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友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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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间人，老友久别重逢会是什么场面？老泪纵横，相握不成言？
对面相望，感慨万千，诸般滋味上心头？
把酒言欢，抵足而眠，彻夜叙别情？
余夜为人时除玄天外别无他友。谈小春更加不走寻常路。就连二师兄与她久别重逢都是以一顿好打开头，勿论她与余夜之间有太多说不得，不得说的牵扯纠葛。
“唔，妖怪！”轻轻淡淡一句话，随随便便一站立。
中间隔着一个人，几步路，清晨雾气尚未散全，朦胧不能阻碍视线，时光未能改变立场。再相见，依然隔了太多。
面前那人，青衣广袖，面容如前。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们的初次见面。
那时谈小春是骄傲的降魔者。手持师门至宝，行走天下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那时余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俗书生。误入密林被心怀不轨的妖怪迷惑。
那时的谈小春很单纯。
那时的余夜很简单。
似乎只在眨眼间，跨过百年岁月，两人再相见，距离的那么近，可又隔了那么多无从说起的故事和不得已。
眨眨疲惫干涩的眼睛，她觉得眼前人影响恍惚，怀疑自己还是在梦中。
这两百年都是梦。
顾东篱叫她‘大小姐’。说她是岐山的大小姐。是玄天之女。——是梦。
师傅和师兄们说她其实是妖怪来的——是梦。
娇娇怯怯赶也赶不走的范绣娘华丽变身成了海棠仙。——是梦。
术三依然是茅山上最得意的承继人，固执刻板的让人头疼。
苏瑾还是天下士子心中领头人，世间所有人敬仰的高高在上。
没有岐山上的大小姐，没有两百年前惊天一战，没有降魔剑一出的惊天动地，更没有两百年闭关修行。
她一直觉得，这些年的经历都仿若黄粱一梦，期盼有朝一日梦醒，师傅还在云游天下，大师兄还在朝廷为官，二师兄还在追打她的不努力。余夜固执的认为她是妖怪，绣娘的目光永远崇拜，偶然碰到术三，木呆呆神情背后藏着关心。青衣苏瑾艳绝天下，她悄悄的靠近，试图伸出两根手指去捏一捏他好看的衣裳。
如今站在海边荒败的村落里，屋顶上偶有几根遗落的茅草随风招摇，日光升起，雾气渐渐淡去，对面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手心一片冰凉。降魔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澈寒入骨。
当日范绣娘一转身，海棠仙子惊艳四方。
当日余子楚一抬首，天兵天将逢迎仙君归位。
当日谈小春冲冠一怒，成就赫赫杀名。至今妖界仍流传她的凶恶，狼族经那一役死伤无数，剩下的族群微缩在荒凉之地勉强度日，据说谈小春的名字可止幼狼夜啼。
是人都有华丽转身的一瞬。
她曾经期盼自己华丽转身的那一瞬间，已站在降魔者的最顶端。
可谁知道呢，一转身，她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灵芝已经退到仙君身后。她看不到仙君的表情，却能把对面女人的表情看个清清楚楚。
浓眉，大眼，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处可见连日疲惫，脸颊沾灰，灰扑扑衣裙，木簪挽起了乌压压秀发。这样的女人莫说仙界，就仍在凡尘，只怕也不会有人多看她第二眼。
但灵芝盯着她，目不转睛。
如果有人见过洞天虚地的所有侍童，会发现此女与侍童们都有相似之处。
如果有人看到西水仙姑，会惊觉此女与西水仙姑惊人相似。
灵芝不是有人。她跟在仙君身边上百年，一直奇怪为何仙君不爱美貌，反对长相‘粗鄙’的他们情有独钟。
答案在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终于揭晓。
西水仙姑也不是有人。她聪慧无双。
此女一现，仙君身形稳固，但他的手指在晨雾中轻轻动了动，似乎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强压了下去。
她的脸色白了白。
百花园中诸仙云集，争奇斗艳，怪道仙君只关注了她一个。
根源原来在这里。
仙界传言，余夜仙君回仙界前曾在人间流落数千万年，想来此女是他流落人间时的故人。
只是此女身周全无一丝修行中人灵气，又如果一渡百年呢？
晨雾减去，晨雾中谈小春的表情越来越清晰。余夜笑了笑，他一笑，晨雾忽的消弭无影。他招招手：“小丫头，许久不见。”
小春沉默。
随着余夜招手的动作，降魔剑一反沉寂，剑锋在鞘内激动不已，雀跃着压不下的杀气腾腾。
余夜又招手：“来，给看看，两百年了，怎地还是这么笨。”
小春动了动脚，却又停在原地。
余夜笑了。仿佛她是个不听话又固执的小孩子一般，放软了声音道：“来来，我带了礼物给你，看喜欢不喜欢。”
说着摊开手心，自西水仙姑发髻取下的玉簪在日光下碧绿如滴。
灵芝不知道自己应该劝慰西水仙姑呢，还是应该帮仙姑踹仙君一脚。
没错。
踹一脚。
自家仙君自家知。
外界把仙君说的潇洒俊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好吧，本来就不食。
总之外界总以为身为上古战神的余夜仙君定然是知礼守节，一举一动，起立坐卧皆遵从上古传下来，在如今的仙界已近消落的古礼。
只有他们这些洞天虚地中近身侍候的人才知道，仙君是怎样一位….
