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91、阵破

　　无课园众弟子心目中，至徽无疑是老祖之外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敬仰、倾慕、崇拜…他法术精深；风度潇洒，挥手间妖魔灰飞烟灭，微笑中救百姓于水火。他是威严的；高贵的；端庄的；亲切的；和蔼的，是顾楚毕生的奋斗目标。

　　无课园最受看好的青年弟子微张着口，目光呆滞，可怜一张俊脸，竟是一脸人憎狗厌的傻子样。
　　顾楚无暇嘱咐他注意身为降魔者应有的形象，因为他也看呆了。

　　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至徽师叔，不是仙人更胜仙人的至徽师叔，眼下正举着大巴掌追得谈小春在山上嗷嗷叫。

　　“师兄师兄，我是大人了！”
　　“师兄师兄，你这叫体罚，是犯罪！”
　　“师兄师兄，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再追我我可误会了！”
　　“师兄师兄，我…..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顾东篱试图衷心护主，被至徽一巴掌抽的趔趄，翻身打滚现出原形，弓着身子冲他呲牙。谈小春一圈绕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又把他踢出圈子，顾东篱再打个滚化成人形，气的跳脚大骂不知好人心。

　　他们足足绕了上千圈，却是脚程极快，不过眨眼功夫两人站定。
　　谈小春面色不改，嘻嘻的看着师兄不动。
　　至徽额角滴汗，气息不平。

　　两人对视，至徽忽地一笑：“果然长了些本事。”两百年前至徽就以容颜出色而闻名，两百年后只有容色更胭。
　　谈小春惨叫，别脸掩面：“师兄别笑，我受不住！”

　　师兄妹两个到了这时，才真正算做相认。

　　至徽心道，罢了。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左右是老子一手拉扯大，将来真的敢大逆不道率领妖族作乱，老子再一刀劈了她不迟。
　　谈小春心道，师兄这些年也不容易。师父不在，至博师兄去了，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无课园，果然憔悴了。

　　至徽气息平缓，眯起眼。谈小春半垂下眼，双手看似自然下垂在腿侧，司善却眼尖的发现她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白骨悬挂处，咸腥越来越浓，不知何时山间再次蒙上一层薄雾，雾色起初淡薄，不一会儿笼罩整个山间，伸手不见五指。司善心知布下阵法的妖怪就要现身，手心汗湿，浑身战栗，却也分辨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

　　早在雾起的刹那，谈小春闪至至徽身后，两人以背为防，警惕四周。
　　雾气越来越浓，血腥也越来越浓。

　　忽地一声婴啼，却凄厉的令人发寒。

　　至徽忽地张口叱道：“着！”手指迅疾如风，一把细针朝着山下来路撒去。

　　司善和顾楚什么都看不到，好在顾楚老成持重，早在浓雾骤起摸到司善身旁，打起精神警惕四周。听得至徽出手，顾楚一把抓住蠢蠢欲动的司善，低道：“你我法术不及对方，莫要捣乱。”
　　这一停顿，听风声至徽和谈小春已然飞身下去。

　　司善心中大恨，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和师叔祖并肩作战。

　　他们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心里着急却苦于无法，竖起耳朵听下方风声呼啸，辨识师叔祖身法。那婴啼起初凄厉，渐渐却消了声，只听得空气中传来钝器打击在肉身的闷声。

　　谈小春和至徽心有顾忌，都舍法术不用，只凭肉搏。

　　他师兄妹二人于浓雾中配合默契，好似演练过无数次。

　　司善提着一颗心，努力辨认声音，忽然一声凄叫，悠远尖长，他一哆嗦，却听谈小春怒道：“顾东篱，滚开！”

　　几乎立刻，二人感受有物自山下扑来，司善不管不顾，手捏法诀就要丢出去，来人察觉危险急叫：“是我是我！”
　　声带痛楚，却是顾东篱。

　　他跌落二人身侧，顾楚伸手一摸，惊道：“你受伤了？”

