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叼走妖市之主》回头望江

12、某一天的往事·其二

　　“我吧，总觉得，那个孩子一直在怪我……他怪我粗心，怪我害他没了命，让他枉死不能安心去投胎，所以他的灵魂才会永远在我身边徘徊。”

　　每个午夜梦回间，张芳都能听见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糯糯地叫着她母亲，这却让张芳更放不下愧疚，心中的悔恨也愈演愈烈，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我真的好害怕，那声音就像是梦魇一样……”

　　自从孩子不在了之后，张芳每天每夜都会听见那个声音，那段时间里，她就像个疯子一样，身体也日渐消瘦下来，周围的人都说她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所以打击太大，可张芳自己心里知道……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所以，当田官齐的大哥说要接钱淑华去S市享福，而钱淑华硬要带着田官齐夫妇一起走的时候，张芳迫不及待的同意了，这是张芳来到田官齐家里第一次这么主动参与一件事，一家三口迅速打包好行李离开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一线大城市的繁华是山里出生的张芳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景象，他们住进了田官齐大哥给钱淑华买的房子，钱淑华还让田大哥给田官齐找了份虽然辛苦但油水多的工作，生活一下就富裕了起来，每晚叨扰她的噩梦般的声音也没了。

　　张芳说完，苦笑一声，她望着两人，似乎是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什么评价，说她逃避也好，说她懦弱也罢，她已经在这个噩梦里困了太久太久了。

　　荀言没有给张芳她想要的回应，只是缓缓说道：“你说的那个声音。”

　　张芳：“什么？”

　　荀言望着张芳，视线却没落在张芳的身上，好像正透过她在观察些别的什么：“你口中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如果不是你的错觉的话，很有可能真的是你儿子的声音。”

　　张芳瞳孔微张，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意思？”

　　荀言接着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恨吗？”

　　张芳愣神了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她其实已经快把那个声音忘光了，而且那个时候每次听到声音张芳吓得魂都快飞了，哪有心情管他听起来怎么样。

　　张芳只能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我不知道……”

　　荀言：“你那个早亡的儿子其实可能并不恨你。”

　　张芳呆了一下，然后自嘲似地摆摆手：“你不用安慰我的，言老板，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也已经看开了，他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能坦然接受。”

　　张芳以为荀言的话是在安慰她，想要减轻她心中的负罪感，可其实并不是。

　　荀言没有在张芳身上感觉到恶意，倒是感觉到了一层细不可查的守护，但是这层守护的痕迹太淡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不过多久，就要消失于无形中了吧。

　　荀言：“我并没有安慰你，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灵魂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特别是没出生的小孩子的，三魂七魄方才出现，七情六欲也还没定格，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容易被外物的感情所影响，这份感情源自于生他的母亲也源自于周边的环境。”

　　荀言停顿一下，望着张芳的眼睛：“那个孩子，你很爱他吧。”

　　“我当然爱啊！”张芳下意识的回答道，她说的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是我的孩子啊。”正因为爱地深，所以那个孩子死亡的时候她才会如此愧疚，明明这件事情也只是个意外，张芳却会一直不停地谴责自己，要是当初自己再小心点就好了。

　　荀言：“他当初除了喊你之外就没做过别的事。”

　　张芳眨眨眼睛，想了想道：“……是这样没错。”

　　说白了，正是因为那个声音除了叫她“母亲”之外什么都没做才会让她觉得恐惧，再怎么，张芳都是个没有灵力，看不见鬼魂的普通人，刚失去孩子，又沉浸在那诡异的呼唤声中，心理崩溃是必然的事。

　　荀言笑了一下：“枉死的能成为婴灵的魂魄往往都有着很强大的力量，他们一般会选择当场像害死自己的人复仇，因为他们的思维还没定格，没有接受过思想的束缚，根本不知道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他们自己也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真正能成为婴灵的条件其实也很苛刻。

　　“所以，他要是真的恨你，你根本不会有机会还坐在这里。”

　　“这！”张芳一脸的震惊。

　　“不过再如何，你都是一个不能踏足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对你来说，逝去的生命是无法挽回的，还活着的人才有接下来的希望，你只能向前看去。”荀言目光微敛，碎发遮住目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类一直是天道的宠儿，妖也好，鬼也好，修士也罢，在这个灵气式微的时代，他们都是被天道抛弃的过去。

　　“活着的人才有接下来的希望……吗。”老余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荀言的话让他想起的曾经的往事，“芳妹子，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吗。”