不拘小节，突发奇想，偶有恶作剧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然而无论仙君做过什么，无论他们怎样无数次被仙君的恶作剧骗到，灵芝从来不敢对仙君有所不敬，哪怕想都不敢去想。
因为仙君站在那里，哪怕行为再可恶，你只要看他一眼，顿时所有怒气都会消散。他只需要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是令天地动容的存在。
可今日，因为素未相识的西水仙姑，灵芝忽然有种想要在背后踹他一脚的冲动。
让你不拘小节。
让你不假思索。
让你突发奇想。
让你拿别的女人的贴身首饰讨好别的女人…
正在西水黯然，打算转身离去的同时，余夜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向前：“来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是西水仙姑。她是谈小春。你们没有发现你们长得实在很相似？”
“小丫头，我出来的急没带东西，这枚发簪是西水仙姑的爱物，你该好生谢谢她才是。”
灵芝忽然就觉得，自家仙君真的很神奇。
屋内，因谈小春迟迟未回，顾东篱不顾身上的伤势强行来探。看到两相对峙正待上前帮拳，目光落在余夜身上，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你是余夜！”
灵芝断喝：“大胆，哪里来的妖物敢对仙君无礼！”顾东篱隐藏气息的本领比不得谈小春，他一出现灵芝就看穿他身份。
余夜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梭巡一圈，又耵回谈小春，兴味道：“这只狐狸倒算忠心耿耿。”
顾东篱气的想跳脚骂娘。
你是狐狸，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狐狸！
但仙人和妖魔之间天生对立，又天生压制，他就在心里把仙人骂死，当着他的面也不敢造次。只好盯着灵芝恶狠狠地：“一棵小灵芝草，你神奇什么！”
灵芝气结。
两边正对峙，至徽捏着一包药草从空而降，刚巧落在两方中央。左边是余夜一行，右边是谈小春。
他挑眉，吹了个很不符合性格身份的口哨：“哟，都是熟人哪。”
顾楚一行人为辟邪龙珠而来，谈小春恰逢其会，也要往东海探寻乃父气息一同前来，三太子不与龙珠，顾东篱一言不合同三太子大打出手。谈小春虽然头疼，总不能眼见他被三太子打死，只好帮手，一场混战中除谈小春和至徽，其他三人都或重或轻受了伤。他们随身携带的疗伤药在打斗中掉落海中无法食用，此地又偏僻，至徽只得出去寻药，留谈小春看护。
灵芝帮忙几人敷药，眼下正忙活着给顾东篱疗伤，许是难得见到自家仙君有个好心情，好奇问道：“你们要辟邪龙珠作何用？”
顾东篱一怔，看了看大小姐。
大小姐一愣，看了看余夜。
余夜一笑，看了看顾楚。
顾楚打个哆嗦，看了看司善。
司善垂头，余光落在至徽身上。
至徽把头一扬，一巴掌拍在被封禁了精神昏昏欲睡的匏呺身上。匏呺被他们欺负蹂躏一路，早就不耐烦，张口要咬，至徽随手拽过谈小春的手掌放在它嘴里。
血盆大口已张，獠牙尖刺险些要刺入，灵芝看的心惊，呀的惊呼。
却见那猛兽仿佛有灵气般，硬是忍下咬人的欲望，往后撤两步，白眼一翻至徽，却在谈小春手上蹭了蹭。
至徽合掌而笑：“这东西倒挺机灵，知晓你身份。”
灵芝和西水仙姑看的暗暗心下感慨。
匏呺乃上古猛兽，一朝发怒，在岐山妖女的手下如同小猫小狗般听话。西水自认，即便是她亲自出马，也未必能让它这般听话。
如此一来，却把灵芝的疑问转换开去。
谈小春挠了挠头。
是呀，师兄他们为何非要辟邪龙珠？
一时不防被人扯了她去做挡箭牌，余夜很是不爽，拽着降魔剑另一端如拉傀儡拉到身边，降魔剑感受到仙人气息，激动的嗡嗡作响，恨不能跳出剑鞘与他大战八百回合。余夜很是不耐，随手拍在剑鞘，暗劲逼的剑魂平息，如同蛇捏三寸，顿时瘫软再无再战之力。
抓起方才被放在匏呺口中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并无损伤，余夜目光冷冷瞥向匏呺。
这兽本就被他们折腾的奄奄一息，如今吃他平静中蕴含威压的一眼，险些吐血。
尼玛，欺负野兽不算本事啊，有本事等老子恢复了再比！
余夜早转了头不再看它，将发簪硬是插在谈小春头上，左看看右看看，自己还挺满意，催促她：“不错不错，找个镜子照照去。”
匏呺再也不堪忍受这位仙君的愚昧无知没有眼色外加迟钝不堪，噗的一口，兽血狂喷。
灵芝听着自家仙君大人的话语，一个哆嗦，手下一紧，按在顾东篱创口处，痛的它啊哦一声惨叫蹦高三尺。
西水看着两人相处形容，却忽的坦然笑了。
手上一挽，白光过处巴掌大的铜镜出现在手中，冲着谈小春友善的招手：“大小姐，来照一照。”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友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