谨见此也道：“郡主可比我家的那些姊妹聪明懂事多了。”
　　严谨是正三品礼部右侍郎家的庶孙，端祀的陪读，慧正殿不收庶子，庶子想进慧正殿只能当陪读。不过两人同龄，端祀也没有世家子的陋习，两人关系也算可以，所以并不拘束，

　　将手中杯子放下，端祀垂首想着前些日子严老的孙女们为了一盒香粉大打出手的样子，顿时笑了笑道，“你的那些姊妹确实挺厉害的。”不过转念一想，幸而瑞王府的人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要不闹笑话的就有瑞王府的人了。
　　严谨扶额，心中苦楚，“家中姊妹甚多，真要如愿确是难事。”

　　唯有端和一脸懵逼，盯着两人，他们在说什么？
　　严谨本还想着族中吵闹的妹妹，见端和郡主盯着他疑惑的表情，才想起来郡主不记事了，忙解释道：“前些日子溢香阁出了新的香粉，本来是家中长姐买回来用的，可过了几日瑞京人手一个，又听着是限量供应，族里姊妹便哭着要……”说到这严谨似乎有些尴尬，“可族内姊妹众多，来溢香阁的人也多，所以…就在门口……”他顿了一下，实在说不出她们在门口悍妇似地大打出手。

　　端祀对着严谨也不摆架子，揶揄道，“胞妹不记得了，为兄可是看得清楚，那些平日里娇柔的小姐们个个如狼似虎，全然没了贵女的样子，”语气一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好玩的，端祀抖着肩道掩嘴，“那些平日娇弱的小姐把溢香阁的门都给挤破了。”
　　……端和抿唇，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女生都是爱美的，而且还不分年龄段。

　　挑了一个自己比较好奇的问题，端和问道：“严少爷家中姊妹几人？”
　　严谨红了脸，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半晌才道：“二十三个。”

　　端和霍然呆愣，啥？！二十三个！瑞王府加上她总共三个她都有点糟心。

　　端祀看着胞妹的表情不厚道地笑了，“不止，这些只是严老两房的孙女，要是再加上严老的女儿，可以再翻倍。”
　　严府是女儿国吗，端和手上一抖，差点摔了杯子，干笑了两声，还是有些同情严谨，“严少爷不容易。”

　　严谨也是被府上的姊妹给闹的，见惯了同情安慰，淡然接受，还颇为据理力争道：“其实习惯了还好。”

　　端和对他笑笑点头，多有多的好，少也有少的好，只是严老家确实有些……多
　　还好她是端和郡主，还好她爸不耽溺女色，还好她是燕楚端王唯一的嫡女，虽然不排除她以后会其他弟弟妹妹的可能。

　　顾夫子的习射课结束，到了慧正殿的午膳时间。
　　慧正殿学生的饭食统一由皇宫尚膳监安排，所以慧正殿的学子又沾了皇家的光，吃的是御膳。
　　端祀派出去买糕点的人也回来了，似乎是把毓成斋的新品种都来了一遍，蜜汁蜂巢糕、松子百合酥、桂花栗粉糕等等，还有些酥饼，端和看着那些点心饭也不想吃了，留肚子吃点心比较适合她。
　　无污染的时代就是好，糕点的甜味也令人身心熨贴，不会有腻味的感觉。

　　见胞妹抱着点心吃给个没完，端祀瞪了一眼出去买糕点的侍卫，眼神威胁完侍卫后也不和端和商量，直接上前从端和怀中抽走了油纸包，就连她手上咬了一半的也没放过。

　　端和看着还维持拿糕点的手型却空无一物的现实眨了眨眼，那半个你给我留着！
　　端祀这种事上绝不妥协，对胞妹的眼神全当看不见，“只能垫肚子，不能当饭吃。”

　　盯着端祀良久也没什么效果，端和抿唇只能缓缓低头，继而吐出一口浊气开始蓄力。
　　再抬首，眸中已蓄满泪水，玄色的眸子被泪水晕得水润通透，咬着唇小声道：“妹妹前几日不记事，整日汤汤水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吃的，兄长这般阻拦，是妹妹如今让你不喜吗。”端和说完，还怯怯地捏着他的衣袂摇了摇。
　　瓷娃娃般软萌的小姑娘怯怯地捏着玄色锦袍少年的衣摆，通身朱红衬得人唇红齿白，发上珠钗轻摇，牙白绣鞋轻轻点地。

　　端祀适才眼皮就跳个不停，如今一看，果然。
　　严谨早已经被郡主萌得不知东西南北，当真是隽秀美童，他妹妹这都这么可爱他也不必这么忧愁了。身后的关乐也笑了，郡主太可爱了，怎么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郡主看着就这么软呢!

　　若此时端和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话一定会翻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们从小讲究端正矜持，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就半个。”端祀对胞妹装哭的眼神实在说不出狠话，只能无奈地把那半个还给她。
　　“可……”
　　“再不听话我就去告诉母亲。”确定自己治不了，端祀赶紧抬出另一个重量级人物。

　　没说出去的话麻溜地憋了回去，要是真的被母亲知道，可能她这辈子都见不到点心了。
　　“哦。”端和眼泪顿收，高冷地回了一个字。

　　端祀上手捏了一下她冷下去的脸，“人小鬼大。”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咸淡滋味在舌尖快速略过，没有一丝余味。不可否认御膳味道很好，可王府也不差，所以吃饭什么的哪里都差不多。
　　端和托着脸，秀眉微皱。

　　端祀看着胞妹皱眉的小脸，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放低了声音，轻声道：“不要生气了，生气了就不是我可爱的妹妹了。”
　　端和没有生气，一个糕点而已，她哪来那么久的毅力为它生气，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可是看着端祀她又实在想逗弄，哪来这么好的便宜兄长。

　　感觉到端和扭过身子背对着他，端祀无奈，正想着走过去再哄哄，结果端和突然转过身，对着他扮了个鬼脸。
　　端和前世是独生女，今天对端祀也不过是试探，兄长，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可当她尝试因为一块点心迁怒他，尝试不理他的时候，又见他处处顺着自己，并且从一而终的轻言细语，端和只觉自己胸口闷闷的。
　　扮了鬼脸一把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我没有不开心，兄长不要生我的气。”语毕，端和把头蒙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了一句，“抱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现在就知道而且永远都会知道。

　　端祀没有像早上一样很快放开她，而是反手把她搂住，轻轻的，含着兄长的宠溺，“兄长知道，和儿是个乖孩子。”
　　所以，请不要自责。
　　放开环着他的手，“要是以后又有了弟弟妹妹，兄长还会这般对我好吗。”

　　话一出口端和自己先愣了，为什么她现在就开始担心三胎了，她已经开始和未来的弟弟妹妹争宠了吗？端和捂脸，端祀这人太狡猾太温柔了！
　　“不会的，”三个字掷地有声，端祀的声音永远如人一般清冽，“和儿永远是和儿，兄长也会一直宠着你的。”

　　端和心里一阵熨帖，甜甜地应了一声，也颇为正经地对端祀道：“兄长乖乖的，妹妹也会宠着你的。”
　　见她故作老成的样子，端祀扬唇弯眸，溢出了些细碎的笑，“好好午休，下午的课要好好上。”

　　“好。”
　　兄长，大抵就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如端祀亦如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