　　顾东篱呸呸的吐口水：“个畜生，一身腥肉，臭死了！”他趁其不备偷袭了一口，畜生忍痛一掌拍在他肩膀，利爪带起血肉横飞，痛楚难当。

　　摸着伤处，他恨的咬牙：“背主犯上的畜生，等捉到了你看我不抽筋剥皮再鞭你三百遍！”

　　不到半柱香功夫，伴随一声哀啼，下方渐渐没有了声息。顾东篱变戏法似的袖子里变出个夜明珠，照亮来路。司善怒瞪他，有照明的不早拿出来！
　　顾东篱瘪嘴，这不是一激动忘记了嘛。

　　雾气渐渐散去，视线终于清晰，三个人倒抽一口冷气。

　　路中央倒着一只硕大丑陋的野兽，两根尖锐兽牙露在外面，浑身鲜血淋漓，痛的它无声嘶叫。谈小春和至徽一左一右站着，至徽面色略有苍白，额角也隐约汗意。谈小春手握降魔剑，剑未出鞘，只做棍用，剑鞘上沾了许多兽血，垂目看着地上猛兽，目中隐有凌洌杀意。

　　她抬头，招手道：“来看凶兽狍號，便宜你们了，现场教学！”
　　司善瞪她一眼，飞身而下，好奇的绕着狍號转圈。顾楚站定至徽身侧，担忧探询：“师叔？”

　　至徽微微摆手：“无事。”
　　他嘴上说着无事，手却在微微颤抖。目光落在谈小春身上，见她神色若定，气息平和，经过一场大战而分毫未伤，既骄傲，心头又别有一番滋味。

　　顾东篱一指头戳在狍號身上：“畜生，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大小姐你也敢叛？既活了，如何不回岐山，反倒在这劳什子鬼地方作怪？”

　　狍號痛的就是一激灵。双目怒瞪。

　　“它神智未开，眼下也不过是头畜生罢了，你莫欺负它。”谈小春伸手探往它头顶毛发处，惹得狍號扭头张口就咬。

　　司善惊声，也不见她怎样动作，降魔剑横在血盆大口中，倒咯的狍號痛的抽搐。

　　谈小春回头扬眉：“别怕，它吃不了我。”

　　司善呸的一声：“谁为你担心！”

　　至徽看在眼中，心道司善在家中看着还不错，终归年轻，未经历练，遇事就失了几分沉稳。

　　他存心要司善多长见识，唤他在身边，缓缓把狍號的习性来历讲述。司善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指着上方阵法问道：“顾楚师叔道此阵为九星百骨阵，弟子好似从未在师门书简中见过。”

　　“此阵…”至徽面色凝重，语调沉郁。
　　还是谈小春接过话头：“九星百骨阵是上古奇阵，以阴气引天地戾气为始。”

　　当年玄天与仙界颇多龌龊，最后一战为保妻儿，他更是不顾天下苍生，布下九星百骨阵引发天地戾气，若非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只怕天下苍生都要遭难。谈小春隐约能察觉到这地方有玄天丝丝气息，联想过往，又怎不惊心？

　　一时话尽，俱都默默。
　　顾东篱遥想当年连王英武非凡，傲视天地，岐山一枝独秀天地独尊的盛况，不由发出感慨：“大小姐，岐山也是时候奋发向上了！”

　　话一出口方觉时机不对，果然无课园众人怒目而视。

　　说来倒去，终究也不知山上究竟。狍號奇兽，千年出一只，这只狍號年纪尚幼，神智未开，单凭它想布下九星百骨阵却是不能。众人都以为会有幕后之人，在山上连等三日都不见人来。谈小春和顾东篱固然存了希望，盼着能在这边寻到些玄天的蛛丝马迹——最好直接是玄天本人。至徽等人却提心吊胆，生怕玄天再出，又掀腥风血雨。

　　这三天中无课园两百年间大小事情谈小春了解了个遍，又得知师兄身有重疾，再也不能等下去，索性吩咐一把火烧了九星百骨阵，扬长而去。

　　就在他们离去不久之后，山坳中闪出一人，阴毒的盯着他们离去方向。费了大工夫布下的阵法被破，让他恨之欲狂。

　　“玄天之女…谈小春…”阴毒的默念，记在心头。