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90、至徽

　　司善忍着恶心捏着鼻子迅速在四周撩了一圈，道：“师叔，四周没有异常，那妖兽不在这里。”
　　顾楚没听到他说话，兀自出神。木桩的排列看似杂乱无序，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眼前白骨森森，随风晃动间透着诡异。妖兽无智，吃人吃牲畜都出自本心，但这样处心积虑竖起木桩并将白骨禁锢于上却让人百般不解。

　　顾东篱感到浑身冷的打颤，再顾不得有降魔者在，翻身一滚，化出原身，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抖了抖毛，身体忽地暴涨三尺，倒也威风凛凛。

　　司善和顾楚已顾不得斩妖除魔。顾楚脑海中飞快的想着，究竟在何处见过类似情形，为何心中既不安又感到熟悉。

　　谈小春飞身在木桩间走了两圈，随着动作带起的风带动白骨晃动，发出咔咔声响，似讨命，似怨毒。她的心越来越沉。

　　终于在原处停下，顾楚仍在闷头苦思，她沉默，叹道：“别想了。是九星百骨阵。”

　　顾楚浑身一震，不敢置信：“九星百骨阵？”

　　她点点头，面色凝重。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是九星百骨阵无疑。

　　顾楚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看着谈小春复杂的神情，毅然道：“弟子不孝，此事事关重大，务必要告知师门！”

　　“我不杀你。”谈小春目光复杂的打量着阵法，望向云霄中的山峰，百感交集。

　　顾东篱后爪抬起挠挠脑袋，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顾楚来不及深思谈小春话中含义。莫说她不杀自己，就算她要把自己千刀万剐，这等大事也必须回禀师门。其实早在说出第一句话的同时他已经捏碎传信玉符。正在无课园静室打坐的至徽感受到空中灵气波动，睁眼一看，顾楚出门前带走的传信玉符已碎，他皱眉，起身来到桌前，画了一张传信符，灵力点在符上，符纸燃烧，将近粉末时他对着虚空问道：“顾楚，何事？”

　　顾楚和司善听到掌门师叔祖的声音凭空传来，知是用了师门传信符，司善忙倒头纳拜。顾楚声音凝重，快速说道：“弟子在訽巫山发现了九星百骨阵。”
　　至徽猛然睁眼：“你可看得真切？”
　　“师姑…也在。”顾楚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咬牙说道。至徽初时没反应，他为九星百骨阵的出现所震撼，千回百转，瞬间想了无数对策，反应慢一拍：“师姑？哪个师姑？”
　　话刚出口，他立刻回神。
　　顿时沉默。

　　无课园中几乎没有女弟子，能被顾楚称声师姑，除了那个笨蛋，还有谁？

　　谈小春面色微苦，情感交杂，望着虚空，慢慢道：“师兄…好久不见…”
　　至徽的声音顿时冷漠：“你出关了？”
　　顾东篱感到不悦。这人谁啊，就算是大小姐的师兄，也太没礼貌了！大小姐乃是岐山妖心所向，就算天帝到了都要给三分面子，他居然敢这种语气对大小姐说话！不满的嚎叫两声，冲虚空中发出声音的地方呲牙。

　　至徽冷哼：“长毛的畜生好生无礼！”
　　顾东篱愤怒了。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瞧不起它的出身。

　　你才畜生，你全家都畜生！

　　谈小春理都不理顾东篱，道：“师父…一切可好？”
　　至徽冷漠：“师父已仙游多年无有音讯。”
　　师兄妹两个隔了两百年再说话，都觉得无比尴尬。此非彼时。彼时谈小春身份被拆穿，但她自始至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妖，巴着无课园不放松，任凭至徽如何讥讽只是咬定自己是人，是降魔者。那时至徽也没觉得别扭。都说师妹是玄天唯一子嗣，是岐山的什么大小姐，可她从上到下，哪里有什么气势呢？从头到脚都还是那个笨蛋谈小春！

　　直到那一日，他亲见她拔出降魔剑，天地失色。

　　师父说，妖终究是妖。纵然被封印，终有一日也会破茧而出。虽然这破茧而出的代价惨重。至徽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怪罪到谁的身上。
　　难道就不许谈小春解除封印，让她眼看着自己的族类被屠杀？
　　还是要怪师父当初就不应多管闲事，害得自己反受反噬？

　　事关重大，至徽不敢掉以轻心。师兄妹两个说没几句，至徽嘱咐了他们见机行事，迅速掐断对话匆匆布置师门事务。他门下也有几个大弟子，俱都聪慧好学，得知师父出关的消息匆匆赶来，不解发生何事。至徽将无课园交给他们，招来他的坐骑赶往东海方向。至徽的坐骑是只仙鹤，只听一声清亮鹤鸣，雪白鹤影驮着青衣仙人一闪而过，惹来多少遐思。

　　他本想用瞬移之术，一瞬间就能感到訽巫山。但他重伤未愈，訽巫山形势紧张莫测，虽说谈小春和顾楚都在，顾楚行事老练，但功力不足；司善又略显青涩，他实在放心不下。好在仙鹤速度也不慢，一夜也就到了。

　　訽巫山上，空地之中。顾楚神经紧张，他虽假作不在意，却时时戒备以防谈小春发难。司善左右打量，百般疑惑。总觉得九星百骨阵极耳熟，却想不出究竟。他想了半晌不得其法，求救似的看向师叔，司善却没有耐心给他解惑，想起关于这个阵法、与此相关的传说，心中寒意丛生，如临大敌。

　　他们四人在此地守了足足一夜，凡有风吹草动都警惕的四处察看，却始终没有出现异状，直到天色渐渐发白，听得天空一声鹤鸣，司善仰头望去，白鹤飞来之处，正是师门方向，这才放松了戒备，整整衣裳，上前拜见。

　　至徽自鹤背走下，司善和顾楚与他见礼，见着门下出色的弟子，他面色稍和缓，温声道好。谈小春走至近前，师兄妹两两相望，面上都淡淡的。
　　顾楚离得师叔祖最近，听着似乎有磨牙声，不免怀疑自己幻听。

　　顾东篱心中紧张，捏着法诀随时准备不顾一切护着大小姐逃窜。毕竟人妖殊途，虽说眼前的人曾是大小姐师兄，可人心善变，谁知他会不会发神经想起来要降妖除魔？

　　一走两百年，再见面人妖殊途，不光旁观的人捏把汗，至徽也是心中起伏不定。照理说呢，她如今是妖，更是群妖之首，所谓擒贼先擒王，擒妖自然也先擒她。若是把她擒下，定能大大打击岐山士气，更能让当今的朝廷对无课园，对降魔者刮目相看。偏偏她是从小看大的小师妹，小娃娃吃奶嘴嚎啕大哭的模样历历在目，让人怎狠得吓心，下得去手！

　　看着她就想起两百年间自家一笔笔的烂账。
　　师父仙游不知踪迹，至博渡劫去了，还有几个或因降妖去了，或是没能捱过天劫的师兄弟…无课园凋零至如今地步，他难辞其咎。

　　明知道她如今身份不同，可是，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惫懒的表情，至徽把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是揍她呢揍她呢还是揍她呢…

　　他本来淡然的眼中泛起涟漪，谈小春对他了解甚深，几乎立刻察觉，心中诧异，心想至徽师兄不能吧？
　　可对于天之骄子的至徽而言，又有什么是不能的？

　　谈小春警觉往后小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至徽冲动压过理智，举着大巴掌抽了过去——我让你当妖！
　　我让你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