　　“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张芳笑着点点头，“那时我在刚搬到汝川小区不久，当时看着可怜，就想拿点钱给你，却没想到被余伯你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喊我‘囡囡’，我都吓坏了，以为大白天遇上了拐子。”

　　“那时候的确是我冲动了。”说着老余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第一次见到芳妹子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的囡囡回来了。”

　　老余掀开外衣，从内衣衬里摸出一个泛黄破旧的用纸包住地四四方方的小包，他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掀开，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一样。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边缘已经泛黄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男子意气风发，女子温柔婉约，被他们抱在中间的孩子看上去和田静一样的年纪，她面对镜头，笑的开怀。

　　“这是我以前拍的全家福，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老余用自己粗糙苍老的手指慢慢拂过照片上被定格住的貌美容颜，“如果……我的囡囡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跟芳妹子差不多大，不过她可不像芳妹子那样乖巧，这小姑娘……皮得很。”老余说着说着笑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怀念。

　　“芳妹子，我和你一样，我这三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老余把照片重新包裹好，放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不过，你是场意外，而我，可能是给我的报应。”

　　“如果我当初不贪那笔钱的话，我说不定不会落到这样一个无亲无故流落街头的地步”

　　他试着抖抖自己的外套，却已经抖不出当年皮夹克潇洒的声音了，老余尽量挺直自己已经弯曲的腰杆，年迈的脸上难得露出朝气，他摸摸下巴，模仿当年的自己：“你们别看我现在落魄，想当初三十年前，我也是大皮革厂的老板，手下员工无数，老婆漂亮，女儿乖巧，能称得上一句有为青年，不过……”

　　老余的顺风顺水的人生因为他当初的一个邪念，突的拐了一个弯：“那个年代，生意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正好遇上工厂生意不景气，想要妻女过上好日子，就需要钱，可惜，当初的普通民众都还扎堆在温饱线上，谁有空去买什么奢饰品，囤积的货物不容易卖出去，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还要用来给工人们发工资，保养机械。”

　　老余幽幽叹出一口气：“现在想想，要是当初咬着牙挺挺说不定这日子就能过去。”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生意不景气，女儿又到了要准备上学的年纪，我是个小县城出来的人，因为没有学历被人看不起过，所以我铁了心想要她上大城市里最好的学校，这里那里都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当时有个和我一起的皮革厂老板，我卖不出去的东西，他却能被人疯抢，他告诉我说，他的那些货物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光鲜亮丽，低价去进一些旧皮革和碎料，再掺上别的，涂了油就和真皮一样，再用比市价便宜的价格和真皮的噱头卖出去……”

　　邪念的产生往往只需要一念头，而老余却用了一生去后悔。

　　“那是我刚把废料运回厂里不久，那一天，我接到电话外出去看掺假料的机器，谁能想到这么凑巧，我的妻子正好带着女儿来工厂找我。”

　　两行热泪从老余的脸庞缓缓落下。

　　“砰！”老余做了个炸开的手势。

　　“等我紧赶慢赶回到工厂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漫天的火光，和熊熊燃烧的废墟残骸，谁都没能逃出来，我的妻女还有员工全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了，连具尸骨都没能留下。”

　　“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余伯……”张芳也是第一次听老余说起他自己的过去，她张张嘴想要安慰老余，却不知要怎么开口才好。

　　“没事的，芳妹子，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老余拍拍张芳的手，“之后我拿到的火灾报告告诉我，这场爆炸其实只是一场意外，厂子里的易燃物不少，还有堆积的存活，只要有一点火星，这场灾难都是不能避免的。”

　　他一瞬间的贪念不但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妻女，也害得好几十个家庭破裂。

　　“我母亲……她曾经是佛教的信徒，所以她很相信因果轮回这种故事，每天都会神神叨叨的和我讲这个，讲那个，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做人要脚踏实地，千万别走什么邪门歪路，不然就会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老余曾经也信过这个，可自从老余做起生意后就不再信了，不对，或许从他母亲一生信佛却还被病痛折磨至死后，老余就没再信那些神鬼之事了。

　　“我把厂子，房子，车能卖的都卖了，到手的钱全拿去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员工家属，然后我就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活。”成为乞丐后，老余辗转过很多城市，他的一生都在尽可能的帮忙，小到捡起地上的垃圾，大到把所有别人施舍给他的钱又全捐了出去。

　　“言小哥……你们修道之人懂这个，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拿我的一生去偿还我的罪孽，我的妻女，她们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人家……”

　　老余望向荀言，盈满泪光的眼中充斥着期冀，他可能并不是想要荀言告诉他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也行。

　　起码告诉他，他犯下的错误是能被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